第9章
“我有話想說。”金靂忍不住開口打破寂靜，“為什麽你們都這麽聽一匹馬的話？我是說！萊戈拉斯的話。”
他們騎馬走在空無一人的山谷之中。這話不是很準确，阿拉貢騎着阿羅德，金靂被萊戈拉斯與之對話過的布理格穩穩馱着，萊戈拉斯馬輕快地跑在他們旁邊，一時間山谷裏只回蕩着陣陣寒風和馬蹄有節奏地敲擊地面的聲音，但不包括萊戈拉斯的馬蹄。這已經很像鬼故事了。
“這是洛汗的新國寶和吉兆，我怎能違抗天賜金馬的命令？而且他還會發光，”阿拉貢頭也不回，“他還披着精靈鬥篷。”
而且鬥篷上扣着羅斯洛裏安的葉子，鬥篷外挂着弓和箭筒，腿上綁着兩把刀。
金靂又張開嘴。
“……畢竟，你不是在聽他用各種暗號講述黑門陰森傳說的人，”阿拉貢終于回了一下頭，“除非你也想聽？”
金靂閉上了嘴。
萊戈拉斯馬踏沙無痕，想必背一人加一矮人也輕輕松松。他用蹄子敲敲沿路的石頭。
阿拉貢一開口又是：“Mellon……”
“啥意思？”金靂在後面問。
“我的朋友……”
“我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是問，這次你喊他是什麽意思？”身後飄來一陣冷風，吹得飛沙走石。金靂猛一回頭，卻什麽也沒看見。
阿拉貢對他揚了一下眉毛，或曰一般人控制眉毛的那條臉部肌肉，表示：“我們不能随便騎他，因為他是我們的朋友！”
萊戈拉斯停頓在擡起一只蹄子的動作，回頭看他。那兩匹馬對他的金色馬屁股嘶鳴，雖然沒完全理解，但已經開始得意。
“別說了，我們不可能都騎在你身上。”阿拉貢直接對萊戈拉斯說，“比起坐騎，此刻我們更需要戰士。”
萊戈拉斯對這個解釋比較滿意，只用了一秒鐘就将這點争執抛之腦後，撒開蹄子跑向前方，消失在岩石突兀的彎曲小道上。他來回跑了兩趟，報告前方路況不佳，以及太陽照不透這片濃霧，以及前方黑暗越發濃重，以及那道亡者之門是如何被死者所把守，金靂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聽下去，好在前方道路拐彎，萊戈拉斯停止了導游般的解說。金靂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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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拐了個彎，看見了那道屬于亡者的門。金靂忙把那口氣吸了回來。
一時之間兩人都像被凍住了，只有鬥篷和三匹馬在動。
“他在說什麽？”金靂忍不住問，稍微打破這把人骨髓都凍脆的寂靜。
“詳細介紹這條亡者之路。”阿拉貢直視前方，大概是不打算詳細聽他介紹的意思。
山谷裏涼飕飕地，陰風拖着鬼哭般的聲音在山壁上回蕩。萊戈拉斯頻頻回頭，好像在尋找下一個幸運聽衆。
“好了，咱們還是別說了。”金靂也看向別處。
“他說此前就建議我們不要帶其他馬，因為它們沒什麽用，最多走到一半就會跑掉。”阿拉貢翻身下馬，再幫金靂滾下馬來，牽着那兩匹馬，已經不再費心思去修飾萊戈拉斯的措辭。
“它們這不是很好地走到了門口嘛？而且，你也是馬，”金靂嘀咕道，“看不出你比它們強多少。”
“接下來的路途才是……”阿拉貢停止了翻譯萊戈拉斯馬語，注視着門內的黑暗。
兩匹馬不斷嘶鳴着揚起蹄子，已經不安到了極點，要不是阿拉貢拉着缰繩，早就轉頭跑了。
萊戈拉斯往前一步，站在阿拉貢旁邊，身上的鬥篷和辮子被風吹得高高揚起，那些小花被吹向看不見的遠處。無論他實際上有沒有被馬的敏銳和本能恐懼攫住心神，他都沒表現出來，這點實在是可惡，金靂心中不悅，立刻就表現了出來。
“你不會還沒感覺吧，你是不是馬啊？”金靂小聲對他說，“也許只是你太遲鈍。”
萊戈拉斯擡起一只蹄子，指了指門上的雕刻，畫了個圈，又畫了個叉。
“小精靈……小精靈馬，那兒嵌着幾百個骷髅頭呢。”金靂忍住了一下哆嗦，“別指蹄子劃腿的。”
萊戈拉斯正欲往門內踏上一只蹄子，忽然僵住。他的耳朵飛快地抖動，小幅度地轉動着，并且緩緩壓低，貼着自己的鬃毛。金靂覺得自己都能看懂這是什麽意思：「等一下，我有感覺了。」
“終于有點感覺了？”金靂挑眉。要不是這裏的寒氣壓得矮人喘不過氣來，他一定給對方編排一些四腳叉開趴在地上嗚嗚哭的笑話帶回去傳頌。
「有很多感覺。」
他的尖耳朵完全伏低的一瞬間，一陣鬼哭似的風從門裏湧了出來，吹到臉上就像是被幽靈啃了幾口。兩匹不是金色的馬尖聲嘶鳴，拼命掙脫了阿拉貢的手，以從未有過的飛速逃離了門口。
萊戈拉斯在令人徹骨生寒的風中揚了一下鬃毛，看了兩人一眼，那意思似乎是：「我就說吧？」
但他的尖耳朵還低低趴着，而金靂已經忍不住自己下意識的哆嗦，無暇去問他何時跳回到阿拉貢身後的。
風把他們的鬥篷吹得鼓起來，萊戈拉斯沒有手去拉住，于是他的鬥篷在空中張開，令他看起來好似一匹長了翅膀要被吹上天的馬。金靂還在拼命思考一些能讓自己留在原地的事物，比如手裏的斧頭，比如，比如萊戈拉斯等會就要……阿拉貢轉身走進了門裏。
萊戈拉斯馬還沒有轉身跑掉，甚至還緊緊盯着門內，這實在是可惡！
“你原來确實勝過別的馬。”金靂狠狠抽了一下鼻子，喃喃道。
「而我也勝過矮人！」
萊戈拉斯跳進了那黑漆漆的門裏。
金靂被一匹馬給比了下去，大受震撼且自尊心受挫，痛恨自己為何能看懂金馬一躍之下的豐富內涵……雖然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理解過度。
這門裏的風是很壞的風，金靂默默在心中記仇：
1. 時常尖嘯着将火把吹得近乎熄滅；
2. 讓走在最後的金靂被馬尾上的辮子扇臉；
但這風也順帶着做了一些好事，比如：
3. 多次差點讓阿拉貢手裏的火燎到萊戈拉斯的鬃毛；
4. 吞沒萊戈拉斯試圖講解此處風光的聲音。
當骷髅頭像流水一樣傾瀉而下時，金靂決定以上所有的事情都變成無足輕重的壞事。更壞的事情是，萊戈拉斯聽到這聲音後耳朵一豎，尾巴一擺，下意識踩着嘩嘩往下落的球體向上跳，一路跑到了骷髅山的頂端。
萊戈拉斯站在成千上萬死人腦袋的頂端，低頭看着他們，金色辮子和柔順的鬃毛像旗幟一樣擺動，恍如一只殺人如麻的惡魔金馬。
阿拉貢終于說了進入門內後的第一句話。金靂聽不懂，但能猜出大概是“萊戈拉斯，你下來吧”的意思，因為萊戈拉斯立刻就下來了。
可能那些幽靈也目睹了這一幕，不然不會用那種眼神盯着他們看。或許對幽靈來說，被活人盯着看勉強可以忍受，被矮人仰視則有些不能忍，被一匹馬直直盯着則令鬼忍無可忍，一時間幽靈軍隊都用帶着狐疑和憎惡的視線盯着萊戈拉斯馬。金靂只能雙手緊握斧頭，覺得自己已經被死亡的沉重和無處不在的荒謬撕扯得有些發癫了，他居然挺期待萊戈拉斯能給這群幽靈一鬼一蹄子。
阿拉貢上前一步。
“死者之路不容活人踏入！”那幽靈首領拔劍大喝。
立刻有一支箭穿過他的幽靈腦袋。後面跟着一把刀，刀後面跟着一只閃亮的馬蹄。
死亡之地登時比死亡還要寂靜。可能他們在變成幽靈之後再沒被馬匹蹶蹄子踢過，需要一些時間來回憶起這是什麽意思。
“……也不容活馬踏入！”幽靈拖長聲音補充，可能在掩飾自己的幽靈笑聲。
“你卻要容忍我……和馬踏入！”阿拉貢把劍一拔，豎在臉側，也拖長聲音說話。
“還有矮人老爺。”金靂在心裏補充，“騎過金馬的矮人老爺！”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