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景泰八年正月
景泰七年中, 朱祁钰派太監收攏了很多民間歌姬舞女,都是非常可愛的小姑娘,他把自己的苦悶和精力傾瀉在這些女孩子身上, 并且大肆封賞。
沒有人懷孕,反而是倒了十二月份時,朱祁钰突然得了病,卧床不起,就地。他病的時候是冬天, 這個季節生病都好的很慢,要熬到春暖花開才能緩過來。越病越嚴重,不開窗戶時悶的頭暈惡心,開了窗戶又怕冷。
貴州道監察禦史鐘同:“太子失明,足知天命有在。”被下獄杖死。
這件事一直叫他耿耿于懷。
曾在北京保衛戰中立功受賞的石亨因為立有功勳, 掌有兵權、掌管皇城鑰匙,被皇帝召進宮。石亨進宮路上很是擔憂, 不知有什麽事,到了皇帝病榻前,舞拜畢。
朱祁钰聲音嘶啞虛弱:“石卿免禮。”他說了這幾個字, 就要喘一會氣:“你執掌皇城, 要多加小心。”
石亨聽着皇帝虛弱的要死的聲音,聞着屋子裏濃重的病人的味道、熏香和中藥的味道,氧氣稀薄的叫他頭暈腦脹。“是, 臣遵旨。”
“你要嚴守九城城門, 元宵亦要宵禁!”
“是!”
朱祁钰又說了許多, 最終無可奈何的說道:“若是朕有何不測,由太後做主。”
“是,臣遵旨。”
石亨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回去之後在衙門了坐了一會,想着皇帝好像要死:“來人!”
“小人在!聽憑吩咐。”
“前府右都督和宦官曹吉祥前來議事。”
“是。”
不多時,二人一起來了。曹吉祥是宮外的監軍,雖然是宦官,但一直住在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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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亨神色莊嚴說:“聖上病已沉重,如有不測,又無太子,不若乘勢請太上皇複位,倒是不世之功。 ”
立沂王為新君可沒我什麽功勞,只要聖上駕崩,理所應當是沂王繼位。
誰是定鼎之臣,誰立有首功!說的難聽一點,往後可以在朝堂上橫晃!
張鞁道:“聽說王文正力勸朱祁钰立襄王的長子為儲君,老賊焉敢如此!”謀議是文臣之事,功勞也輪不到石亨、等武将身上。
曹吉祥尖聲道:“曾經的廢太子如今的沂王年幼英武,可以繼承大統,何必請太上皇複位?”
石亨卻道:“沂王長于婦人之手,學業荒廢,更兼年少不能服衆,若由太子登基,必然是太後垂簾聽政,于謙等內閣擅權專政,如今沒有戰事,焉有你我出頭之日。太上皇被軟禁南宮已久,只要我們立下擁立之功,再不必為日後擔憂。”
事情就這麽定了,曹吉祥進宮拜見孫太後,密告她複辟一事。
孫太後聽完這事,有些灰暗的臉色猛地亮了起來,雙眸閃閃發亮,撫掌而笑:“甚好!甚好!”
石亨和張鞁一起去找太常寺正卿許彬商議,許彬自稱年邁,推薦了徐有貞。
徐有貞興奮的要死!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話不是假話,他早就想幫太上皇複位,只是手頭沒有兵權又不結交武人,又不敢輕易洩露消息。景泰帝雖然性子好,也不會放任這種事。
他一身正氣:“今上得位不正!遭遇天譴!如今病重在床,不能問政。國不可一日無君,理應迎請太上皇複位!諸位大人安國家社稷宗廟,事功而不獨專其賞,忠政強谏而無有奸詐,去私立公而言有法度,堪比左柱國!”
幾個武将被捧的飄飄然,覺得老徐和那些讨厭的文人不同。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諸位大人,一定要嚴守秘密!”
“失身??”
“要死的意思啦,你個不學無術的家夥。”
“此事宜早不宜遲。”
“正是!”
于是定日子在正月十六的晚上。
景泰八年正月十六,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兵部尚書于謙會同群臣商議,決定一起上奏請複立沂王為太子。當天寫完奏折已經是黃昏,又聽到內廷傳來消息,說皇帝的病情突然好轉,于是各自散去,打算明天再上奏。
石亨等人偷偷的調兵遣将,在烏雲蔽月的夜晚來到皇城中的南宮。
“這門鎖怎麽弄不開啊!”
“聽說灌了鉛!”
“怎麽辦怎麽辦!不能回去啊!”
“聽我的,把那根柱子拆下來,撞開!”
朱祁鎮正在秉燭讀書,美滋滋的看着胡亥、劉聰、劉駿、拓跋嗣、朱友貞、王延鈞、劉晟、楊廣等人的故事。這都是殺了哥哥然後繼位的皇帝,努力把殺哥哥曲解為殺掉兄弟,然後默默的幻想某日朱祁钰在乾清門問政的時候被一道雷劈死。嘿嘿嘿嘿,咱們三大殿和金水橋之間的大空地上常有地滾雷,嘿嘿,說不準那天就滾準了。
嘭!
一大群人闖了進來!
南宮中的女人們和內宦們都被驚動了,沿路驚慌失措的看着。
朱祁鎮立刻從椅子上滾下去,剛剛看的故事提醒了他,坐在地上驚叫道:“祁钰欲殺朕??”
衆人一起叩拜,石亨擠在最前面,後面的都要排到小院門口了。“萬歲!”
朱祁鎮立刻跳了起來,剛剛吓得蒼白的臉又興奮的充血漲紅,他的眼睛亮的像個賊:“莫非你們請我複位麽?”
“陛下英明!”
“萬歲英明!”
“萬歲請速速進宮,恐事遲有變!”
朱祁鎮暈暈乎乎的就被裹挾着上了馬,直奔紫禁城而去。
冷風一吹,他忽然清醒了許多,露出一抹勉強的笑意:“你叫什麽名字?卿等都把姓名告訴朕,朕日後必不負卿等。”
“臣石亨。”
“老奴曹吉祥。”
“臣都督張軏。”
“都察院左都禦史楊善”
“左副都禦史徐有貞”
“太常卿許彬”
朱祁鎮暗暗點頭,心說朱祁钰若是有了準備,把我們一網打盡,朕就說是你們持刀脅迫朕。
說你們威脅朕,如果朕不從爾等賊子,就要把南宮上下殺光。
唔,如果成了,朕給你們論功行賞。
朱祁鎮在紫禁城門口刷臉,非常順利的進了大內,不費一兵一卒就奪回了帝位。
他坐在乾清宮的寶座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感覺這裏的空氣都與外面不同。
一應的家居擺設沒什麽變化,伸手在靠墊夾縫中摸了一把,摸出一個女人穿的肚兜。“呸!”
景泰八年正月十七,鐘鼓齊鳴,文武群臣按順序走入奉天門。
突然發現寶座上的皇帝從一個短胡子的白胖子變成了長胡子的黑胖子,這變化太大了,遠遠一眼就能看出來。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難道是皇帝讓太上皇出來監國?
徐有貞激動的大喊:“太上皇複位了!”
朱祁鎮道:“景泰皇帝病重,群臣迎朕複位,卿等各盡其責,不必驚憂。”
群臣茫無頭緒,就這麽答應了。
……
朱見深正和萬貞兒面對面吃早飯:“姐姐,我給講講,《禮記·內則》中記載,古時候周天子吃的八珍之一”
“啥?”萬貞兒一直都以為禮記是一本高大上的書。
“烤乳豬。很複雜的烤乳豬。”朱見深講道:“殺掉小豬之後,把內髒掏出去塞滿棗子,用蘆葦捆起小豬,再塗一層泥,然後用火燒。”
萬貞兒吃着姜醋豬腳——據說是坐月子專用,很補,朱見深認為她應該補一補——專注的聽着:“叫花豬?”
“還沒完呢!”朱見深也夾了一筷鹵豬蹄:“剝掉泥巴,然後用手搓小豬的身體。之後用米粉調成糊,塗在小豬身上,然後放在豬油裏炸。炸成金黃之後,再拿一只鼎,把鼎裏鋪上紫蘇和香草,放上切成條的炸小豬,再把鼎放在鍋裏炖三天三夜,炖到酥爛,蘸醋和醬油吃。聽起來就很好吃吧!”
萬貞兒深深的點頭:“現在這道菜叫酥皮扣肉。咦?古時候的鼎當蒸籠用?”
朱見深問:“是嗎?咦,好像是啊!”他吃小籠包的時候見過蒸籠。
在白迎有心的操縱下,沂王府內的消息隔絕了,不知道外面已經天翻地覆。
沒幾日,皇帝遣使來召見沂王入宮,并且幹脆的冊封他為皇太子。
朱見深又懵了:“啊?啊?啊!”
萬貞兒大喜過望:“見深,恭喜你!”
朱見深卻一點都樂不出來,他覺得這件事并不輕松愉快。
這還不是什麽大事,大事是徐有貞羅織罪名将于少保下獄。
“于謙冊立朱祁钰為帝!”
“于謙又要迎立藩王朱**為帝!”
“于謙貪污受賄強搶民女!”
“于謙目無法度!”
“于謙是個,個大壞蛋!”
朝臣早就對于清廉至極又認真工作的于謙深為不滿,你那麽清廉,每天騎着驽馬穿着舊袍子,顯得我們的高頭大馬和華服很奢侈哎!你那麽認真工作,顯得我們很玩忽職守啊!
于謙在獄中自己明白,以定社稷功,為舉朝所嫉。更兼自己沒有朋黨,全憑一腔正氣為官做人,現在也不會有人給自己申冤昭雪。
他沒想到的是,朱祁鎮也恨他,恨他那麽快就定朱祁钰為帝,恨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不把自己從瓦剌人手裏搶回來。跟恨他當年攔阻自己出兵是對的。
朱祁鎮命将于謙和王文、舒良等大臣一同棄市問斬。
朱見深在承乾宮中聽見消息,急了,跑來求見皇帝:“父皇,不可,不可如此啊!不可殺于,于謙!”
忘恩負義啊!于謙那麽厲害!我一直都想跟他請教問題,始終沒有機會,你怎麽能殺他!
我越是回憶推敲京城保衛戰就越是佩服他,他真的太厲害了!你怎麽能和劉阿鬥一樣!
朱祁鎮冷哼一聲:“朱祁钰在位時待你不錯啊,朕受困于南宮,你每日在市井中招搖,不學無術!滾回去!”
看着小黑胖子被罵懵了,朱祁鎮餘怒未消,他立這小子為太子只是為了撥亂反正,凡是朱祁钰提拔的都要打壓,凡是朱祁钰打壓的都要提拔,私心裏對他一點親情也沒有,幾年沒見了,一點都不熟。
接下來忙着封周大蓮為貴妃,萬寶兒為宸妃,劉姐姐敬為妃,王氏為惠妃,樊姐姐為順妃。
朱見深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承乾宮中,急的轉圈圈:“不,不能殺于,于謙啊!”
自從朱見濟失明之後,他因為擔心叔叔對自己痛下下手,心裏太憋屈緊張,得了個口吃的毛病,只要一着急就結巴,見到陌生又兇惡的人也結巴,只有和萬姐姐一起輕輕松松的說話時沒事。
萬貞兒心裏頭也着急,她默默的禱告:“師父師父,快來啊!你是神仙你有辦法麽!你來啊!”
了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