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順初年斬于謙
“粉骨碎身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廷益, 這是你十二歲時寫的詩,是吧?”
于謙點了點頭:“正是。”
“一語成谶啊。”
于謙非常平靜的坐着:“天不遂人願而已。”
我已經盡力而為,現在的結果雖然令人難過, 也沒辦法, 不就是斬首棄市嘛, 古往今來被斬首的忠臣良将有很多,往後把我附在岳王廟就好了。一文一武, 都是匡扶社稷之臣, 都沒有好下場。哎,有個太上皇落在外族手裏就一定是這樣的結局。
王直非常傷心:“我的孫女正在議婚, 出了這樣的變故,她肯定嫁不出去了。往後要吃苦受罪……”
于謙非常淡定的端起瓷碗, 喝了一口水:“我家一直很清貧,和普通的莊戶人家沒有區別,家人即便去種地為生,也會适應。”他頓了頓, 又高興起來:“我的後花園裏種了很多蔬菜,還有稻子。”男孩子身強力壯懂務農, 女孩子會織布, 老妻還會做衣服, 足以養活自己, 不像別的官員一下獄, 男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女孩子花錢成性,吃食稍微粗糙一點就要生病。雖然……本意是讓他們生活簡樸,但這是意外之喜吧。
在監獄中真是無所事事。
吃的卻還算不錯,他進監獄的第一天,發現監獄的環境好的出奇,老鼠和跳蚤、蟑螂比自己家還少,地方鋪着稻草,稻草上鋪了一床新褥子。
到了晚飯時候,牢頭悄悄摸摸的拿進來一個提盒,後頭跟着的獄卒搬了一張小桌,擺在于謙房中,端出來四盤葷菜一碟花生米,兩個白面饅頭,一壺酒。
于謙有些詫異:“這麽快?”剛進監獄就要吃斷頭飯上路?
牢頭淚眼汪汪的看着他:“于大人,您誤會了。這是小人的一點心意,小人仰慕大人已久,您到了我這兒來,別的不敢說,到日子之前您想要什麽只管吩咐,哪怕是要個大娘們,咳咳咳。”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
獄卒道:“我們牢頭平時是個鐵公雞,只進不出,把滿朝文武都視若草芥,只佩服于大人您一個人。”
牢頭道:“我全家老小都在京師,若不是于大人守住了京城,嗚嗚嗚”
于謙淡定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紅燒肉:“唔!美味!”
牢頭在旁邊坐下,嘿嘿一笑:“這是賤內的手藝。”又拍了拍褥子:“這是從我家拿來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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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謙的胃口很好,氣定神閑的吃到飽。
牢頭佩服道:“于大人真是,呃,真是與衆不同。朝廷官員我見得多了,大多什麽都吃不下去。”可能和牢飯太難吃有關吧?但是他們自己家人拿來的酒肉,他們也吃不下去。
于謙微微一笑:“生死由命成敗在天。”比我家過年的菜色還好啊。
牢頭又坐了一會,旁邊獄卒收拾了碗盤,送來一壺茶。牢頭搓搓手:“于大人,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于謙道:“但講無妨。”
“您是兵部尚書,怎麽他們調兵簇擁太上皇複辟,您不知道呢?”
于謙耐心的給他講,兵部尚書沒有調兵的權限,京城保衛戰時是皇帝臨時授權他調動全國軍隊,保衛結束之後恢複原本的權限,兵部下分四個衙門,分管各地駐軍的糧草,軍隊的調動以及軍隊官員的任命還有一個類似參謀部的衙門。兵部要調兵要先上報皇帝,而石亨私自調兵沒有禀報兵部,是他違法亂紀。
“喔!原來如此!”
又過了幾天,牢頭又來送飯:“懶婆娘就知道亂花錢!紅燒獅子頭,在外面買的。”
依然是四菜一湯,他發現于大人不喜歡喝酒,就不拿酒來。坐了一會,又說:“好多人來給我塞錢,請我多照顧您。于大人,您猜怎麽着,我本來想不要的,他們給不給錢我都好好照顧您,但是銀子太好看了。”還有一個原因,我要是不要那些錢,把您養到秋後問斬,我就傾家蕩産了!
于謙沒忍住樂了:“貪污的事兒別跟我說。”
牢頭嘿嘿一笑:“有人送了二百兩銀子,還有這只燒雞。她雖然沒說是誰家的銀子,可我見過她。騎着一匹大黑馬,總和沂王形影不離。”
“嗯。”
“于大人,皇上忘恩負義,我們這些老百姓都記得您吶。您和比幹、岳飛一樣。”
于謙大驚:“你敢這麽說皇帝?”
牢頭道:“多新鮮吶,誰能告訴皇帝去?于大人,您別說出去就行,要是說出去,就要了我的命了。”
“我不說,你也別說這樣的話了。”
于謙在牢裏吃得好睡得好,新來閑的沒事幹看看書,寫寫詩詞,又順手給牢頭寫了幾幅字。只等秋後問斬。
過些天,得知改元天順,還有景泰帝去世了。
二月十五,牢頭如喪考妣的走進來:“于大人,您的日子,就在明天了。”
“啊?”于謙放下筆:“也好。這些日子,承蒙你照顧。”绛侯周勃也受困于牢獄,乃嘆曰:方知獄卒之貴也。
牢頭嘤嘤嘤的哭回家了。
第二天來人提于謙去法場,沿途百姓身着缟素,哭聲震天。
只有跟他有利益關系的朝廷官員恨他,除此之外,京城保衛戰才過去八年,那在戰争中損毀的城牆和房屋還未完全修繕好。
于謙被反綁了雙臂,卻神色自若,看起來不僅很精神,還胖了一點。
他面不改色的看了看監斬官徐有貞,又看向人群中那些哭的眼睛紅腫的百姓,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妻兒。
徐有貞升官升到了夢寐以求的位置,穿着大紅織金蟒袍,腰橫金帶,端坐在太師椅上。他卻覺得,于謙那一眼和過去一樣,一樣的高傲,一樣的瞧不起自己。一樣把自己視如草芥,不,于謙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胡亂的說:“午時三刻已到,開刀問斬。”
“大人,還沒到午時初”
“住口!滾下去!斬!”
于謙冷笑一聲,鄙夷的看了一眼徐有貞,這氣急敗壞的小人就像一條吃不到屎的狗。
他知道,這徐有貞的好日子長不了,小人朋黨難免狗咬狗。
“那是什麽?”
“快看那邊!”
“神仙嗎!”
“黑白無常?”
西北乾天忽然刮過來一陣風,一陣黑白兩色的風,這風來的很古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撲過來。
風中帶着竹子的香氣,隐隐約約還有咆哮之聲。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這陣風上,真是一股好風,呼嘯而來,卻沒有飛沙走石。
勁風呼嘯而來,在衆人上空盤旋了一陣,又猛地壓低,沖向法場中心。
于謙也扭頭去看,只見一只猩紅大口,還有兩只銳利可怕的熊爪沖自己襲來。
妖怪!!
世上居然真的有妖怪!!
妖怪要作甚!!!
他忽然覺得身子一輕,眼前一片霧茫茫,什麽都看不清楚,只聽着耳畔風聲呼嘯。
徐有貞驚的呆若木雞:“妖,妖怪,劫法場?”他左看右看,看周圍的錦衣衛、校尉、衙門班頭都被人點了定身法,呆若木雞的望着天空。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望向法場中央,見劊子手握不住刀,跌坐在地上一片水痕中。又看到跪着要被處斬的幾人中,唯獨少了于謙。頓時心中一堵,一口鮮血幾乎要吐出來。
啪!!!!
憑空來了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徐有貞臉上。
這一巴掌打的好恨,他連人帶凳子一起摔倒在地,一只耳朵頓時失聰。
文四破口大罵:“徐有貞窩草你十八代祖宗!直娘賊!你他媽的瞎啊!午時三刻處斬誰他媽讓你提前一個時辰!勞資差點沒趕上!臭傻*為了升官害人,可惜老天爺沒讓你長得漂亮點,要不然你就去賣屁股了!你咋不和王振學呢,把自己閹了啊!”
老鐵那個懶蛋說要掐着點來,幸好我掐着他的耳朵把他攆過來!
哎,吓得我心髒病差點發作!
林寶寶出去旅游,又找不到其他能幫我瞞着卓哥的閑人,我又沒法禦風帶人,只好找老鐵幫忙。
衆人只聽得這一陣大罵,又見旁邊校尉手裏的水火無情棍被無形的人奪了下來,棍子飄在空中把徐有貞一頓打,幾乎活活打死。
文四正在組織詞彙寫劇情,要罵:你媽是個表子,你爹是個龜公,你奶奶被倭寇輪了三天三夜改名叫倉井瑪利亞……你是四大部洲和妖魔鬼的串,雜種中的極品!
猛然間想起于謙的人品,為了自己的形象,把詞兒改了:“披着人皮的禽獸!酒囊飯袋!狼心狗肺!呸!今日不算什麽,等你死後去地府,把你磨成肉醬喂狗!烤熟了喂狗!放在刀山上滾爛了喂蛆!把你拍平了扔在油鍋裏炸!打你都髒了老子的手!”
徐有貞一直在和看不見的‘妖怪’搏鬥,試圖抵擋,歇斯底裏的大叫:“你敢毆打朝廷命官!”
只見那棒子橫過來,一下子就捅進他的嘴裏,把一嘴的牙齒都給打落了。
“你們這些奸臣的□□都不錯,來個深喉。”文四拍拍手,神清氣爽的追着黑白風而去:“老鐵你跑的太快了!等等我啊!!”
于謙已經暈過去了。
在這只食鐵獸口吐人言對他說:“別害怕,我駕雲可穩了。”的時候,終于突破了于大人的承受力上限,他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