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望舒做噩夢了。
他夢見了郁遷。
這七年裏他夢到郁遷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是同樣的肝腸寸斷、刻骨銘心。他夢到郁遷親昵地喊“清清”,夢到郁遷溫柔地抱他、吻他,也夢到郁遷平靜地說“對,我騙了你”。
他大汗淋漓地醒來。
周望舒抓過手機摁亮屏幕,淩晨三點。窗外暴雨傾盆,雨點噼裏啪啦地砸在窗戶上,年代久遠的鐵欄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夏日的雨夜空氣泛着濕熱,讓人燥郁難安。周望舒胡亂喘了幾口氣,把空調調低了幾度,用被子把自己裹緊,逼自己重新睡去。
卻越睡越清醒。
第二天一大早,周望舒打了個猛烈的噴嚏。
完了。他面無表情地一邊刷牙一邊想,要感冒了。
臨走前他灌了自己一大杯熱水,吞了常備的消炎藥,戴上口罩全副武裝上班去了。
一整天他都盡量避免多說話,水缸似的拼命喝水,卻還是在下班時感受到了咽喉處灼燒般的劇烈疼痛。
——周望舒有慢性咽炎。一旦感冒,最先遭殃的必定是喉嚨。
盈盈很同情地看着他。“小可憐。”她說,“先是半身不遂,現在又啞巴了。”
周望舒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他在手機上打字:“我先下班了。”然後揮揮手離開了。
一走出寫字樓就又撞見不想見的人。
周望舒不由愣在那裏,郁遷似乎是專門在等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所在大樓的方向,一看見他出來,便長腿一伸,向他走來。
周望舒感到無路可逃。
郁遷走到他面前,看清了他臉上的口罩:“你怎麽了,感冒了?”
“醫院這麽閑嗎?”周望舒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完整的話。他的嗓音嘶啞至極,每說一個字都仿佛在用刀割他的聲帶。郁遷立刻變了神色:“咽炎犯了?”
周望舒點點頭,揮開他要往前走。郁遷一把拽住了他,另一只手撫上他的額頭,接着松了口氣:“還好沒發燒。”
周望舒掙了掙手臂。“放手。”他說,“我很累,我要回家休息。”
“別說話了。”郁遷說,“吃藥了嗎?搖頭點頭。”
“跟你有關系嗎?”
“望舒。”郁遷似乎嘆了一口氣,“你生氣、難過,哪怕是恨我、想要報複我,都沖着我來,不要拿自己的身體發狠好嗎?”他牢牢握着周望舒的手腕,語氣不容置喙,“跟我去醫院。”
“不去。”周望舒說,“只要你離我遠點,我就能好得很快。”
“……”郁遷猛地閉了一下眼,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消化這句話帶給他的傷害。“聽話好嗎?”他說,語氣又恢複了平靜,甚至隐隐聽得出溫柔與誘哄,“普通的消炎藥對你效果不大,你這樣拖着,又發展成支氣管炎,甚至肺炎怎麽辦?”
“你不要把我當成段一清。”周望舒覺得可笑,“你用在段一清身上的手段,對我沒有效果。”
郁遷握着他的手緊了又緊,最終再也忍不了似的把他拉進懷裏。周望舒曾經矮郁遷半個頭有餘,擁抱時腦袋正好可以搭在他肩窩,是最适合撒嬌的姿勢。七年過去,他長高了不少,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擁抱讓他的下巴磕上了郁遷的肩頭。
郁遷的身體很熱,似乎還在微微發顫。周望舒聽到他在耳邊說:“清清,你不要這樣……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真沒想到,你連名字都改了……”
“你找我幹什麽?”周望舒懶得掙紮了,病痛和郁遷的糾纏讓他異常無力,“提醒我當年有多蠢不自知嗎?”
“別再說這麽多話了,嗓子不疼嗎。”郁遷很快松開了他,“你不蠢,蠢的是我。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我去醫院,你就能離我遠點嗎?”
郁遷喉結動了動,似乎欲言又止。“好。”他妥協般的點頭,“我答應你。”
郁遷帶他去了急診。工作日晚間的急診不比假期,人不算多。值班醫生跟他似乎很熟,看他進來只是掀了掀眼皮:“你今晚又要住醫院了?”接着才發現他手裏牽了個人,不由得扶了扶眼鏡,奇道,“你這是……?”
“我……”
“我是他侄子。”周望舒聲音嘶啞,“醫生,我有慢性咽炎,昨晚着涼有點感冒,發作了。”
值班醫生示意周望舒坐下來,取過一旁的喉間燈,一邊打趣郁遷:“不得了啊郁遷,我都不知道你有個這麽大的侄子。”一邊對周望舒說,“你這嗓子啞得不輕啊。張大嘴我看看,啊——”
周望舒一一照做。
醫生滅了燈:“扁桃體發炎了。”他拿出聽診器,在周望舒胸前點了幾下,“呼氣。好,吐氣。”
“肺部沒什麽問題。咳嗽嗎?不發燒吧?“
周望舒搖搖頭。
“嗯。”醫生點點頭說,“氣管也有點發炎。吃藥還是打針?打針效果來得快一點。”
“吃……”
“打針。”郁遷打斷了他,“他吃藥好得太慢,以前就因為這樣拖成過肺炎。”
“很有經驗嘛郁遷。行,那就打針。名字是?”
郁遷說:“周望舒。”
“年齡?“
“23。”
“那地址我就直接寫你的了啊。”醫生噼裏啪啦開藥方,甚至理所當然地直接把單子遞給了郁遷,“你去拿藥。“他對着周望舒笑了笑,”至于小周侄……“他見郁遷臉色有些古怪,不由得轉了稱呼,”小周弟弟,你先去後面輸液室等他。正好這兒有胖大海,我去給你泡一杯。”
周望舒也覺得這一切古怪極了。他道了一聲謝,木着臉去了輸液室,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醫生跟在他身後進來,把泡好的胖大海茶在椅子旁邊的小桌上,拍拍他的肩:“兩組針水,很快的。那我先去忙了啊。”
周望舒點點頭,露出一個笑:“謝謝。”
郁遷很快帶着藥物返回。他看了一眼坐在一邊似乎在發呆的周望舒,徑直去了護士臺。過了一會兒,一個明顯上了年紀的女護士跟在他身後出來,來到周望舒跟前,笑眯眯道:“郁醫生說你血管太細,還怕疼,指名要我這個經驗豐富的來給你紮針。”
“……”周望舒伸出一只手遞給她,“夏天還好,血管舒張,比較好紮。”
“別說話了。”郁遷指了指旁邊的紙杯,“喝點水。”
女護士動作麻利地給周望舒紮好針、調好滴速,和郁遷交換了一個笑容,返身回了工作區。
周望舒這才看向立在一旁的郁遷。他眼裏明明白白寫着幾個字:“你怎麽還不走。”
郁遷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對不起,我要食言了。”他嘆着氣微笑,“我做不到。”
“……”
如果不是紮着點滴,周望舒恨不得甩他一耳光。他閉了眼睛,偏過頭不願再看他了。
-就診部分不要深究,劇情需要,如果有太離譜的bug煩請提醒我!
怎麽感覺郁遷這個溫柔人設也立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