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祀神
胡宴準備關店走人了。
熾奴想不通,也沒出聲反對。低着頭進進出出收拾行李,滿臉寫着委屈。如家客棧的客人更覺意外,紛紛詢問胡宴為什麽不繼續做,不做了宴姑娘去哪裏——呵,男人。
胡宴給出的理由是不想做了,就這樣。一句話統統堵死,客人只得收拾行李準備走了,上下一片忙亂,等所有人都結清了房錢離開,如家客棧冷冷清清,胡宴在堂上翹着二郎腿吃廚房剩下的花生米,忽然間有些舍不得。
如家他一開就是一百多年,過得舒舒服服。重生回來沒幾天就要再次抛下了。
他吹了吹桌上的花生皮屑,反正也用不着打掃,亂就亂吧。
雲從風背着書箱下來,在他面前坐下:“你舍不得?”
“廢話。”
他沉默半晌:“是我連累你了嗎?”
“哪有的事,在這地方待了一百多年,也該挪挪窩兒了。”胡宴把碟子往他那邊推了推:“要吃 嗎?”
雲從風拿了幾粒花生米,默默咀嚼。胡宴問:“你是要去王京?”
“是。”
“去王京做什麽?”
“我想在歸海書院讀書,以後要當這個國家的丞相。”
一模一樣。他笑起來:“為什麽非要當丞相?歸海書院是號稱天下第一書院,可是跟抱璞山這種真正的仙門比起來,不差遠了?”
雲從風眼神有些黯淡,他低下頭,搓掉花生米的紅衣:“抱璞山不适合我。”
歸海書院是東陸第一書院,抱璞山是東陸第一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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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海書院幾乎集中了東陸八成以上的天才,剩下兩成天才中的天才,都歸抱璞了。
而雲從風,本身也是天賦絕佳,但是在天才多如狗的抱璞,就顯得黯淡無光,甚至幾次墊底。照上一世他的舊話來說,相比師兄姐的優秀,他像是走後門進去的。
要不然他也不會下山。
“天色已晚,明天再動身?”
“好。”
湊合着吃了頓飯,次日動身。落星山離王京四百餘裏,以胡宴的實力,兩天可到,雲從風本身實力不弱,貼上神行符,堪堪能追上胡宴的速度,一人兩妖臨近京城,先在郊區一座破敗的廟宇落了腳。
這座廟宇破得連神像都沒了,只剩下個空殼子。熾奴和胡宴聯手修了修,勉強能住人,夜晚點上油燈。荒郊野外,孤燈一盞,胡宴玩心大起,問雲從風:“你看,像不像話本裏妖怪吃人的地方?”
雲從風端詳片刻,笑着說:“确實像。”
“那我要吃你,你給不給我吃?”
雲從風看着他:“你要怎麽吃?”
胡宴張大嘴巴,“嗷嗚”一口作勢咬向雲從風脖子。雲從風脖子一涼,他小小地咬了一下,有點痛,不過他很快松了口,眼睛裏盡是狡黠。
雲從風心一動,一時說不清是什麽感受。有點想揉胡宴腦袋,胡宴背着手道:“晚上還要讀書嗎?”
雲從風咳嗽了下:“你幾時休息?”
胡宴是只早睡晚起的懶狐貍,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酉時我就睡了。”
雲從風猶豫一陣,他一般要讀書一個時辰,寫文一個時辰,起碼熬到戌時才睡,整整差了兩個時辰。
胡宴知道他的作息,明知故問:“怎麽?你一般幾時睡?”
“要讀書寫文,戌時。”
“你其實已經很聰明了,幹嘛要跟你的身體過不起?”胡宴敲了一下他腦袋,“随我,酉時三刻睡行不行?”
雲從風糾結:“我怕是睡不着。”
“睡不着?我放個瞌睡蟲,你不想睡也得睡。”
雲從風苦笑一聲,只得由着他了,破天荒地酉時三刻上床躺着,果然睡不着,讓胡宴放了一只瞌睡蟲才睡過去了。
如此熬了幾天,雲從風慢慢适應了新的作息時間,少了兩個時辰的學習時間,好像也沒什麽。
胡宴則開始籌劃着辦起新的客棧。來年開春,歸海書院開辦驚蟄文會,東陸各地的讀書人,大儒,乃至有向文好學之心的妖怪都會湧入王京,屆時王京家家客棧旅店爆滿,胡宴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可是這裏太偏遠了,怕是沒人願意入住。”
“偏遠有什麽關系,只要能到王京,住哪裏不是一樣。”胡宴說着,手上刻刀在雕琢一塊方木頭。雲從風撐着腮,看了好半天:“你這是在……雕神像?”
胡宴揚起嘴角:“說對了。”
他雕好神像,正兒八經地設下香案,擺下香爐貢品瓜果。神像擺上,蒲團鋪上,對着神像拜了數拜。
片刻,神像頭上“砰”地冒出縷縷乳白青煙,勾出一個土地老頭兒的形象,土地老兒簡直熱淚盈眶:“天啊天啊,餓了幾十年,可算是嘗到一回香火味兒了!”
胡宴笑眯眯地:“香嗎?還想要嗎?”
老頭兒連連點頭,胡宴道:“那麻煩土地公公幫我個忙,我要做個土循陣,通到歸海書院附近,長期的。”
老頭兒有些猶豫,他睡了幾十年,法力也變得低弱了。造土循陣要跟管歸海書院一帶的土地商量,他這麽弱去了怕是要受白眼。
胡宴對他的心思摸得門兒清,從容道:“拜托土地公公去的時候,告訴對方,說是胡宴宴公子拜托的,相信他會給大荒狐族一個面子。”
土地公公肅然起敬:“原來是宴公子!本官明白了,此去定不辱命。不過請宴公子多多上香,不然我出去太寒酸了,也叫人瞧不起。”
胡宴笑眯眯地一口答應:“你放心,我客棧做起來了,定會重修廟宇,讓四方旅客來拜,攢起錢來了還給你換新神像。”
天降美事。土地連聲答應,一閃身青煙消散。
雲從風在一邊看得真切,不由得撫掌而笑:“你這個餅子畫得真大。”
“不把餅子畫大些,這些仙官可沒那麽容易幫人辦事。”胡宴莞爾,“客棧做起來,你繼續幫我管賬。”
雲從風看着他,半開玩笑地說:“那宴姑娘呢?”
“宴姑娘啊。”胡宴老臉一紅,“搖錢樹,當然要抛頭露面了。”
雲從風問:“宴姑娘既然是你□□,那你們兩個可以同時出現吧?”
胡宴怔了下,打着哈哈:“這個啊,我學藝不精,本體與□□是不能在外人面前碰面的。”
這個理由解釋得漏洞百出,幸好雲從風沒有細究下去:“你是要重新做像如家那樣的五層樓嗎?”
胡宴想了想:“好歹做的是王京的生意,不能像在落星山上那般寒酸了,要做起新客棧,當然要做得漂亮點。”
他去城內請了有名的泥瓦工隊伍,一水兒的妖怪,用法力和泥夯土打地基,房梁木柱什麽都有現成的,造個房子跟玩兒似的,當然價錢也不便宜。一棟新的五層樓一天天地建起來了,看上去跟舊如家長得差不多,就是新了些,氣派了些。
土地公公跟管轄歸海書院那邊的公公談好了,重修好廟宇,香火要分他三成。胡宴爽快答應,剛修完樓的泥瓦工們轉頭去修廟,修廟與修樓不同,尺寸制式十分講究,建造的效率也慢了下來。
一人二妖在新樓住了下來,舊的招牌胡宴藏起來了,新削了塊木板子,請雲從風寫“如家客棧”。
雲從風推辭:“客棧是你的,這牌子應該是由你來寫。”
胡宴抿着嘴笑:“你寫的比我好看啊,更何況你以後可是要當丞相呢,丞相大人的墨寶,挂門口上多威風啊。”
雲從風慚然:“只是嘴上說說罷了,真當丞相,不知還要多少年呢。”
不當丞相也好,最好連清平司的司主也不要當。胡宴腹诽,硬拉着他在桌前坐下,給他磨好了墨備好了筆,一定要他寫。雲從風無奈,提筆蘸墨,屏氣凝神,思慮良久才正式下筆。
胡宴站在他後面看他一筆一劃,這個時候他的字還是規規矩矩的,有點稚氣,後來進書院了,進清平司了,步步高升的同時字跡也越發潦草随便了起來……啧!
“如家客棧”四字寫好,雲從風擱下筆,肩膀一動,胡宴一驚,趕緊縮回手,不知不覺就搭上去了:“這木牌子下面還有得空的,要不再寫幾個字?”
“寫什麽?迎八方客,納四海財?”
“行啊!寫兩邊,底下再加你的名字。”
雲從風錯愕:“這……名字還是不要加了吧?”
“我還指望着你以後當丞相靠牌子招客,不加你名字怎麽行,寫啊!給你加工錢。”
雲從風無法推辭,依言寫上對聯和自己的名字,胡宴看着十分滿意:“等墨跡一幹,我馬上挂出去。”
雲從風揉揉虎口,面龐微紅。胡宴看着真想掐一把,他這會初初入世,性情純真如稚子。但是進了書院,尤其是進清平司當官後就一日勝一日地油滑鬼頭起來,活脫脫一個笑面虎,白切黑,不知道坑了他多少次。最後坑着坑着就坑進了門……
“你怎麽了?”
“啊?”胡宴驚了下,“你臉有點紅,是上寒了?”
胡宴摸了下自己臉頰,還真有點燙:“啊,沒事,經常這樣。”
當日木牌墨跡幹透,胡宴先自己欣賞了會,沒馬上挂出去。他預備着采買客棧要備的家具,廚房用具,還要請廚子。請雲從風算個預賬,雜七雜八算下來要幾百兩銀子。
“明日去集市上買東西,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雲從風搖頭:“我要讀書,不去了。”
“讀什麽讀,天天就抱着那幾本舊書讀有什麽意思,我給你買新書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