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升學
劉憐冬第五天才來上學,氣色很正常,神采奕奕,還跟雲從風打了招呼。
這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劉憐冬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榜上第五的翟文星嘀嘀咕咕,柳英應和:“是啊是啊,按常理,正常人多少面有怨色,可他跟沒事人一樣。”
一人道:“我以前就聽說劉憐冬此人心機深沉,做事低調穩重,在沒出事前曾不少被父親誇獎過。”
“總之雲兄萬事小心為上。”
雲從風一直默然不語,他人以為他在想辦法,實際上他在想升學序的事。
歸海書院一般學制五年,一年一學序,從中學到的知識也一年比一年深奧。初入學序的知識,雲從風看了課本,基本确定全學過。
歸海文試不是沒有主動升學序的程序,但是要等到三天後,二學序的先生組織好了升學考試才能開始準備。
這次上課,先生果然談起了升學序的事,建議是量力而行,報名的當然都是些榜上前幾。
三日後升學考試,考場上的人大多數熟面孔,再過幾天成績出來,大部分人順利升序。
二學序的課本雲從風看了,也都學過,理所當然地再次升學序。讀書,考試,這次只有柳英和翟文星陪他一起考,柳英意外落榜,翟文星勉勉強強夠上了線。
第三次升學序,就只有他一個人了,出成績的幾天,三學序的先生給他放了假,在家歇着。
“你怎麽回來啦?”
“剛考完升序考試。”雲從風走進來,先坐下喝了口水。
“你這是第幾次?”
“第三次,少學三年呢。”雲從風焦渴的喉嚨得到了緩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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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态。”胡宴小聲嘀咕,“這次有人陪你考沒?那個翟文星呢?”
“沒人啦。”雲從風語氣有些驕傲,又落回去,“考場上就我一個人,先生都懶得盯着我,就折了紙人兒看着我,自己趴桌上睡覺,哈哈!”
他這一番話引得客堂無數人為之側目,胡宴拍了一下他:“今天讀書麽?”
“不讀了,我想睡會兒再讀。”
胡宴啧了聲:“行吧,你回去歇着吧。”
雲從風在客棧待了幾天,優哉游哉做了賬,成績下來,他又升上去了。這次他再看課本,只剩下一半看懂的,決定安下心來學。
白玖聽說他的事跡,專程跑過來找他喝酒:“恭喜恭喜,現在你是書院第一名人了。”
“怎麽?升學序升的太快了?”
“有這個原因,還因為有人說你可能要當上院主弟子,馬上要跟我做同學啦!”
“院主弟子。”雲從風磕着瓜子,有些意外,不過傳出這樣的說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話說回來,歸海書院的院主是誰啊?”
白玖“哎”了聲:“虧你還是書院弟子呢,怎麽連院主是誰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雲從風委屈,又沒人告訴他過。
“得。院主,我師傅,司永望,鼎鼎有名的大學問家,而且還是造詣深厚的紫薇術士。副院主辛識睿,歸海書院創辦人的後代。書院地位最高的就這兩個,知道了吧?”
紫薇術士。雲從風磕着瓜子,他記得山人也是紫薇術士,不知兩人在紫薇一道上究竟誰更強一些。
“我告訴你,要是我師傅真找你聊天了,不管他問什麽,都要如實回答。師傅收弟子是個玄學問題,當初跟我一塊兒得到機會的人,成績都比我好多了,但是師傅唯獨收下我一個,其他的刷下來了。”
“他當初問了你什麽?”
白玖回憶:“嗯……剛開始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問題,比如你為什麽要進書院啊,你以後想幹啥之類的。後來就是問一些學術道法上的問題了,我都是亂答的,不知道師傅為什麽會收我。”想想就郁悶。
雲從風磕完了瓜子,開始剝花生:“院主有幾個關門弟子?”
“好幾個呢,年歲大的要麽上朝做官,要麽在別的地方賣書賣畫,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就師傅生辰的時候過來一次。”
“唔……”雲從風又陷入沉思。
事實證明有的流言不是空穴來風,雲從風在三學序學了沒幾天,有書侍找到他,說院主請他來歸海閣一趟。
歸海閣就是一棟小樓,樓面紅漆剝落,窗戶紙都是破破爛爛的,裏面黑洞洞的,凄涼又寒酸。
院主住的地方,怎麽也不修一修?雲從風有些奇怪。
他走到門前,習慣性地敲了敲門,那扇門猛地吱呀一聲,咣當倒下,吓了他一跳。
“是雲從風來了?”裏屋傳來的聲音很懶散,帶點起床氣,“進來吧。”
雲從風小心翼翼地循着聲源走去,裏屋亂糟糟地堆着一地的書,幾乎無處落腳。院主司永望坐在亂書堆裏跟纏在頭發裏的水晶鏡鏡鏈子較勁:“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把這個破鏈子摘了。”
雲從風擡起一只腳,這地上的書似乎都是價值不菲的古籍,他扒拉下地上的書,準備自己開拓出一條路出來。司永望粗聲粗氣地喊:“別管地上的!直接走過來!”
雲從風只好踩着書走過去,心情有點微妙。
司永望并不是他想的那樣花白胡子一大把的那種智慧老頭兒,他頂多容貌上有些邋遢,面容看上去竟然還很年輕。按理來說在紫薇一道深有研究的人比常人更容易衰老,甚至早死,放在司永望身上卻不大合适了。
水晶鏡的鏈子是純金的,不知為何鏈子變了形,絞住了一小簇頭發,拉拉扯扯疼得司永望直罵娘。
好不容易鏈子取下來了,司永望把鏈子拽下來一扔,問他:“今年幾歲了?”
“虛歲二十。”
“哪裏來的?”
“不知道。”他是師兄下山撿來的,說不知道也不算錯。
“進書院之前,在哪裏讀的書?”
雲從風不太願意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說:“我覺得院主早應該猜到我從哪裏來了。”
司永望笑了一下:“怎麽,那裏不好?”
“是……不太好。”
“你下山來做什麽?”
“我想當丞相。”
“嚯!”司永望好像第一次聽到這種回答,“這麽直接?想當丞相?”
雲從風沒接下去。
司永望也沉默下來,從身後抽出一支旱煙管,往煙鍋裏填煙葉,壓合适了吹燃,吧唧兩口,“還有嗎?”
“暫時沒有。”
“你那妖族娘子……”他咳嗽了下,“以後你真的打算跟他成親?”
雲從風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點小事依他的功力可能早就推算出來了。他答道:“一時托辭罷了。”
司永望似乎是冷笑了下,不置可否:“你當上丞相之後呢?拯救萬民嗎?”
雲從風斟酌了許久回道:“做一個丞相該做的事。”
司永望搖了搖頭:“你回去吧。”
拒絕來得如此突然,雲從風有些意外,不可避免的又有些失落,隐隐的難過。
他強壓下紛繁複雜的情緒點頭:“那我走了。”
他走出歸海閣,司永望忽然又說:“你要是真想當官的話,書院出來的高官不少,随便拜訪哪個都能提攜你一把。”
雲從風不知怎麽的,酸氣湧上眼眶:“多謝院主。”
出了歸海閣,他有些茫然。
是哪句話說錯了?是因為他想當丞相嗎?不應該是,應該是後面那句:當上丞相之後呢?
當上丞相之後呢?
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他為什麽要當丞相?他漫無目的地走着,庭院深深,花木扶疏間坐落着小小圓桌椅,他坐下來胡思亂想。
他最初是為了……為了證明自己吧?在抱璞山壓抑得太久,也想證明自己不差吧?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當上的人應該是世上頂尖的優秀人物了。
只是為了自己。他猛然間如醍醐灌頂,是因為這個嗎?
似乎是想通了。他抓抓頭,長嘆了口氣.
雖然想通了,到底意難平。
意難平。
在得知劉憐冬居然當上了院主弟子後,意難平的情緒強化到了極致,那口氣始終堵在心口上下不下去。
盡管他竭力保持鎮定,但是每每走在學堂的路上,似乎總能聽到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
他們都在笑他。
一個走文會直入書院,文試第一,連跳三次學序,事跡如此耀眼奪目的人,到頭來還是比不上一個文試第五的。
他以為自己足夠優秀了,優秀得沒有人能與之相比,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能行了。
他以為。
他不知道怎麽排解,唯有借酒澆愁,借酒消愁愁更愁,他醉倒了。酒館小二是只小妖,認得他,差人把他送回了如家客棧。
他一醒來,映入眼簾的是胡宴倒着的臉龐。
“哎呦,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