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鬥篷

胡宴沒轉身,背後一根尾巴搖動起來,往床那邊探了探:确實醒了。

“夫君救我!”石汀蘭尖叫,帶着哭腔,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季鴻坐起來了,沒動。目光在胡宴和石汀蘭之間來回,許久,他說:“搜魂?”

胡宴撤回了法術,狐尾虛影嗖地縮回,還沒等他想好說辭,季鴻道:“不必,請繼續吧。”

胡宴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不禁笑道:“你真信我?”

季鴻看着胡宴:“不知兄臺如何稱呼,但是我信您有能力破除魂鎖。”

胡宴也不廢話,擡手,紫光重現,在石汀蘭驚恐絕望的目光中點上她的額頭,紫光一脹一縮,迸發出一圈波紋,胡宴識海爆發出一聲巨響:魂鎖開了。

如入無人之境。

識海中掀起滔天大浪,胡宴踏步虛空,一眼看到不遠處試圖逃竄的石汀蘭:“噓,安靜。”

顯然沒起作用,胡宴使了點手段,迫使她定住不動,然後在偌大的識海中翻尋,像翻開一本厚重的書那般。過去的現在的,胡宴快速掃了一遍,抓住了些端倪,不由得更加吃驚。

雖說結果不是他想的那樣,但是足以令人大跌眼鏡了。

石汀蘭看着他的神色變化就明白自己的秘密已經被窺破,又羞又惱,卻一時無法明說,氣急敗壞。胡宴臉色則變了又變,最終一臉複雜地解開了對石汀蘭的禁锢,一閃身便退出了識海。

回到現實,胡宴唰的一下收回狐尾虛影,氣息內斂,準備溜了。季鴻緊跟過來,迫切地問:“如何?”

胡宴心想我這怎麽跟你說,本來對人族使用搜魂術就是違反人與妖族協議的事,現在看了還要對你說,太沒下限了。

但是季鴻的目光太過熱切,再考慮他的身份,胡宴斟酌了下詞語,告訴他:“你真的……有些想多了。”

他只能告訴他這些,委婉而堅定。季鴻愣怔許久都沒動,胡宴懶得再待下去,也怕他會抓着他不放,直接上屋頂走人,中途被季家的護衛攔了一下,被他輕松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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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平司,他先喊了一句:“雲從風!”

沒反應。

“呆頭鵝!”

不對啊,這是睡着了?胡宴想着,走進屋裏一看,便聽到他輕微而均勻的呼嚕聲。

真睡着了。

胡宴在他身邊坐下,方才被季鴻激起的一點無名火漸消,心平氣和。甚至有點想戳雲從風臉蛋。

他現在睡得正熟。

胡宴趴下來,側面看着他,絞了一根狐毛撓他鼻孔,撓着撓着,他還是沒醒,只輕輕地嗯哼了聲。

胡宴近距離感受着他呼吸出的微風,嘴角不禁往上翹了翹。

感覺很好。

他閉上眼,朦胧中夢回過往,袒露身份後的婚後生活平淡而甜蜜,呆頭鵝平時又呆又死板,還是費盡心機的為他制造驚喜,雖然總是笨拙得笑話百出。

那是他值得一輩子去懷念的時光啊。

即便後來……深沉的夢裏,他鼻頭一酸,落下淚來。

雲從風睡飽了覺,醒來雖有些迷糊,但比之前昏昏欲睡的狀态好了不少,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看到胡宴就趴在身邊,未免有些驚訝。

只是他好像在嘟囔着什麽夢話,雲從風聽了會,說的聲音太小,他湊近了俯下身子去聽,隐隐約約聽到他無意識的夢呓——他聽了好幾遍,确認他在喊他的名字。

他在喊他的名字。

雲從風說不出的驚訝,他花了好久心情才平複下來,卻看到胡宴渾身一抖,桌腳擦地發出短促的哧叫,眼角緩緩劃下一滴淚。

雲從風愣愣地看着,他在哭,眼淚一開閘就跟大水破堤似的沒止過。

是夢到了什麽?

妖原來也是會做夢的嗎?

一瞬間,他的好奇心升到了頂點,他伸出手,指尖碰上他光潔的臉頰,一剎那他想進他的識海看看,或許能找出原因——理智及時打斷了他這一危險的想法,胡宴現在是不設防的,但是一旦他意識侵入,必然會引發胡宴本能性的反抗,而他還不清楚胡宴的能力上限在哪,不可輕舉妄動。

他縮回了手指,看着他在夢中無聲流淚,局促不安。

怎麽辦?要不要現在把他叫醒?

雲從風糾結了一陣,沒糾結出結果。胡宴又說起夢話起來,含含糊糊的,聲調委委屈屈,嘟嘟囔囔一些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話,像個讨不到糖果委屈撒嬌的孩子。

僅僅過了一會,胡宴猛地語氣大變,惡狠狠地吼了句:“去你媽的!”把雲從風吓了一跳。

片刻,他發現胡宴又沒反應了,夢話也不說了。安安靜靜。他小心地站起來,猶豫了會給他披了條薄毯子,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天已近黃昏,開始生露水了,雲從風穿得少,感覺有些冷,在院子裏劈了些柴,灌滿了缸裏的水,出了一身汗,再進屋準備看書,看到胡宴已經坐起來了,愣愣地坐在那不動。

“胡宴?”

“嗯?!”胡宴似乎一下子回複了精氣神,回頭笑:“這是晚上了,你吃了沒?”

“沒吃……你要吃什麽?這次我來做吧。”

“好,我要吃秋葵炒蛋。”

雲從風平時極少下廚,今天主動為胡宴做吃的,有些笨手笨腳,秋葵切得亂七八糟,蛋打下去掉了不少碎殼,最終端上來的成品賣相奇醜,看得胡宴嘴角直抽。

還是嘗了一筷子。

有點鹹了,秋葵切得奇形怪狀,有些太大塊裏面還沒怎麽熟。呆頭鵝之前是怎麽養活自己的?

“不好吃吧?”雲從風自覺手藝不行,臉頰微紅。

“行不行你自己吃一塊不就知道了?”胡宴夾起一筷子秋葵湊近他嘴邊,本是開玩笑的舉動,沒想到雲從風真低下頭吃了下去,嚼嚼——“嗯……鹽是放多了。”

“……沒事,放的也不是很多。”

“下次我放少點就好了,油好像放少了?”

“沒有沒有,這個分量剛剛好。”

“哦……”

入夜,一頓飯草率吃完。胡宴照往常那樣上了屋頂,吹風看星,雲從風也上來了:“你不去看書了?”

“書都看完了。”

“嗯對了,我跟你說件事。”胡宴驀地想起正事,跟他說了對石汀蘭搜魂的事。

雲從風一聽到“搜魂”,神色微變,繼續聽下去,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問:“你看到什麽了?”

“這個……”胡宴轉轉眼珠,“反正石汀蘭沒問題的,雖然有些大題小做吧,但是這個事是人家的私事,天知地知她知我知,行麽?”他眨了下眼睛。

雲從風想了想,表示理解:“行吧,那季鴻身體怎樣?”

“他就那樣,大羅金仙來了都救不了他了。”一想起他胡宴就覺得讨厭,那種疑神疑鬼的氣質太令人窒息了。

雲從風嘆了一聲:“希望他早日解脫吧。”

解脫個鬼。植楮草都救不了的人,還能指望自己能救自己?胡宴嗤笑了下,沒再說什麽。

一時無言。

季鴻的事暫告一段落,胡宴每天靠磨削小玩意兒打發日子,偶爾指導一下雲從風怎麽做菜,雲從風進步很快,刀工提高了不少,都能切出花來了。

轉眼間秋去冬來,一年任期将近,吏部的年度考核就要到了。不管事兒的殷洪破天荒地再次找上門來,手把手地教他怎麽寫一份漂亮的報告,要寫出漂亮的報告不免要有漂亮的實績,這個殷洪似乎早有準備,帶着他去了不少地方,雲從風這才發現原來地方上居然會有這麽多事,只是平時這些事都交予當地的妖怪頭子來處理了。

于是雲從風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跑東跑西。都不在清平司裏歇了。胡宴獨守空房,總是滿腔怨念。

怨念了将近兩個月,雲從風終于有了足夠的經驗來給報告加分,報告也打好了,就等着開春送往京城。

事情一做完,雲從風輕松不少。正好春節到了,他把屋裏掃了一遍,問胡宴:“還要添置什麽?”

胡宴抱着一紙袋子梨子幹:“嗯,沒這個需要吧?”

“你就不買些新東西嗎?”雲從風看了他會,“比如衣服?這件衣服我看你穿好久了。”

胡宴愣了一下,身上這件衣服确實穿好久了,主要是因為他不覺得冷,所以一直懶得換。難得今天呆頭鵝主動說要買東西……嗯?一起逛街?

那還不去!胡宴馬上把紙袋子放下了,理直氣壯地說:“你出錢!”

“啊……行啊。”

曲繪的集市在春節人流暴漲,一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頭。雖然擠了點亂了點,好歹熱鬧的氣氛有了,街上可看的新鮮玩意也多了。胡宴東摸摸西看看,歡喜得不行。

雲從風最惦記的還是他給胡宴的承諾,街上估衣賣布的鋪子不少,他走了幾家,都不太滿意,反倒是胡宴本人無所謂,不過也不急着催,慢慢跟着他走走停停,恍惚間有了過去的感覺。

“這件怎麽樣?”雲從風跨進第七家成衣店,一眼就相中了一件高高挂起的白鬥篷,邊緣滾一圈絨毛,背面綴着數弧金雕羽毛,簡約貴氣。雲從風讓夥計把衣服摘下來,放在手裏沉甸甸的。他轉身為胡宴披上,眼前一亮:“很适合你呢。”

胡宴低頭看了看,仰頭微笑:“是很好看。”

旁邊的夥計急忙恭維:“大人好眼光,這鬥篷料子是最好的,剪裁的師傅也是幹了十幾年的老藝人,您看這背上的金雕羽毛,那可是萬裏挑一,又規矩又漂亮,下雪一根毛都沾不濕……”

夥計天花亂墜地吹了半天,雲從風只關心一件事:“這件多少錢?”

“不打折,三十兩。”

饒是雲從風做了價格可能會很高的心理準備,還是吓了一跳:“三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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