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連夜
“大人,這點錢不算什麽。您瞅瞅這金雕羽毛,都是從活鳥身上拔下來的,又經過了千挑萬選,光這個成本就占衣服的一半以上,剪裁料子又都是頂好的,三十兩已經算是很便宜了。”
胡宴腦筋急轉,嗤笑了下:“金雕很稀有嗎?不見得吧?從活鳥身上拔幾根羽毛成本就很高了?有點能力的術士都能抓一群吧?”他抓起雲從風的手,撇嘴,“走吧走吧,不值當這件衣服。”
“哎,哎。”雲從風反應不及,被胡宴強硬地拖走,步伐極快,一會兒就走遠了。雲從風回頭一看,那家店張揚的店幡都瞧不見了。
“那件真的挺好的。”雲從風有些難堪。他們這麽一走了之,夥計免不了背後說他們小氣吝啬雲雲,想想就覺得脊背生涼。
“一件衣服而已?你覺得我會缺這個錢?”胡宴挑眉:“我就是懶得換。”
雲從風沒再說什麽,任由他到處亂逛。等他逛到覺得沒意思了,順手買下了街邊一方鎮紙,回屋裏放桌上鎮着,想寫幾幅字,不知怎麽回事沒那個心情,總是想起那件鬥篷。
真的挺好看的。
披在他身上,顯得他臉有些圓。胡宴五官帶着張揚的銳氣,但是鬥篷帽子一圈白絨裹上來,線條就柔和了,溫柔安靜的美。
胡宴修為高,的确不懼炎涼,不過總是那一身,也不像樣吧……
他還是想買,身上也不缺錢,只是第一次這麽大的開銷就是為一件衣服,讓他有些肉疼。到底該不該買,他手中的筆無意識地畫圈圈,糾結了好半天。
“想什麽呢?”胡宴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來,雲從風吓了一跳,立馬将亂塗亂畫的紙團起來扔掉,“沒想什麽?走了一天了,要不早點休息吧?”
胡宴沒意見:“好,不過你今天晚上不看書嗎?”
“不看了,早點休息為好,過幾天一早鞭炮聲吵人。”
“是哦,那你也早點歇着吧?”
“嗯。”
胡宴去休息了,雲從風坐了會,起身吹熄了燈,在黑暗中摸索着上床休息。蓋上被子,還是想着那件衣服的事,到底該不該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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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子,突然想起,今天似乎是集市的最後一天,過了這一天,商家集體休市放年假,直到大年初八才重新開門。
一想到這個,更無心睡覺,猛地坐起來想了會,掙紮了會:買!
也就三十兩,跟他之前攢下的錢相比是九牛一毛,錢此時不花何時花?留着又不會生小錢,進京以後工作有得拿。
他火速點好了三十兩,包裹一裹披上衣服就沖出了門。三十兩不是個小數目,沉甸甸的,他背着錢跑了一會就氣喘得不行,所幸清平司離集市近,不用跑太遠。
晚上的集市變得更加熱鬧,燈火輝煌,摩肩接踵,雲從風一下子有些辨不清方向,走走停停了好久才找到白天那家成衣店,燈光一豆,店門半閉,有個人在店裏掃地,似要準備關門了。
但是那件衣服不見了。
雲從風心跳得極快,跨進店門四下看了看,衣服确實是不見了,沒挪到哪兒去。
掃地的人直起腰:“買衣服?買嘛樣的?”
雲從風定了定神,指指白天鬥篷挂的地方:“白天挂在那裏的鬥篷,是被人買走了?”
“是。”掃地的老頭推了下眼鏡,“你要買?”
“是。”雲從風聲音有些發顫,“還有存貨嗎?”
“有件半成品,有些地方沒做好,本來要丢了,你出錢的話,我可以再改改,要不?”
雲從風一瞬間想放棄了,讓裁縫直接做,還是在即将過年的時候,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要花很多錢。
值得嗎?
“要做不?”老頭再問了一遍,“你白天怎麽不買哦,是要送人嘛?”
“是。”雲從風的思緒一下子拉了回來,仍在猶豫,“這個……改要幾天才改好?”
老頭拍了下腰間的口袋,似乎是想摸出根煙管來,沒摸出來,遺憾地垂下手,“一點小毛病,改起來花個三四天的功夫吧?你急嗎?”
“不急。”雲從風糾結的神情盡落老人眼底,“是要送給喜歡的姑娘家的咯?”老頭笑起來,眉毛擰起。
他這麽一說,雲從風立刻難堪起來:“不是……是……”
“有錢就買了給她一個開心啊。”老人一副了然的樣子,“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快活第一重要啊。”
雲從風心想其實你就是賺這把錢吧?不過這把錢他現在還真能賺到了:“改要多少錢?”
老頭習慣性地做了一個端煙管的手勢,反應過來又放下:“五十。”
……靠。
老頭接着道:“五十不虧的撒,我保證幫你改得漂漂亮亮的。你比下人家的身子如何?幫你裁下尺寸,保證人家穿得精神又漂亮,讨喜歡的人高興,多少錢都值得吶。”
雲從風咬牙:“好,我這裏有三十兩,就當定金,另外一百做完了就給你。”
老頭笑着直點頭:“妥妥的!四天……哎,五天吧,五天後我中午開一次門,你來拿東西。”
雲從風再次肉疼了下:“好。”
“人家多高?是胖是瘦啊?”
胡宴具體多高多瘦,雲從風沒怎麽注意過,現在老頭問起來,張口結舌比劃了半天,說得口幹舌燥才勉強說明白了。
回去的路上沒了背上的銀子,輕松又沉重。被冷風吹了一頭一臉,雲從風似乎冷靜下來: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那是他覺得好看,那胡宴本人呢?他好像沒有明确表示過喜歡那件衣服,所以就算是買了也不一定真讓他高興起來?
雲從風思緒亂糟糟的,走到清平司門口時,吐了口氣:得了,錢都付了,再反悔也太小氣了。更何況送出去管高不高興,都是一份心意不是?哎,好像哪裏不對……
“你回來啦?”
雲從風吓得哇地叫了聲,回過神來,看到胡宴就倚靠在門口,像是融化進了黑暗中,随着出聲才從中顯露身形:“去哪了?”
“餓了,去吃了個宵夜。”雲從風說起謊來眼睛都不眨。
“屋裏有面條雞蛋。”胡宴似乎是哼了聲,“晚上的宵夜有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今天突然這麽舍得了?”
“想吃紅糖糍粑了。”
胡宴笑了下:“得吧,快進來,外頭冷。”
雲從風在外面跑了半刻鐘,并不覺得冷,背上還有點冒汗,為了不在胡宴面前露餡,還是把衣服裹得緊緊的,直到進了屋,胡宴走了後才脫下來,這個時候一點糾結的心緒都沒了,滿懷着制造一個驚喜的隐秘的興奮,以至于上床後翻來覆去很久才睡着。
五天時間在期待之下變得難熬起來,雲從風無書可看,于是動手修整了下房屋。原本粗糙破敗的小屋終于有了幾分過年的喜慶氣象,胡宴的小玩意兒也差不多磨好了,不知道擺在哪裏合适,也怕雲從風看到,幹脆随身攜帶。
五天後的中午,雲從風趁胡宴在屋頂上吹風,拿了提前開好的銀票,踹上兜裏,出門往屋頂上招呼了聲:“胡宴,我出去會,你要吃什麽?”
“帶一包梨子幹吧。”胡宴想不起有什麽別的可吃的,道。
“好,我一會就回來。”
雲從風一溜小跑來到集市上,商戶關門,集市街上的人流幾乎絕跡,靜悄悄的。他一頭猛沖到那家成衣店,店開着一小扇門,堪堪容一人通過。
他走進去,老頭正拎着一根雞毛撣子在店四處拍拍打打:“哦,來了?”
雲從風心跳加速:“衣服呢?”
老頭拍了拍自己,放下雞毛撣子。掀起角落的賬簾,賬簾裏就是裁衣間,彌漫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布料氣味,那件白鬥篷顯眼地挂在一個人形支架上,鬥篷下擺撐開優雅的弧線。
改之後的鬥篷顯得更漂亮了,鬥篷背面綴飾的金雕羽毛明顯比之前賣出去的更多,羽毛弧線似鳳尾又似魚游之紋,流暢優雅。
老人摘下鬥篷,熟練地疊好,包上紙,輕輕拍了下衣服中心确保蓬松,再用細細的繩子松松捆起,拎了拎,擡頭看了雲從風一眼。
雲從風把銀票放下,接過包裹,有點沉,松軟的,有股淡淡的梨花香。
終于到手來了。雲從風一時有種解脫感,他拎着,對老頭說了句謝謝,出了店。
買了梨子幹回清平司,胡宴還待在屋頂,眺望着遠處,雲從風先輕手輕腳進屋把衣服藏好,再上了屋頂:“胡宴,你的梨子幹。”
胡宴接過梨子幹,拆開嚼了一片,心滿意足地笑了:“我剛剛想起集市今天關門了,你哪買到的?”
“集市是關了,路邊攤沒收攤。味道還行吧?”
胡宴拈了一片:“你嘗嘗?”
雲從風沒吃過多少梨子幹,但是嘗了一口也知道味道不太行,梨子味淡,細品還有淡淡的酸味。曲繪正宗的梨子幹純甜,用其他地方産的梨子幹就帶點酸的。
“沒買好。”雲從風不好意思,“街上只有這麽一家了,沒想太多。”
“沒事的,能吃到就不錯了。”胡宴并不計較味道上的一點差距,舔舔手指,覺得他願意為他跑路,就已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