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循魂
趙承安臉漲得通紅,衆人紛紛勸他:“承安兄,算了算了。”
一片“算了”的聲音,趙承安氣憤憤地坐下來,看樣子酒醒了大半,氣得菜都吃不下了。雲從風老神在在,讓侍女把茶換了甜湯,繼續吃吃喝喝。衆人行酒令、劃拳時湊個熱鬧,混到深夜同行七倒八歪一大半,獨自施施然地回了官舍。
深夜露水重,雲從風一回來,在衣挂鈎摸到了一手露水,原是窗戶忘記關了,濕風飕飕地湧進來。
他合上窗戶,摸黑爬上床,拉上被子,倏忽一個哆嗦,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好像缺了點什麽呢……
迷蒙中入睡,次日又是神清氣爽的一天。雲從風去上班,許是昨夜同僚們喝多了,就他一個人,獨自處理了會公文,上司賴源光急匆匆走進來,掃視一圈,皺眉:“都快到點了,他們人呢?就你一個?!”
雲從風道:“啊,他們可能路上耽誤了吧,來的時候車堵得厲害。”
賴源光眉頭一皺:“那算了,你跟我來。”道罷轉身就走,雲從風不明所以,急忙跟上。
賴源光大步流星,直接出了清平司,鑽進了靠路邊的馬車,雲從風坐進去,待馬車起步,惴惴不安道:“是出大案子了?”
清平司固定的有二十位一等清平使,負責統領總司內衆多二等清平使,同時對二等清平使負有教導義務。平時一等清平使辦理大案,都會随機帶上兩三個二等清平使協助處理事務,既是幫忙也是順帶着觀摩學習。
賴源光淡淡地說:“是。”正襟危坐,不再說話。
車身輕輕振動,雲從風留神馬車的轉彎直行,在心中畫出一個大致的地圖,過了半會,咦,這路線,好生熟悉。
馬車一停,雲從風跳下馬車,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懿月館的招牌,身穿刑部官服的人密密麻麻的一片,包圍了懿月館。
賴源光下了馬車,自袖中掣出七根竹簽,喝聲:“鎮!”竹簽綻出一股藍光,嗖嗖數聲,紮進懿月館周圍泥土,微風似的靈力漣漪蕩過空氣,便融入不見了。
賴源光轉頭說了一句:“這是勘察現場的第一步,封鎖妖氣。這門法術在清平司的入門術書,回頭自己看去。”
“嗯嗯。”雲從風趕緊點頭,事實上他也會類似的法術,不過施術手段複雜得多,封鎖得也更加嚴密,清平司講究的顯然是快捷實用,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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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人快步走過來:“賴使長,您可算是來了。”他轉眼看到了雲從風,略微有些吃驚:“怎麽就帶了一個?”
賴源光面露愠色:“太早了,行事匆忙。龍兄,閑話休敘,說下情況吧。”
“死者是吏部侍郎和大理寺寺丞。”龍星洲皺眉道:“屍體在五樓,原樣擺着,我帶你們上去吧。”
賴源光稍稍詫異了一下:“勞煩龍兄了。”
雲從風默默跟在賴源光身後,進入懿月館。如今懿月館內雜人一空,昨夜彌漫的那種奢靡迷離的香氣也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肅殺之氣。賴源光急匆匆走到樓梯口時,腳一擡,騰地直接飛上去了。跟在後頭的雲從風猝不及防地一愣,一腳差點踏上樓梯,幸好他反應及時,依樣畫葫蘆地飛了上去。
五樓冷氣森森,飄着淡淡的濕冷的霧氣。龍星洲道:“屍體腐壞得比較嚴重只能先用冰術法凍着。”
“中毒?”賴源光站定,環視四周。
“大概率是。食物,屍體的口涎都拿走檢驗了,過兩日就能得到結果。”
賴源光看了會,轉頭問雲從風:“感覺到妖氣了嗎?”
“有。”雲從風肯定地回答,“但是跟案子有沒有關系,那就需要進一步收集證據。”
懿月館本是魚龍混雜之地,出現個把妖氣毫不出奇,而且若要深究起來,這裏遺留下的妖氣,每道都強大到有能力殺死兩位沒有修為的朝廷官員。
賴源光點點頭,信步走進屍體所在的雅室,這裏更加森冷,卻沒了屋外淡淡的霧氣。酒桌上,兩個人對趴着,仿佛只是醉倒了在熟睡,桌上剩肴淩亂,酒杯碗筷都被刑部的人帶走了。
賴源光繞着酒桌走了一圈,彎下腰去看兩位的面貌,臉部肌肉猛地抽動了下,直起身來後,好半天才說:“你回去一趟,找管法器的謝睿思。報我的名字,把該拿的法器都拿來,順便多叫幾個人來。”
“明白。”雲從風點頭,一溜煙跑了出去。
賴源光說叫人,自然是多多益善,至于向謝睿思申請拿什麽法器,雲從風反而猶豫起來,他敢肯定自己用的跟清平司用的不在同一個檔次,名稱都未必說得全。于是他問了問權弘方,确認無誤後再帶着法器和人趕回了懿月館。
“懿月館?”雲從風聽到趙承安嘀嘀咕咕,“宵月不會有事吧?”
說起宵月,雲從風猛然想起,死者好像還真有可能與宵月有點聯系?昨天晚上,老媽子就說了,宵月陪的是吏部和大理寺的官員……完全符合!
他張了張嘴,想回頭告訴趙承安一聲。眼角餘光瞥到賴源光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只好暫且放下此事:“賴使長,人都到了,東西也帶得差不多了。”
賴源光掃視諸位二等清平使:“知道循魂之術怎麽做吧?”
衆人齊聲道:“知道!”
賴源光一揮手:“那就開始!”
循魂術是清平司最常用的大型法術,也是入清平司門的必修課。以屍體為引,循魂魄之蹤跡,找出與屍體生前接觸最頻繁、最可疑的氣息,随後按圖索骥,識魂抓人,簡單粗暴。
只是循魂術雖然效果顯著,但是施術難度大,執行起來更是複雜,需要多位術士協同配合,才能從現場紛亂繁雜的氣息中抽絲剝繭,找出有用的訊息,對陣法的主導者更是要求極高,唯有一等清平使有能力主持。
數十人短暫地交流了下,承接最适合自己的任務,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在賴源光面前露臉的機會,任何人都不想錯過。
雲從風蘸飽朱砂,一筆一劃畫下陣法線條符文,瞄瞄其他人,除了權弘方資歷老手法熟練外,其他或多或少都有些稚嫩。
賴源光在一旁調理氣息,待陣法完成,他站起來,簡單地說了一句:“各就各位。”
畢竟是第一次,數十人在分配陣耳的時候還是鬧騰了好一陣子:“你去那邊。”“這個陣耳是我畫的,憑什麽讓你占着?”“哎讓一讓讓一讓,你壓着我屁股了。”
賴源光對此見怪不怪,新提拔起來的二等清平使在初次合作時難免會有摩擦,他喝一聲:“速速解決。”在陣眼坐下了。衆人也不敢繼續拖延下去,随便選了了事。
陣耳中的清平使行禹步,為大陣提供靈力。陣眼中的賴源□□息凝重,靈潮如海般沖擊陣心,兀自巋然不動。倏忽間,賴源光張開雙臂,袍袖一振,風,朝四面八方沖去。
賴源光食指在自己眉心上一豎,仿佛割傷了一般,露出鮮紅的口子,猶如一只眼。眼睛片刻後漸漸變為耀眼的純白,外陣的光芒愈淡,內陣卻愈發亮了起來。直至外陣光芒完全熄滅,所有二等清平使都撤出了陣法,接下來,就是賴源光的事了。
趙承安從人群中擠到雲從風身邊,拉拉他的衣袖,神色不安:“雲兄,你過來,我問你個事。”
雲從風知道他要問什麽事,順着他走到角落處,趙承安一臉焦急地問:“死的人是誰?我在陣的時候怎麽感覺到了有宵月?什麽情況?”
“哦?”雲從風稍稍有點吃驚,趙承安身處耳陣,竟能感覺分理出魂魄氣息,該說他天賦異禀呢,還是說他癡情種呢?
“死的人是大理寺寺丞和吏部侍郎。”雲從風也不隐瞞,“應該是昨天晚上的人,現在宵月八成被刑部的人帶走了,你急也沒用。”
趙承安瞬間臉色煞白,茫然無措:“這……這該怎麽辦……”
雲從風安慰他:“清者自清,宵月若是無辜,自然不會有事。”
趙承安呼了口氣,依舊疑慮重重:“我怕她一介弱女子,在刑部大獄受不了。”
“那等這邊處理完了,去看看她不就成了。”
“也只能如此了。”趙承安又焦慮又毫無辦法,望一眼循魂陣那邊,陣法還未結束,靈光洶湧澎湃,不知要幾時才能得出結果。
“這吏部侍郎跟寺丞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跟我們湊上了一塊,要是賴使長疑心重,說不定連我也要拘起來問。”
雲從風不禁笑道:“還有那麽多人呢,中途又沒誰離開過,說清楚就好了。”
“呵?雲兄,你這也想得太簡單了。你以為人不離開某個地方就不能殺人了?對實力強的術士來說,方法多了去了,分神殺人,支使本命法器的器魂去殺人……”“行了行了。”雲從風拍了下他的肩膀,努努嘴:“你喊這麽大聲幹嘛,當他們都是聾子嗎?”
趙承安面色陰沉:“是我失态了。”扭過頭去獨自離開。
雲從風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趙承安說的對,術士殺人的方法有很多,不過想在循魂術下掩藏蹤跡,也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咳!”正在靜坐的賴源光突然震動了一下,原本平穩流動的靈光驟然擾動,瞬間變得狂暴混亂起來,他咳着血大吼:“全部閃開!閃開!”聲嘶力竭。
猝不及防,雲從風下意識地起手劃了一個手印,這是山人在他臨下山時教給他的,叮囑他如遇危險時,不論情況如何立即結出手印。
循魂術陣轟然爆炸,白光迸裂。雲從風手印結成,胸口像被人輕輕推了一把,腳下泥土突然炸開,他眼前一黑,就什麽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