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妖術

雲從風愣了好半晌:“這事……越來越複雜了哈?”

權弘方夾了一筷子土豆:“管他的呢,清平司底蘊深厚,死個把人沒什麽大不了,還給我們讓位了不是嗎?”說到後半句,他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一臉狡猾的笑容。

雲從風知道他說的沒錯,心裏有點不舒服,低下頭悶悶地說:“還是希望早點解決吧,不然內部出問題,連累我們不得安生。”

權弘方道:“也是。”低頭接着吃飯。

清平司積累的事務文件出乎意料地多,雲從風忙活了一下午,還剩一堆,他草草翻了一下,看到一張衙門傳來的文書,內容是請求清平司派清平使協助調查一樁兒童失蹤案,立案是前幾天,已經有清平使簽了名,但是沒有回文——雲從風摸摸下巴,猜這位簽名的清平使本來要去調查的,但是被司主臨時調走,還可能在爆炸中受了傷,這份沒有回文的文件就又回到了他手裏。

雲從風咬了咬毛筆頭——快到下班的時間了,有人打呵欠,站起來伸懶腰,招呼朋友一起走。權弘方也在叫他,問他要不要出去下館子。他看了眼公文,幾經猶豫,道:“不去了,我還有事。”

人陸陸續續地走了,等雲從風把公文看完,屋裏已經沒幾個人,外頭天色半黑,蟲鳴聲聲。

天水街東南戶六十九號人家,李成德,于五月十四號清晨,行于集市路上,疑窺妖婦……

天水街離王京鬧市中心較遠,頗為寂靜,燈火兩三盞,狗叫□□聲。雲從風踩着月光,沿着屋牆一路找六十九。六十九號窄窄一道柴門,裏頭沖出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令雲從風警惕心大升。

見妖婦捆綁孩童,灌藥施術,使之變成牛馬……

“有人嗎。”雲從風從地上随便撿了根棍子,拄着叫道。令他沒想到的是,門一會就開了,探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誰啊?”

雲從風意識到這麽晚來對對方不太好,但是眼下別無選擇,瞥到他身後影影綽綽地挂着一串串長長的東西,仔細一看是鮮紅的臘腸。棍子悄悄一丢:“我是清平使,來調查你所說的妖婦。”

李成德一瞬間睡意全無,哆哆嗦嗦地說:“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程序出了問題。雲從風心想:“那是刑部的人吧?清平使這方面沒收到消息,只好再來問問了。”

“那……那行吧。”李成德拉開門,半彎着腰:“大人請進。”

“不必多禮,直接說吧,詳細點,那天你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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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個普通的趕集的日子。

李成德推着裝滿臘腸的小車吃力地前進,天光微亮,晨霧迷茫。他一心想早點去集市上占個好位置,決定拐道巷抄個近路。

然而茫茫晨霧迷惑了他的視野,他走錯了巷口,等他反應過來,周圍一片陌生景象,彎來繞去,竟是找不出出口了,慌慌張張地詢問路人,對方的口音他聽得不甚明白,稀裏糊塗道了謝,一邊想着對方說的是個什麽東西一邊走。

走着走着,他聽到有小孩凄厲的哭聲,這本與他無關,家長教訓小孩嘛,很正常的事。但是下一刻,他聽到了一陣怪異的叫聲。

那聲音乍一聽像是牛叫,又像是小孩的哭腔,混合成一種奇怪的腔調,似人非人。

李成德專做臘腸臘肉十幾年了,殺過的牛羊不少,牛羊叫聲表達什麽意思也能聽懂個七七八八,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

好奇心壓倒了急切趕集的心情,他循着聲音慢慢搜索過去,裝作不經意的模樣走過去,判斷聲音遠近之後退到差不多的地方,牆裏傳來低沉的牛哞,還有磨刀的聲音。

又有小孩的哭聲起來了,嗚嗚咽咽,但是與之前的哭聲音色有稍許不同。窗戶有點高,李成德踩着自家臘腸扒上去,窗戶上橫七豎八釘着木條糊了粗布,粗布被蒼蠅和鳥雀啄得千瘡百孔,李成德透過破布,屋子裏面光線昏沉,吊起來的牛剛被割破了喉嚨,老太婆拿着一口銅盆在刀口下接血。

另一邊還蜷縮着一個孩子,被麻繩捆着,沒堵嘴,嗚嗚咽咽的,卻喊不出聲。李成德看着毛骨悚然,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那銅盆看着小小的,一會就灌滿了,卻半天沒有滿溢出來。待牛血漸漸流盡,銅盆裏的血反而肉眼可見地一寸寸降了下去。

妖術,這是妖術。李成德滿頭冷汗。

血已流盡,老太婆執刀刮骨剜肉,動作熟練,不緊不慢。肋骨肉剔得差不多了,老太婆把心髒摘了下來,那心髒看着小小的,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那不是牛的心髒。

老太婆把心髒泡在銅盆裏,繼續分肉砍骨,一頭牛一會就變成了案板上的一堆肉。她再磨了磨刀,朝小孩走過去。

小孩嗚咽着往牆角縮,被老太婆拎雞仔似的拎起來,她解下腰間一牛皮水袋,對着小孩嘴強灌了下去。

接下來,李成德有點記憶不清了。他只能聽到,老太婆在叽叽咕咕怪異地鬼叫,手舞足蹈抽筋似地亂跳,然而記憶中的畫面像是蒙上了濃濃的水霧,一切只剩下灰白的影子。

“然後那孩子就變成牛了?”

“是……”李成德面孔籠上灰色,畏懼又恐懼地說:“我活了這麽大歲數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妖術。”

“那您之後呢?身體上是不是有什麽不适?”

“是,聽了那鬼叫後頭暈暈的,一直惡心,報了官之後就回家休息了,集都沒趕成。”李成德一臉沮喪。

“那現在呢?您感覺身體如何?”

“還行吧。”

“能想起來當時那老妖婆哼的是什麽調子嗎?。”

李成德皺着眉頭,擠出幾聲哼哼聲,完全不成調子,試了幾次,他不好意思地說:“大人,小的五音不全,實在哼不出來那個調調……”

雲從風看看窗外天色,起身道:“深夜多有打擾,實在抱歉,辛苦你了,早點休息吧,在下告辭。明日我再來拜訪,帶我去那條路看看。”

“大人慢走,小的不辛苦。明天一定盡心盡力。”李成德點頭如雞啄米。

離開李成德家,雲從風想着案子,魂不守舍,還有些激動。綁架兒童,行施妖術,如果這老妖婆作案多起,一旦曝光勢必會引起民衆恐慌,此時他偵破此案,必是大功一件……等等!雲從風扇了自己一巴掌。

眼下當務之急是早點捉拿妖婆歸案,以免她殘害更多孩童,怎麽能把一樁大案當成自己青雲直上的踏腳石?雲從風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一念之差,差點堕入了庸人之道,萬幸,萬幸。

心事重重回到如家客棧,客棧還熱鬧着,觥籌交錯,來往喧嘩。雲從風滿心疲憊,草草洗漱一般,就要躺下睡了,外頭忽然響起敲門聲。

“胡宴啊?”

“嗯,是我。”

“這麽晚了……”雲從風嘟嘟囔囔打開門,撲鼻一股淡淡的清香:“晚上吃得好麽?”

胡宴端來了碗粉色的黏糊糊的東西,雲從風不認得,看上去感覺挺好吃的:“啊……還行,這個是?”

“藕粉,我泡的,要不嘗嘗?當夜宵也行。”

“藕粉……長這樣?”雲從風有些驚奇,藕粉這個東西,他有些印象。山上師姐經常泡的,他偷拿了點,結果自己泡出來的跟石灰水似的,完全不好喝,就再沒吃過了,胡宴端來的藕粉,好像有點不一樣……

“嗯嗯,挺好喝的。”

雲從風舀了一勺,藕粉上灑了一層薄薄的糖桂花,甜香撲鼻,黏軟彈牙的口感,稍抿即化。

“味道不錯,就是……太晚了,不太想吃了。”

“你最近有這麽累?”

“是啊,最近清平司出的事比較多……”雲從風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哈欠。

“是出爆炸案了嗎?”

雲從風愣了下:“這事情……傳得這麽廣了?”

“怎麽可能不廣。”胡宴似笑非笑,“查出什麽眉目了嗎?”

“這種事,還輪不到我這等新人插手啊。”雲從風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胡宴接着道:“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坊間的傳聞?”

“什麽傳聞?難不成跟爆炸案有關系不成?”

“有點關系。”胡宴忽然間有些猶豫,說出這些,他不知道會面臨怎樣的後果,對未來又會引起何種劇變……但是,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對這個世界,他常常有種不真實感,不如就當一次試探好了,哪怕後果是刀山火海,也要闖過去。

“最近京城裏經常有小孩失蹤,你知道吧?”

“啊,是。”雲從風立刻想起孩童變牛馬案。

“有人說,這是有妖人為一個大官兒用小孩精血煉藥。妖人神通廣大,普通人奈何不得。”胡宴慢慢組織着語言,“而懿月館的案子,兩位倒黴官是知道這位需要煉藥的大官是誰,聚一起商量辦法,結果被大官先下手為強給滅口了。後來清平司進局,大官又派人做了手腳,消滅證據,但是這一牽扯下來,反而嫌疑越來越大了,于是又做了一起,殺人滅口。”

雲從風認真聽着:“有點意思……過程像模像樣,只是,這傳言你是從誰嘴裏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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