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電閃雷鳴,風動雲湧。這是一場要将所有人埋葬的暴風雪,他瘋狂呼嘯着,帶着冷酷無情的冰寒。紅衣旅人的帽子瞬間被吹掀,他紮成馬尾的長長的綠色頭發就像陷入深海漩渦中的海藻,在狂風中舞動……】“停!”範哲·希克斯從攝像機前站起身,手中卷成筒的劇本砸在椅子上,砸得砰砰響。
“麥翠娜?麥翠娜!”範哲·希克斯随便朝向某個方向大喊,很快就有一個獅子頭中年女人跑上前,範哲·希克斯說:“過去把Gavin的頭發弄弄,把他的馬尾弄得再蓬松一點。你是讓他三天不洗頭了嗎,為什麽他的頭發就像粘了膠水一樣黏糊糊的。”
“雷德,風再大一點,你的工具也和你一眼沒吃飽飯嗎,把鬥篷給老子吹得再高一點。”
……
範哲·希克斯大罵一頓,罵完大家又再次開工。
【他們從來沒有遭遇過這麽強大的風雪,雪片和風吹打在皮膚就像刀割。旅人們被吹得七搖八晃,完全無法走穩……】“停!”
“肯斯,你喝醉了是不是,酒鬼也比你晃得要正常,我不需要羊癫瘋。還有你Gavin,需要我在你腳底下畫一個圈告訴你哪裏是B號攝像機的視野範圍哪裏不是嗎,蠢貨。你們腦袋都落酒店了?!”
“抱歉,導演。”
“對不起。”
範哲·希克斯發飙,就算是羅伯特·肯斯也得乖乖認錯,更別說林楚西了。偷偷瞄一眼坐在範哲·希克斯身後拿着個蘋果咬得咔擦咔擦響的維力·克萊頓,林楚西終于知道這小子片場裏那股子毒舌屬性是遺傳自誰了。
“維力!帶着你的蘋果和那些不知所謂的噪音滾遠點,如果你不想嘗嘗的我巴掌的話。”範哲·希克斯回頭瞪一眼維力·克萊頓,那小子立馬把手裏蘋果扔了,正經危坐,還沒嚼碎的蘋果塞在口腔不敢咬,嘴巴一側鼓鼓的。
範哲·希克斯被氣得都快沒脾氣了,罵了句小混蛋就坐下讓全體工作人員繼續拍剛才那條戲。
……
【旅人們的圍巾早在霜凍中徹底被粉碎,他們再無法借助符文的力量取暖。他們的鬥篷不再有光彩,他們的面容也不再熱情、飽含希望。在他們面前那些稀疏零落的墓碑似乎表明能走到這裏的人很少,又似乎昭示着他們的最後下場。聖山的光輝就在他們眼前,卻又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近在眼前而永遠都不能靠近。黑衣旅人轉過頭看向紅衣旅人,伸出手。那雙手并不好看,指節粗大,皮膚肮髒皲裂,是經歷過萬難的一雙手。紅衣旅人忽覺熱淚盈眶,他寶石綠的眼睛噙滿淚水,看一眼黑衣旅人,再絕望地望向聖山。他顫抖地握住黑衣旅人的手,鬥篷符文最後一點光亮也在這一刻熄滅。
紅衣旅人猛然回憶到從前,自出生懵懂便只是一派黃沙和茫茫石碑墓群的世界,淹沒的璀璨文明,述說遙遠歷史的壁畫,神奇又溫暖的符文,光怪陸離的旅途,無情的敵人,還有一起走過一生最快樂時光的人。
聖山啊,若是我們注定要死在您的腳下,那麽我們的旅途究竟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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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山啊,這也是您的考驗嗎,考驗您的信徒是否忠誠如斯,是否無畏無懼。
聖山啊……】
……
“辛苦了,今天就拍到這。”
林楚西長呼一口氣,和羅伯特·肯斯牽着的手立馬縮了回來,也不去看羅伯特·肯斯的臉色轉身就跑了。他才不管會不會更加得罪羅伯特·肯斯,反正他做什麽羅伯特·肯斯都看不順眼。再說了,自己現在可是有劇組大BOSS之子撐腰,誰見了不是咧着嘴上來讨好搭讪的。
當年那個拍《阿諾德的舞鞋》還要跑網站上找主演,劇組窮得連主角的片酬都支付不起,成天縮衣節食吃燕麥面包度日的小導演居然是範哲·希克斯的兒子!說出去誰信,誰也不會信啊。要真是範哲·希克斯的兒子,跟着他老爹出去逛一圈絕對收到一堆影後影帝大牌制作公司高管的名片,拍片有人排着隊塞錢投資,演員們一個賽一個的熱情想要參演。怎麽也不會混到維力·克萊頓那種揭不開鍋的窘迫。但事實就是如此的讓人啼笑皆非,太子非得微服私訪體驗生活,不依靠父輩的名氣,從底層開始打拼。事實也證明了維力·克萊頓确實有那種一飛沖天的能力。
不過維力·克萊頓也非從小生活富足的星二代。範哲·希克斯到現在還沒正式的婚姻,媒體從來沒報道過他有子女,不過女朋友倒有一個,卻沒什麽要結婚的風聲。維力·克萊頓是範哲·希克斯還籍籍無名時和當時的女友所生的孩子,兩人分手後,孩子就被女方領了回去。範哲·希克斯除了偶爾過去拜訪之外,就是寄生活費了。但是維力·克萊頓的母親似乎并不想他和那個大名鼎鼎的大導演父親範哲·希克斯培養關系,不僅讓他冠了母家的姓,并且嚴格控制兩父子的見面時間。
林楚西曾經問過維力·克萊頓,那你們現在相處不會很尴尬?
維力·克萊頓無所謂地聳聳肩,你不知道當我知道範哲·希克斯是我老爸的時候我差點沒把房頂蹦穿!每個周末都在期待和他見面。當然,你要知道他在導演方面是個絕對的天才,但他沒什麽當父親的才能。瞧瞧他現在這種禁欲的生活,估計一輩子就我這個兒子了,我尴尬什麽。反正以後他的錢他的名都是我的,然後我會在電影藝術上達到比他更高的位置!
林楚西無語地白了眼這個把牛皮都吹爆了的小子,心裏卻感觸很多。維力·克萊頓當初不把自己的身份公布出來就是為了不用頂着範哲·希克斯的光環辦事,不然他的一切才華一切努力都将被蓋上一個“範哲·希克斯之子”的理所當然的印記。媒體會大肆吹捧他,範哲·希克斯的粉絲也會愛屋及烏地關照他,影評人影迷在看待他維力·克萊頓這個人名之前都會首先想到的标簽是範哲·希克斯的兒子,而不是有實力的新人導演。
但是現在因為他,維力·克萊頓卻主動暴露出這個身份,只是想不讓他在劇組裏被羅伯特·肯斯欺負。林楚西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麽狗屎運,能遇上這樣交心的朋友。
“謝謝,我的好兄弟。”
“得了,鱷魚眼淚放戲裏流吧,要是拍哭戲的時候眼淚出不來,老頭子就要罵死你喽。”
林楚西當即一巴掌朝維力·克萊頓腦袋呼了過去,果然是賤人。
不過,從另一個方面看,欣賞羅伯特·肯斯有火發不出來的表情實在爽翻天,維力·克萊頓簡直就是行走在劇組內的免死金牌。這一串關系曝光後,可能可以上升至整個歐美娛樂圈內的堅實護盾,畢竟範哲·希克斯可是大手中的大手,名導中的名導,多少人得看他的臉色過活。
《風之旅人》拍到現在已經進入收尾階段,順利一點的話至多只需要一個禮拜就能把所有坯片戲份拍完。這個時候又要開始宣傳了。酒香也怕巷子深,之前林楚西大鬧推特和臉書,給了《風之旅人》曝光率,卻也給中立觀衆帶去了不太好的印象。所以宣傳的第一步就是讓羅伯特·肯斯以及林楚西擺出哥倆好的姿勢讓公關公司派過來的記者拍幾張不那麽清楚的照片流出去,美名其曰,本報記者潛入銅牆鐵壁的《風之旅人》劇組,踢爆影帝羅伯特·肯斯和新人演員加文·林舉止暧昧,尤為親昵。報道寫了,照片甩上去,圍觀群衆要怎麽YY那就不是記者們需要管的事了,當然公關公司就要适當在柴堆下加一把火,潑一點油,總之搞得滿城風雨就是了。然後在所有人都以為羅伯特·肯斯要出櫃了!要跟風鈣化了!那他那些緋聞女友就該出動了。怎麽賺眼球怎麽來,誰的好處都缺不了。
記者們照片拿到手,美滋滋地回去交差。等那些記者走遠,林楚西和羅伯特·肯斯兩人臉上的笑容立馬撤下,瞬間遠離對方三尺遠。互瞪一眼,兩人一個冷哼一個撇嘴往相反的地方走了。
“我靠,那個混蛋下陰手!”林楚西一回休息室就罵罵咧咧地掀起了上衣衣擺,露出一截腰肉來。
“狗【哔】的,居然在背地裏掐我,他是女人嗎!他父親一定會為他這樣的行為驕傲的,一定!”林楚西扭過頭去竭力想看腰,卻怎麽也折不過去,只好叫大衛來。
“大衛,幫我看看,是不是青了。”
“好的老板。”大衛蹲在林楚西背後,果然看到他後腰偏上有一塊掐痕,“老板,我幫你把它揉開吧,留着以後會更疼。”說着沒等林楚西反應,直接上手搓,林楚西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很好,很好,羅伯特·肯斯,你這該死的又有一筆賬記下了。
電影臨近殺青,,大家卻并沒有什麽放松的心情,因為範哲·希克斯龜毛程度在顯著提高,所有人都緊繃着一根弦,想要來一個完美的收官。林楚西和羅伯特·肯斯私底下磕磕碰碰,你來我往,這一會在戲裏卻配合得相當好。《風之旅人》的最後一場戲,沒有NG一條。
……
【黑衣旅人和紅衣旅人的屍體橫陳在雪地裏,他們牽着手,身體只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他們面朝着雪地倒下,方向卻依舊是向着聖山的方向的。風雪沒有因為旅人們的死亡而停止,他們唱着殘忍的送葬歌來了,又走了。在這灰蒙蒙的天空裏,只有聖山山頂的光依然聖潔、明亮。
良久,一片白光閃過。紅衣旅人屍體上有透明的靈魂脫身而出,紅色鬥篷抖落霜雪,符文閃亮,長至拖地的圍巾伸出。他的身體慢慢升高慢慢升高,往聖山的方向飛去。穿過化作漩渦的雷暴、風雪,穿過穿梭于其中的巨大石龍。盡頭深處明亮而溫暖的白光在慢慢靠近。
猛地飛出,一切嚴寒、恐懼都已經成為了身後歷史。像兩人合抱在一起的聖山便伫立在面前。
這裏有蔚藍高原的天空,有高低錯落安靜祥和的雪山,有綿綿細密的柔軟白雪,有淙淙而下的瀑布溪流,有飄渺纏綿的仙音雲霧。符文風筝歡快地游弋,巨大符文魚拖着笨重的身子緩緩在雲霧裏游蕩,閃爍着金色光芒的符文燈籠串聯着裝扮瀑布和仙池。
這裏洗滌一切罪惡與迷茫,這裏是所有旅人的歸處。
有璀璨的流星一般的光亮從聖山上飛出,往遠方墜落。帶着一個又一個死亡的旅人靈魂,重返朝聖之旅。
紅衣旅人繼續騰飛,左顧右盼卻并沒有見到黑衣旅人。他失望地偏過頭,不想放棄追尋黑衣旅人的足跡。他穿過雲霧和瀑布,繞過仙池,越飛越高,終于離聖山只有一步之遙。兩人環抱的聖山下巴于肩部之間有一處空間,那裏便是最終的終點。
紅衣旅人回頭望去,一片祥和中,獨獨沒有黑衣旅人的身影。他忍下哽咽,努力往上飛。
到了這一步,也不能一起結束嗎。
他飛落至聖山上,無數金色符文像雪片一般溫柔飄落,灑下一地的金粉。聖山上的沙子散發着耀眼的光芒,是溫暖而充滿力量的。紅衣旅人眼中淚水還未落下,轉頭卻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站立于金色銀色的沙地,黑色鬥篷上的符文璀璨而絢麗。
紅衣旅人穩穩站住,有透明的淚水于眼角滑落。
是了,是了。終于明白,為何如此艱險依舊還要不遺餘力地走向聖山。原來關鍵并不在于是否能夠抵達終點,而是要享受旅途。不是為了朝聖聖山,而是為了在途中遇見他,遇見你啊!
黑衣旅人向紅衣旅人伸出左手,那是好看的一只手,幹淨、充滿力量。在他身後,從山縫中透出來的聖潔白光将他映得美好,俊美。
他微笑着,仿佛在向紅衣旅人說。
來,我們走吧。
嗯。
紅衣旅人快步走上前,一下握住黑衣旅人的手。他們并肩走向那一片白光。
這并不是終結,只不過是新的開始而已。
他們會帶着全新而純粹的記憶,輪回重生,再次在這朝聖之旅上遇見你,遇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