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兩人在樓下抱了很久。
久到晏欽都覺得這個行為實在是有點傻，這才伸手推開了他。
想起自己剛才說出口的話，晏欽有一絲赧然，沒敢看他，轉身便向回走去。
顧琤見狀，遲疑了一下，擡步跟了上去。
兩人一起回到家，晏欽沒發話，顧琤也沒有進來，只是大犬一樣乖乖地在玄關處站着。
晏欽則換鞋進了房間，找了新的牙刷和一套自己的睡衣走過來遞給他。
顧琤接過，雖然努力克制，但嘴角還是忍不住往上彎了一下。
晏欽見狀，連忙道:“別想太多，你睡沙發。”
“好。”顧琤點了點頭。
“那你洗漱吧。”晏欽說着，指了指浴室的位置，然後沒再看他，自己回了房間。
晏欽回到床上躺下，拿了本書看了起來，然而過了許久，書依舊停在那一頁。
晏欽知道自己大概是看不進去了，也懶得再裝，正準備合上書關燈睡覺，卻見卧室的門被推開了。
他擡眸看去，然後就見顧琤一手拽着衣角，一手拿毛巾擦着頭發。
他比顧琤矮，因此他的衣服穿在顧琤身上短了一截，露出勁瘦的腰和一節小腿，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晏欽沒忍住，笑得手中的書差點掉了下去，伏在床上直不起腰來。
顧琤見狀幹脆松了拽着衣角的手指走了過來，大方地任他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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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笑成一團的模樣，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這麽好笑？”
晏欽坐起身來，揉了揉眼角，問道:“你沒照鏡子嗎？”
顧琤擦頭發的手一頓，老實回道:“照了。”
“那你還問我？你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顧琤嘆了口氣，“可是你這兒還有大一號的睡衣嗎？”
晏欽搖了搖頭，“沒有。”
顧琤聞言也笑了起來，“那就好。”
“嗯？”
顧琤沒理會他的疑問，斜倚着一旁的桌角，道:“既然你這麽喜歡，就多看一會兒，好好笑笑。”
晏欽聞言愣了一下。
然後就聽顧琤接着道:“好久都沒見你笑得這麽開心了。”
明明屋內溫度剛剛好，不知為何，晏欽卻覺得突然有些燥。
于是他連忙轉移話題道:“對了，我媽為什麽會告訴你我在這兒？”
顧琤聞言，握着毛巾的手緊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怎麽回答。
“因為……”
晏欽一聽，連忙坐直身體。
“伯母……溫柔，美麗，又善良，不忍心為難我罷了。”
晏欽:？？？
“你好好說。”
“我說得不好嗎？”
晏欽無言以對。
還想再說些什麽，顧琤卻先一步說道:“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顧琤說完，便向外走去，走到門口處時還擡手替他關了燈。
“晚安。”顧琤關門時說道。
晏欽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最後只在心裏回了句無聲的，“晚安。”
自從那晚晏欽讓他留下之後，顧琤便十分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東西慢慢搬了過來。
他也不是一次都搬完，而是每天東搬一件西搬一件，因此晏欽每天回家都有新發現。
雖然家裏突然多出了許多不屬于他的衣服和東西，但晏欽一律都當沒看見處理。
因此顧琤更加光明正大地賴在他這裏。
每天早上早早起來給他做飯，送他去公司，晚上接他下班，然後兩人一起做飯。
沙發也很快成了他專屬的據點。
晏欽也知道這個趨勢不太對勁，因此每晚睡覺前都會回想一遍自己當初在晏母面前發下的誓言，告訴自己同一個錯不能一犯再犯。
可是第二天起來，一推門看見桌上熱騰騰的早飯和等着他的顧琤。
昨晚的誓言瞬間就被他抛之腦後了。
晏欽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于是試圖提醒顧琤，讓他主動離開，畢竟顧氏和傾城那麽多員工還在等着他吃飯。
然而顧琤卻永遠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把他曾經拼了命建立起來的家業放在心上。
“你不會打算一直待在這兒吧？”晏欽第一百零八次問道。
“也不是不行。”顧琤和他一起從單元樓出來，迎着外面淩冽的寒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兒風景優美，氣候宜人，我很喜歡。”
晏欽簡直要被他氣笑，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你公司真不要了？你再多待一個月，傾城公司肯定倒閉。”
“嗯。”顧琤點了點，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樣。
“真的假的？”晏欽單手抵着下巴十分嚴肅地看向他，“公司倒閉之後你打算怎麽生活？不會想靠我養吧？”
顧琤聞言似乎還真的認真想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問他，“可以嗎？”
晏欽:“……不可以。”
“你這話真是讓人傷心。”
“你正常一點。”
“那晚上吃火鍋吧。”
“……行。”
似乎身邊多了個人，時間都開始變快。
等晏欽回過神，已經快到夏天了。
晏欽在這邊的工作已經得心應手，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和顧琤待在一起。
偶爾會叫上屈茂行和孟遂一起喝酒。
相處久了，孟遂對他也漸漸沒了敵意，反而成了朋友。
沒想到來的時候那麽凄涼，結果反而會喜歡上這個地方。
這大半年裏，他沒給家裏打過一個電話，也沒有打聽過國內的消息。
倒不是說心裏有什麽怨和氣，只是總覺得有一道坎，他還沒邁過去。
因此，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過了下去。
直到小暑那天，晏欽貪涼吃多了冰淇淋，結果大晚上發起了燒。
顧琤連夜把他送到了醫院挂吊瓶。
“明天還吃嗎？”顧琤一邊幫他看着吊瓶裏的藥一邊擡手摸着他的額頭說道。
“吃。”晏欽堅強道。
“你呀。”顧琤無奈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這就是個意外。”晏欽靠在他肩上懶洋洋地說道，“其實我身體挺好的，來這兒這麽久，就生過這一次病。”
“你還挺驕傲？”
“那是。”
“我明天給屈茂行打電話請假，你在家休息一天。”
“不用。”晏欽聞言立刻坐直了身體，“發燒而已，明天就好了。”
顧琤沒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晏欽被看得有點發麻，妥協道:“好吧，就一天啊。”
“嗯。”
晏欽聽他答應了，這才重新閉上眼睛，靠在他肩膀上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
屋子裏沒開空調，他身上還蓋了一層薄毯，卻不覺得熱，晏欽擡頭，原來是顧琤正坐在他旁邊用扇子慢慢給他扇着風。
這讓晏欽有一瞬間的晃神。
還以為回到了小時候，又到了外婆家。
老人家不喜歡吹空調，夏天都是靠扇子過來的。
“七寶畫團扇，燦爛明月光。與郎卻耽暑，相憶莫相忘。”①
她曾随口念的詩歌，晏欽現在還記得。
“想什麽呢？”顧琤見他醒了，手中的扇子停了一下，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順便拭去他額頭上的汗。
“還是有點燙。”
“燒已經退了，這是熱的。”晏欽反駁道。
顧琤怎麽會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麽，道:“反正這幾天空調是不可能開的。”
“不開就不開，那你繼續扇吧。”晏欽說着，把身上的涼毯掀開，但很快就被顧琤重新蓋了回來。
與此同時，扇子重新扇了起來。
“對了，你剛才不是問我在想什麽？”晏欽望着他，突然開口說道。
“嗯。”顧琤點了點頭。
“我就是突然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誰？”
“我外婆。”
顧琤聞言，搖扇子的手一頓，“很榮幸。”
晏欽一聽，沒忍住笑了。
顧琤擡頭看了一眼表，問道:“不早了，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冰淇淋。”
“再說。”
“冰鎮西瓜汁。”
“晏欽——”
“冰豆花。”
顧琤:“……”
“我做什麽你吃什麽吧。”顧琤不再問他，起身向廚房走去。
晏欽則一個人躺在床上。
周圍實在是有點熱，因此晏欽爬起來準備找遙控器偷偷把空調開一會兒。
沒想到剛坐起來，一旁的手機就響了。
晏欽摸出手機，然而一看到來電號碼，卻瞬間愣住了。
許久才回過神來，猶豫着按下了接通鍵。
對面打的視頻，剛一接通，很快便顯示出晏母的臉。
兩人似乎都還沒做好準備，看到對方時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最後還是晏母先一步開口打破了平靜，“我聽你姐姐說，你生病了？”
“嗯……就是發燒，都好了。”晏欽連忙回道。
“照顧好自己，你那邊是夏天，怎麽還能發燒了。”
“我知道了。”
“顧琤呢？”
晏欽沒想到晏母會主動問起他，支吾了一下，“在……廚房呢。”
“哦。”晏母似乎也只是随意一問。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見面，兩人又是無話。
“媽，您身體還好吧。”晏欽努力找了個話題。
“挺好的。”晏母笑了笑，“只是……”
“怎麽了？”晏欽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貓咪這幾天不怎麽好，不吃飯，整天躲在茶幾底下。”
“帶它去醫院看了嗎？”
“看了，大夫說沒什麽問題，就是……”晏母說到這兒頓了頓，“可能有點想你了。”
晏母說完便移開了目光，“不然回來吧。”
晏欽聞言沉默了下來，沒再說話。
這時，顧琤端着炖好的粥推門走了進來，“吃飯……”
還沒說完，看見了晏欽拿着的手機，于是連忙收了聲。
晏母明顯也聽到了他的聲音，立刻說道:“那我就先挂了。”
“好。”晏欽點了點頭，沖她笑了一下。
晏母見狀，眼眶似乎濕了。
但晏欽還沒來得及看清，晏母就已經挂斷了電話。
“伯母？”顧琤這才走了過來，把粥遞給他。
晏欽點了點頭，伸手接過。
“出什麽事兒了嗎？”
“沒有。”晏欽用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攪着面前的小米南瓜粥，沉默了片刻，恹恹地回道:“沒事兒……就是有點想家了。”
顧琤聞言在他面前坐定，伸手握住了他，“那我們回去吧。”
三天後，屈茂行和孟遂起了個大早來給他們送行。
“一路順風。”屈茂行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他，“這是給伯父伯母的禮物。”
“謝了。”晏欽伸手接過，目光落在他們倆身上，突然說道:“你們倆要好好的。”
屈茂行聞言，和孟遂對視了一眼，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你們也是。”屈茂行回道。
“那我們就走了。”晏欽說着，沖他們揮了揮手。
“再見。”
然而剛走了幾步，晏欽卻又想到了什麽似地轉過了頭，“對了，你之前不是答應告訴我你們兩個是怎麽在一起的？騙子，我都要走了你都沒說。”
屈茂行一聽，連忙抵賴道:“那是之前喝多了才答應的，醉話，信不得。”
見晏欽依舊盯着自己，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屈茂行輕笑一下，妥協道:“等你到家之後，一定告訴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上了飛機，顧琤見晏欽剛坐下就探頭向外看去，不動聲色地将他抓了過來。
“怎麽了？”晏欽不解道。
“系安全帶。”
“好。”
晏欽系完正準備扭頭，就聽顧琤繼續說道:“一會兒下了飛機姐姐來接我們。”
“哦。”
“別置氣。”
晏欽一聽反駁道:“我置什麽氣？我又沒生過她的氣，過去的事兒早就過去了。”
顧琤看着他炸毛的模樣，笑着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沒想到剛碰到就被拍開，“對了，你叫那麽親熱幹嘛，那是我姐，和你有什麽關系？”
顧琤道:“尊稱，表示我很尊重她。”
晏欽聞言，“噗呲”一聲笑了。
他們一下飛機，就看見了站在最前面的晏竹。
晏竹穿着修長的黑色風衣，戴了個墨鏡，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女明星。
見他們來了，擡起手沖他們擺了擺，“這兒。”
晏欽見了，連忙走了過來，“姐。”
顧琤在後面立刻也跟了一句，“姐。”
“嗯，回家吧，爸媽等着呢。”說完，先一步向外走去。
晏欽趕忙跟上。
上了車，晏竹坐在前面開車，晏欽和顧琤坐在後面。
晏竹擡頭從後視鏡裏看了他們倆一眼，道:“可以呀，大半年不給家裏打一個電話，還換手機號，我還以為你要跟我們決裂呢。”
“不是，換手機號是因為……”剛說到這兒，晏欽想起旁邊還坐着顧琤，連忙止住了還沒說完的話。
“因為什麽呀？”晏竹不依不饒道。
“因為……那個號碼有點不吉利，大師建議我最好換一下。”
“什麽大師？”顧琤問他。
“嗯……路上碰到的一個大師，坐在街角，主營算卦。”
“真的？”顧琤聽得半信半疑。
晏竹則直接給了他個白眼，對着顧琤道:“你聽他胡扯吧。”
晏欽笑了笑，身子傾到駕駛座旁，對着晏竹撒嬌道:“姐，其實我可想你們了。”
“我不信，我看你在國外一天吃吃喝喝過得挺開心。”
晏欽聞言一愣，察覺到了什麽，立刻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國外幹了什麽？”
晏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沒回他。
“你派人監視我！”晏欽道。
“沒有。”晏竹立刻回道。
“說實話。”晏欽自然不信。
前面剛好是紅燈，晏竹停了車，晏欽則趁機扶住她的肩膀不斷晃她，“快說快說快說……”
“哎呀，行了，我說還不行。”晏竹被他晃得頭暈，擡手推開了他。
“快說。”
晏竹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這才說道:“你傻不傻，整個公司都是我的，我需要特意派人監視你嗎？”
晏欽:“……”
“這也不是我本意。”晏竹瞥了一眼他的表情，連忙說道:“誰讓你也不給家裏打電話，爸媽想知道你怎麽樣了。”
晏欽依舊沒說話。
晏竹道:“別生氣了，你的貓我養得特別好，當補償了。”
晏欽一聽到貓，這才沒了脾氣，連忙問道:“不吃魚怎麽樣了？”
“挺好的呀，油光水滑，二十多斤。”
“媽不是說它不吃飯嗎？”
“它不吃飯？”晏竹差點笑彎了腰，“它一天能吃一斤。”
晏欽沉默了。
等他們到家時，晏父晏母一人抱了一只貓等在門口。
晏欽一下車就看到了白白胖胖的不吃魚和一旁的小奶團。
晏竹說得沒錯，貓養得确實不錯，胖的雙下巴都出來了。
它本來窩在晏母懷裏打盹，聽見動靜微微睜開眼睛，随即發現了什麽似的，一下子支棱了起來。
然後定定地看着晏欽看了許久，突然從晏母懷中跳了下來，接着猛地向晏欽跑了過去，一下子撲到了晏欽懷裏。
晏欽抱着它，擡手摸了摸它的頭。
然後就見不吃魚一邊叫一邊擡起爪子緊緊抱住了他。
晏欽忘了在哪裏看到過，如果長時間見不到主人，動物就會以為你死了。
所以再次見面時，不吃魚才會這麽激動吧。
當然，另一邊的奶團也沒好到哪兒去，窩在顧琤懷裏吚吚嗚嗚的。
晏欽抱着貓走到晏母面前。
晏母擡手揉了揉他懷裏的不吃魚，垂着頭道:“你看，它多想你。”
“媽。”晏欽叫道。
“嗯。”晏母讓開身側招呼道:“快進來吧。”
“好。”
晏欽剛進去，就見晏母對着顧琤也一樣說道:“進來吧。”
晏欽看着全家人對顧琤判若兩人的态度，有些驚訝。
他不在的時候，顧琤到底幹了什麽呢？
這個問題晏欽終于在吃飯的時候問了出來。
沒想到晏母他們相視一笑，誰也沒說話。
“還是讓小顧告訴你吧。”
晏欽聞言，立刻扭過頭對着顧琤道:“快告訴我。”
然而顧琤卻低頭抿了口茶，搖頭道:“不告訴。”
“顧琤！”晏欽聞言，伸手暗暗掐了他一下。
顧琤這才一臉為難地放下茶杯看向他，“好吧，不過得再等等。”
“等等？等到什麽時候？”晏欽不解道。
“複婚之後。”
晏欽:“？？？誰要跟你複婚了？”
顧琤聞言，有些遺憾道:“那就可惜了，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你！”
晏欽沒想到他也有被威脅的一天。
擡頭看向晏母他們，然而一個個都裝模作樣地低頭吃起了飯，明顯是不打算告訴他。
晏欽:“……”
“好吧。”晏欽嘆了口氣，妥協道:“那我考慮一下。”
顧琤聞言，借着桌子的遮擋，手悄悄伸過來握住了他。
然後輕笑一聲，緩緩道:“考慮吧。”
晏欽看向他，“那要是一輩子考慮不清怎麽辦？”
顧琤望着他，眼眸微微垂下，“沒辦法，被套牢了，那就等你一輩子吧。”
晏欽眼中似有什麽一閃而過，卻又很快被他藏下，但聲音還是洩露了他的情緒，“顧琤。”
“嗯？”
“……不許反悔。”
顧琤低頭，伸出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輕輕拉了拉，聲音鄭重的像是誓言。
“不反悔。”
顧琤回答得很快，像是沒有經過思考一般，可是只有他知道，這個答案已經做了多久的準備，只為回答這一刻。
他的答案很短，一秒鐘就能說完。
但也很長，要用一生去兌現這個承諾。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①《團扇歌》——東晉桃葉
到這裏就完結了，還會有幾個番外，沒交代清的都會放在番外裏，晏晏和小顧大概有兩三個，屈茂行和孟遂會有一個，到時候會在标題寫清，大家按需購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