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帳房先生

本是追命的任務,但戚少商硬搶了過來。

“阮氏十二賊的老巢在宋境和黃頭回纥交界處,我對西疆、陝甘地帶更熟悉。”他說。

未到蘭州,戚少商便已經斬殺十一賊,這十二賊每人身上都至少有十條人命,他并不打算活着逮捕他們。他是江湖人,是嫉惡如仇的大俠,有江湖道義,和四大名捕那樣的執法人員到底有些不一樣的。

最後只剩下老九阮熊。阮熊喜歡淫辱已婚婦女,尤其喜歡當着其父母、丈夫、子女的面淫辱,他喜歡看別人難以言說的痛苦。

阮熊的惡名臭到極點,卻是十二賊中最狡詐的一個。

戚少商一出現,他便趁親兄弟們與其糾纏時逃竄了,他曉得他們絕不是九現神龍的對手。

阮熊以為他逃了,至少是在逃。但他很快發現,是戚少商讓他逃,允許他逃,允許他往特定的地方——西寧州——逃!

阮熊發現這點後驚恐了,又疲累過度,吓死在蘭州城外的界碑邊。

“沒出息。”戚少商冷哼一聲,摸摸阮熊的脖子頸動脈,探探鼻息,确定阮熊死透,其實用不着這麽做,烏鴉們已經開始啄食阮熊的眼睛。

前方,蘭州城池若隐若顯,他想進城喝個酒再走,但随即瞥見了身上的酒囊,不過他想:這個酒要留在回去的路上喝。

但回去的路上哪兒沒有賣酒的地方?

最後,戚少商不得不承認,他在找借口。

為什麽?就為了聽到顧惜朝死在荒漠流沙中的傳聞麽?不,他只是來追捕阮氏十二賊的,僅此而已。

可到了蘭州,他又想,再往西走一點又有何妨?就當是飯後消食。

于是戚少商進了西寧州。

西北的冬季,又幹又冷。

西寧州的捕頭錢大郎看戚少商一碗一碗喝酒,暗自搖頭。這樣喝,都不醉的麽?就算不醉也灌飽了呀,但他什麽都沒有說。因為這位昔日的連雲寨大當家,當年誤信顧惜朝,毀了連雲寨的基業,被顧惜朝這兇神千裏追殺,将身邊兄弟摯友趕盡殺絕,換了誰不得喝悶酒?

于是錢大郎默不作聲的倒酒,盡地主之誼。

“大郎!戚大俠!”錢大郎聽得有人喊,回首望去,卻是孫捕頭,興致勃勃拉着一人飛奔而來。“大郎你看,這就是荒漠堡的馬大路!我說什麽來着,長得像吧?”孫捕頭興奮的介紹:“馬兄弟,這位便是神候府的神龍捕頭戚少商!”

戚少商倒酒的手懸在了半空,微笑瞧着這個馬大路,一身細布黑衣勁裝,腰際一口佩刀,束帶攏發,一團尚武精神,英氣勃發,果然眉眼和自己長得像,不過更年輕更有朝氣。但奇怪的是,為什麽馬大路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臉就白了,笑容就凝固了,人就僵了?

馬大路很勉強地沖戚少商一抱拳:“久仰九現神龍戚大俠的威名。”

錢大郎一看之下,不由得睜圓眼睛,看看馬大路,又看看戚少商,連連驚訝笑道:“世上竟然有這般相似的樣貌!”

但接着他們便笑不出了,因為馬大路竟然沖錢、孫二捕頭拱手笑道:“二位大哥,戚大俠,小弟這次置辦藥物年貨,時間倉促,先行一步,改日咱們再敘。”

馬大路竟自走了,十分失禮。

孫捕頭弄得莫明其妙,叫道:“诶,大路,忙什麽?這藥王廟藥市後天才開市啊……。”

但馬大路頭也不回地走了。

錢大郎不滿地道:“我說老孫,你不是說這馬大路最友善、最熱心腸、最好交朋友的麽?”

孫捕頭撓撓腦袋:“呃……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哪根筋不對……往日不是這樣的,荒漠堡誰不說馬大路人好心善,少俠的風範……哎戚大俠您別介意……。”

戚少商放下酒碗笑道:“不妨事,想必這位馬兄弟有要事在身,但不知他在何處落腳?是一個人來,還是與人同行?”

“呃……大路他住在順發大車店,同來的還有帳房先生,身體不大好,剛大路還說要找好大夫給瞧瞧……。”

“帳房先生?”

“嗯,文文氣氣的,倒像個書生……”

二捕頭驀然發覺戚少商剛才灰沉沉的臉膛,開始發亮;黯淡的眼,光芒熠熠,整個人好似被什麽點燃了似的。

“那帳房先生叫什麽名字?”戚少商微微笑問。

“呃……柳先生,名字我也不大記得……。”

“那麽孫大哥,順發大車店怎麽走?”

“啊,戚大俠,反正我們閑着,帶你去好了……。”

“有勞二位。”戚少商毫不客氣。

藥王廟街上,順發大車店座落在街尾,孫捕頭與老板相熟,扯開嗓門大吼:“老陳!老陳!”

“喲!什麽風把您二位吹來了,快裏屋坐。”

“不了不了,我找我那馬兄弟呢。”

“您來的不巧了,馬大路前腳剛走……。”

“嗯?他不是剛回來麽?”

“是剛回來,也不知為什麽回來就要收拾行裝走人,那同行的柳先生不允,說後天藥王廟才開藥市,如今還什麽都沒有買怎麽能回?二人吵将起來,那柳先生便惱了,撂下一句:你先行一步!賭氣出門去了,馬大路只好又把行李卸下來,然後出去找那柳先生……倆人往南邊去了。”

“想必藥市熱鬧非凡吧。”戚少商微笑着問。

“那是當然……,”

“我倒想見識一下,陳掌櫃,麻煩你給我開間上房。”戚少商道。

二位捕頭身為官差,是極有眼色的人,曉得有別情,寒喧兩句,告辭了。戚少商将房門上鎖,換了套精短勁裝,打開窗戶,翻身上了屋頂,往南居高臨下的追去。

他很快,很敏捷,身輕如燕,雖是青天白日,街市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人發現屋脊間有人飛躍。

戚少商瞧見了一個書生的背影,在一溜專賣字畫和書的攤子中間。

那書生文質彬彬,白飄帶束發,穿一襲月白領泥黃色布衣,腰間棕色汗巾,外套石灰色粗布棉褂,揣着袖子,往前落寞地閑游。

他發梢微卷,低着頭悶悶前行,戚少商尚看不到他的臉。

戚少商尋個僻靜小巷無聲落地,定定心神,走出巷子,向那溜字畫書攤走去。

迎面而來的,是不是那不共戴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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