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惜朝!
“老丈,勞煩去打一壺東市的酒。”戚少商掏出兩塊碎銀子,約有二兩的樣子,能買一整只羊的錢!那老丈常年的生意人,極有眼色,曉得戚少商只是想避耳目,趕忙握緊銀子、抱起錢罐,拉着老伴兒“打酒”去了,實際上遠遠的站在巷子角瞧着攤子。
柳漠沙怔了,手裏還捏着筷子,他的面還在鍋裏煮,下面的人卻沒有了。
但見戚少商起身,拿笊籬攪了攪面,撈起,拌上羊肉,佐料,蔥花,端在柳漠沙面前。
又取了一屜肉包子,擺在自己面前。
熱濕氣拂過他的面撲向夜空消逝殆盡,顯得他煞氣騰騰,陰森詭異,鬥篷下一襲白袍,柳漠沙想起了白無常。
柳漠沙看看碗,滿滿鋪了一層肉,碗邊還有一頭蒜,心想:“這個人倒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過日子的好把式。”
柳漠沙不由自主又看毛鬥篷,又看看戚少商略帶胡渣、略顯蒼容的臉。“他比我夢裏的人顯老,飽經風霜,還很敵意,夢裏那人卻總是跟我笑的……”他思忖片刻,小心問道:“這位兄臺,我們認識麽?”
“柳先生覺得我們認識麽?”
“你和大路長得很像,你們可是親戚?”
“不是,我白天才第一次見到,對他略知一二,倒也不熟。柳先生和馬兄弟是故交?”
“是。”一絲微笑在柳漠沙的嘴角不經意綻開。
“何時相識?何樣的故交?”
“怎麽,閣下這是在問案麽?”
“是。”戚少商冷冷地道:“在下,戚少商,六扇門捕頭。”
柳漠沙正将面捧在手上,連暖手,邊吹邊喝吃肉,味道很好,肉又那麽多,吃得很過瘾,但并不舒心。他被這種審訊地語氣微微激怒了。“哦?我和大路,犯了什麽事?”
“不是他,是你。你殺了許多良善義士,包括我的結義兄弟、師兄故友;你修煉魔功,荼毒百條性命;你逼宮謀逆,罪禍九族。”
柳漠沙瞪圓了眼睛,“我?”他反問,馬上瞧出對方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又問:“那……戚捕頭是來抓我歸案的?”
戚少商死死盯着他,良久,才恨恨籲了口氣:“你居然全不記得,那麽日後得當心了,沒準哪個坐在對面的人會突然要你的命。”
“戚捕頭這是……在關照我?”但見對方眼中寒光一閃,柳漠沙趕緊道:“呃……戚捕頭,我數月前染疾傷了腦子,自打有記憶以來,便是在荒漠堡過活,從前的事情,我記不起來了。”
二人無話。
要說失憶,戚少商信。他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倒進喉嚨。
不知為何,柳漠沙這無辜的臉,無辜的眼,讨厭得很,讨厭到極點。
若不是太燙,柳漠沙已經恨不得一口吃光喝幹,然後撂下碗立即回到馬大路身邊去了。
戚少商的郁,讓他如坐針氈,芒刺在背。他拿不準戚少商歷數的罪狀是不是真的,他偶爾夢見過血腥,猜測自己身上有人命,但不曾想那麽多,罪過又那麽大,逼宮?怎麽會!
但他夢見最多的,還是戚少商的大眼和毛鬥篷,他不禁又看了那鬥篷兩眼。
“你很注意我這件鬥篷?”戚少商問:“想起了什麽?”
柳漠沙望着戚少商,顯然他不是來抓人或者殺人的,要不要問問從前的事情?問問他們之間有什麽仇?為什麽如此頻繁地夢見他?
戚少商忽地想起來,馬大路初見他也是視線在臉和鬥篷游走。
他們僵在朦胧的燈下對望很長時間。
忽然柳漠沙想通了。
不值得!他已經失憶,而戚少商看他的樣子仿佛看一條毒蛇,他們之間非常不愉快,不值得追溯。
唯一的問題是:能不能擺脫過去?
忽然柳漠沙心情莫名一擰身,視線正撞上出來尋他的馬大路,他停在大車店門前,遙遙相望,也不知站了多久,并不過來,臉上閃動着狐疑、緊張和忐忑。一雙大眼,又是期待又是憂心忡忡。
“顧惜朝!”
柳漠沙轉過頭,戚少商眼裏有一抹柔色稍縱即逝。冷然道:“顧惜朝,我們在旗亭酒肆初會時,我就是披着這件鬥篷。你想起了什麽沒有?”
“柳漠沙,我叫柳漠沙。”柳漠沙下定決心地道:“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但都與馬大路無關,我們無有親眷關系,他不在我九族之列,若是戚捕頭辦案,請莫要連帶無辜。但戚捕頭今晚看起來并不想動手,要殺要抓的話,我會等到藥王廟開市采購完畢,這之後……我們會走……回荒漠堡,我在那裏定居,打算以後不出來了。”
然後他起身,在桌子上撂下八個錢,奔回馬大路跟前,拉馬大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