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到底怎麽了啊?

吃完飯, 收拾了桌子,魏陵拿出一截鐵松木,對着油燈開始削。

程铎本來沒看出他在做什麽, 等第二天魏陵把削好的鐵松木放在火上慢慢烤制成形的時候, 他才看出那是一柄木弓的弓臂。

以魏陵的臂長, 用這樣的弓當然是太小了。程铎猜到他是給永哥兒的,想了想,默默去找了隔壁村的牛鐵匠打聽, 最後從他那兒弄來一根鞣制地很好的牛筋線,并一副曬幹的牛角。

“你這是……”看到程铎默默遞過來的東西, 魏陵有點意外,他本來打算拆了自己的大鐵弓,把材料換到鐵松木弓臂上的。

雖然這樣匆匆制出來的弓箭太粗糙,準頭也不會太好,但對永哥兒這樣的新手來說夠用了。而且再過一兩個月,他就可以把拓木精心制成的弓箭帶來,以永哥兒的認真和努力,到時候他的箭術應該也練出一點了,換上新弓剛剛好。

“拿着吧,別告訴永哥兒是我給的。”程铎說。

魏陵沉吟了一下, 沒有拒絕。他跟程铎打了一架,又住在同一屋檐下三天, 對程铎那一身巨力垂涎的同時,倒生出一點惺惺相惜之感來。

同為男人, 他當然能感覺出程铎身上微妙的掙紮, 但他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責任。換他站在程铎的立場, 可能不會比他做得更好了, 魏陵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再說這是程铎欠永哥兒的,他幹嘛不要?

魏陵知道自己在羊兒村呆不了多久,教永哥兒的時候可謂是事無巨細,把自己的經驗和訣竅一股腦都說了。

臨行前一天,他又送上了自己趕制的鐵松木弓,擔心永哥兒拒絕,他還事先找好了借口:“這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錢,就當是臨別贈禮吧。”

永哥兒驚訝不已:“魏公子,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他手指輕輕撫摸着打磨光滑的弓身,很明顯看得出制作弓箭的人用了心的。

要說魏公子貪圖他的虎骨哨子,他拿去第二天就已經還給他了;要說魏公子對他有什麽想法,那也不可能,他從頭到尾給他的感覺就跟他阿爹差不多……

“因為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了自己的親弟弟,忍不住就想對你好。”魏陵微笑着說,他這會兒還不敢十分确定。不過就算認錯了也沒關系,永哥兒這麽淳樸善良,就算不是他也願意對他好。

永哥兒也感覺魏陵很親切,不過對方的身份是小将軍,他想了想還是沒敢厚着臉皮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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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弓箭,對他來說也很貴重,永哥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

魏陵看出他的猶豫,又道:“你若是覺得受之有愧,下次我再來,你用自己親手獵的東西招待我怎麽樣?也讓我檢驗檢驗第一次當師父的成果?”

永哥兒聽到他還會再來,暗暗松了口氣,垂眸思索了一下,點頭答應道:“好,我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魏陵連忙道:“就是一個說法,你可千萬別叫我師父……我不想被你叫老了。”

要是永哥兒真是他們魏家人,那就亂了輩分了,小叔會打死他的。

“哦……”永哥兒有點失望,不過很快就想通了。魏公子确實太年輕了,他們師徒相稱,容易惹人誤會?

***

永哥兒預料得沒錯,李旺确實想跟着魏陵一起去找人。為此他還準備了大量的幹糧和水,甚至把家裏的銀錢分為兩份,一份給永哥兒拿着,一份他自己帶走。

“爹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在家裏好好兒的,別亂跑。爹私下拜托了李三爺照看,你有事盡管去找他。”

“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李旺擺擺手打斷他:“你以為修城牆是什麽地方?那裏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幹活的還都是些囚犯……爹自己去就行了。”

李旺能想象,長時間呆在邊關與世隔絕,別說犯人,就算那些看守的士兵看見姑娘和哥兒們也會雙眼發綠。這樣的情況,他敢把永哥兒帶上嗎?

永哥兒一想确實有點不現實,只能放棄:“那爹,你多保重身體,找到大哥二哥盡快回來。”

永哥兒心裏有點慌,他長這麽大,從來沒跟爹分開過。何況他爹腿腳不方便,若是沒有跟大伯家鬧翻就好了……好吧,就算沒有鬧翻,他大伯和大伯娘也不可能答應幫忙的。

至于請人,他們拿不出那麽多銀子。他爹是去找人的,多久能找到很難說,讓村裏人幫忙一天兩天還行,他們不可能要求人家放下自己家裏的活計,不顧報酬的給他們幫忙。

所以除了他爹,他們家還真找不出別人了。

李旺是悄悄走的,沒讓永哥兒去送。臨走還交代他,如果有人找他就說他出門幹活去了,能瞞一天是一天。

李旺其實也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永哥兒在村裏至少還有李三爺等人照顧着。阿大阿二若是真的被人抓去修城牆,那是每一天都在搏命啊,他能不急着去找嗎?

魏陵看在永哥兒的面上,本來打算親自送李旺去禹方山一帶找人,不過他回軍營述職的時候,才從親衛口中得知于渾部戎人南下,魏家軍已經開拔前往函谷關了。

“小将軍,你總算回來了!将軍命我在此等候,我已經把行囊打包好了,咱們這就上路吧?”

親衛迫不及待地牽出了兩人的馬,馬上還挂着魏陵的武器和行李。

“這……”魏陵無奈地看向李旺:“軍令在身,我只能對李叔說聲抱歉了。”

魏陵想過讓李旺等他回來,可是他這一去歸期不定,李旺不一定願意等。

因為有程铎和村裏人口口相傳,魏陵其實不怎麽喜歡李大和李二,但他對李旺卻是沒有惡感的。之前他甚至想過,找到人先看看他們有沒有悔改。如果還是老樣子,他就瞞着李旺,讓那兩個無賴多受點罪。

當然,他不會要那兩人的命。李旺就這兩個兒子,要人家中年喪子,有點太過分了。

魏陵想了想給李旺寫了封信,又交代他找到人搬出他的身份,若是那李大李二真是被誤抓的,看守自然會放人。

李旺自然是千恩萬謝,送走魏陵之後,獨自一人踏上了去禹方山的尋人之路。

卻說魏陵騎了一天一夜的馬趕到函谷關,看到全軍從将領到士兵全在熱火朝天地準備迎敵。

大将軍魏震遠一看見他,就把他抓去了大帳:“魏陵你回來得正好,我和幾位将軍正在商量布防,你過來聽聽看。”

魏陵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把畫有虎骨哨子的圖拿出來。算了,還是專心迎敵吧,他這時候可不能讓小叔分心。

魏陵離開之後,程铎感覺自己的身體情況越來越糟,一開始是兩天吐一次血,後來變成一天一次,甚至一天兩次……每次發作的時候都痛不欲生,結束之後仿佛整個人都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同時他的食欲變得極其旺盛,那七八十斤的野豬肉,他不到三天就吃完了。

程铎沒辦法去打獵,只能盡可能的在村裏收購糧食。

永哥兒聽到了一點消息,實在擔心,轉悠半天還是來了。

算了,他就看一眼,程铎沒事他就回去。

程铎家的院門關的死死的,永哥兒敲了很久,才有人過來開了門。是程铎,但他沒讓永哥兒進去,只把院門開了一條縫:“你怎麽來了,有事?”

他知道李旺不在,猶豫許久,還是沒辦法放着永哥兒不管。

“我來看看你。”永哥兒有點不自在,但是很快又奇怪起來,程铎做什麽都是大大方方的,就算不想看見他,也不至于連門都不開?

發現永哥兒擡頭往裏看,程铎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盡管他極力隐藏,永哥兒還是看到了他如今的樣子。

這個男人雙頰凹陷,額頭、脖頸青筋暴突,簡直瘦得不成樣子。永哥兒不敢相信,距離上次見他才過了短短十天!

“你怎麽瘦成這樣了?”永哥兒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發覺程铎要關門,他眼疾手快地把手放了上去。

“松手。”程铎說。

永哥兒不理他:“你說你沒事,你沒事就是這樣的?都這麽嚴重了,為什麽還不肯請大夫?”

程铎垂下眼簾,冷淡地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再不管就要給你收屍了!”永哥兒氣急地吼了一句,吼完馬上就後悔了,他緩和了一下語氣,重新道:“你開門,讓我進去說。”

程铎不動如山:“你就不怕我傳染你?”

“傳染就傳染!”永哥兒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他看着程铎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的很怕他今天離開,明天這個人就沒了!

程铎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掰起了永哥兒的手指:“我的事與你無關,松手!再不松手壓疼了別怪我!”

永哥兒火了:“你壓!我手今天就放在這兒了,你往這兒壓!掰我手指幹什麽,不敢壓的是懦夫!”

永哥兒不僅用手指死死地摳着門板,還把一只腳也伸了進去,一副死賴在程铎家不走的模樣。

程铎能怎麽辦,他總不能真的把永哥兒手指掰斷、壓斷吧?

他這次沉默地更久,最終還是犟不過永哥兒,慢慢把門打開了。

永哥兒看清程铎的樣子就紅了眼眶,這個男人原本健壯如牛,如今瘦得脫了相,幾乎就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永哥兒的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你到底怎麽了啊?”

永哥兒問到後面,已經帶上了哭腔,他撲進程铎懷裏,眼淚飛快地落了下來。

程铎手足無措,要說他不怕死是假的,可是永哥兒這麽抱着他哭,他好像又覺得死亡沒那麽可怕了。

他遲疑地伸出手,拍了拍永哥兒的後背:“我沒事,別哭了。”

“你還說沒事!”永哥兒哽咽地道:“程铎,你別固執了,我給你請大夫好不好?你上次傷得那麽嚴重都好了,這次喝了藥也能好的,你別怕,我去給你請大夫。”

永哥兒心裏慌得要命,他想起之前兩次看見程铎發病,如今他又暴瘦成這個樣子……

他就算再沒見識,也知道這是不好的征兆。

永哥兒如今什麽都顧不得了,松開程铎,随便抹了一把臉就要出門。

這次換程铎攔住了他:“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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