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床帏被人拉開,彥昭對上艾琳娜那雙藍色的眼睛,亞麻色微卷的頭發披在女孩身後,襯得她的臉蛋更為精致,她就像是高檔玩具店的櫥窗裏展示的陶瓷娃娃,笑容甜美,看向彥昭。
彥昭花費了一點時間,想起這個女孩是曾經出現在勞倫廷公爵身邊的人,不知道是他的女兒還是……
正當彥昭這樣漫無目的地想着,艾琳娜再次開了口:“勞倫廷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的樣子很狼狽哦,親愛的。”
勞倫廷帶他回來的。
彥昭混沌的思維總算有了着陸點,他撐着身體坐起來,開口問道:“你說勞倫廷先生,他現在在哪?”
艾琳娜兩道眉頭擰在一起,開口抱怨:“是我一直守着你,結果你一開口就問勞倫廷在哪,這樣讓我很傷心。” 她故作姿态,背對着彥昭扭過身去,一副小女孩鬧別扭了的模樣。
彥昭手足無措,下意識想要伸手拉她,又想起對面畢竟是個女孩,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又縮了回去:“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艾琳娜,別捉弄他了。” 房門被打開,那位公爵先生走了進來,他換了一件寬松的白色襯衣,領口處挂着兩枚純金的玫瑰領飾,他将目光轉向躺在床上的彥昭,“她才進來沒一會,不用聽她亂說。”
彥昭手忙腳亂要從床上爬起來,被勞倫廷按了回去。
“想說什麽就躺着說吧,在我面前不用太拘謹,這裏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多禮儀。” 身後有侍女及時為他搬來了椅子,勞倫廷坐在彥昭旁邊,降下來的身高總算讓彥昭少了點拘束感。
“謝謝您,在俱樂部裏的事。” 彥昭盡量坐直一點身子,以表達自己的謝意,他的臉頰紅了起來,在那樣一位尊貴的公爵先生面前屢次出醜,彥昭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還好,“總之,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報答您才好,如果您有什麽需要,我一定盡我所能……” 他的聲音小了下去,沉默一會,忽然嘆了口氣。
“先生,如果我有什麽可以給您的話,我一定是願意的。” 彥昭破罐破摔,總歸勞倫廷已經見過他最狼狽的樣子,他已經沒有什麽可隐瞞的了,“只是我現在什麽都沒有,錢,或者什麽別的……”
勞倫廷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在彥昭提到 “錢” 的時候,一旁的艾琳娜卻笑了起來,她伸出小手抓在彥昭的手上:“錢,勞倫廷不缺錢,也許你可以把人留下,至少你還有一張漂亮臉蛋。”
她的笑容看上去太天真了,看上去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彥昭羞紅了臉,他意識到自己當着那位有大片封地的貴族談論什麽 “錢財” 簡直可笑,于是只好讪讪閉了嘴。
“艾琳娜。” 勞倫廷揉了揉眉心,他告訴彥昭,“不用理她,她就是缺乏管教…… 不過,我确實不需要你的錢,你所說的幫助,在我看來也不過是順手的事情,不足挂齒。”
彥昭沒有說話,他現在情緒實在不高,一想到司麒在他昏過去之前的所作所為,他就覺得渾身疲憊。
他确實覺得很疲憊,那是一種高燒之後的虛弱感,這一切來得很莫名其妙,而更讓他感到驚奇的就是,通常他身體上的不适都是源自饑餓感,在過去的十幾年裏他幾乎從沒有生過什麽大病,但經常被饑餓折磨,如今倒是反過來了——胃裏暖洋洋的,久違的飽腹感。
“現在是什麽時間?” 彥昭發問。
“下午。” 勞倫廷從椅子上站起來,“再睡一會吧,晚餐正在準備,好了會有人叫你。”
“晚餐?” 彥昭一愣,他掀開被子準備起身,“那怎麽好再打擾,我回……”
“這裏距離市區要走很遠的路。” 勞倫廷打斷他的話,“今晚先在這裏住。”
伴随房間門被關上的瞬間,房間再次陷入黑暗,彥昭蹑手蹑腳下了床,厚重的窗簾被拉開,午後刺眼的陽光照進來,引得彥昭眼前一花,又再次将窗簾放下。他透過窗簾中間的縫隙,看到外面大片的玫瑰花田,還有遠處墨綠色的灌木,以及群山——這裏是紅月山的背面,彥昭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
從前在國內的時候,司家的住宅也都地處市區,彥昭對這種莊園式的古堡一直很是好奇。
在這裏多待一會好像也不錯。
他這樣想着,又沒忍住看了看自己放在床頭的手機,手機上沒有消息也沒有電話,他消失了大半天,而司麒卻仿佛沒有發現,他極有可能正在和昨天那位身材火辣的女人處在一起,又或者是因為醉酒而還在酣睡。
總歸司麒對待他就像是一只寵物,需要的時候,那寵物就必須乖乖出現在他面前,而不需要的時候,随便那寵物在做什麽都可以。
想明白這些并不需要花費太多工夫,彥昭灰心意冷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現下的心情,他重新躺回床上,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睡過去,畢竟現在還是白天,卻沒想到疲倦感陣陣襲來,他很快就閉上了眼,陷入睡夢中。
到了晚餐的時間果然有人來敲門,侍女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帶着白色的頭巾,安靜而恭敬地站在彥昭的門口,那一瞬間讓彥昭産生了某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好像一下子穿越回了幾百年前,甚至更久,在新航線發現之前,在那個舊貴族勢力還極為興盛的年代。
“殿下邀您去用餐。” 那侍女的用詞也極為古樸。
彥昭的臉紅起來,他逃避似的垂下頭,跟在那侍女身後前往餐廳用餐。
想象中十幾米長的大長桌并沒有出現,這讓彥昭松了口氣,面前只是一張普通的長方形桌子,勞倫廷坐在一頭,而艾琳娜坐在他的旁邊。
“等你很久了,快點坐下吧。” 艾琳娜招呼道。
彥昭點了點頭,他落在在勞倫廷的另一側,而當彥昭的目光落到桌面上的時候,他看到上面擺滿了各種肉類,烤雞、牛排、熏火腿、三文魚…… 總之,那上面幾乎沒有半點綠色的蔬菜,看上去熱量十足。
這當然和他的胃口,可是,出現在別人的桌面上卻是如此奇怪。
彥昭拿着叉子的手一動不動,像是着了魔一樣看着面前的佳肴。
“你的同居人對你不好,也許讓你餓了很久的肚子。” 艾琳娜笑意盈盈看着他,語氣随意,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讓彥昭大為吃驚。
他當然不認為那樣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會來調查自己,那麽……
彥昭側過頭去看向勞倫廷,目光中帶上了一絲警惕。
那位公爵先生将長發束起,沒有因為彥昭的目光而感到不悅或者什麽,他仍舊只是動作優雅地切割着牛排。
“我讓人了解過你。” 他說,仿佛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原先我以為你是個未成年,你知道,那樣的話,如果你遭受了監護人的虐待是應該走法律程序的事情。”
彥昭聽他将話題引到司麒身上,有些洩氣,心中的警惕也放下去幾分。
“我沒有騙您。” 他這樣說過一句便不再擡頭,學着勞倫廷的模樣對付餐盤中的食物。
一頓晚飯吃得有些壓抑,至少彥昭這樣覺得——餐廳靠牆的角落站着幾個侍女,雖然她們沒有擡頭,但總是讓彥昭覺得有點坐立不安。
面前是金銀的餐具,新鮮的花束,印着波斯風格的餐布,以及可口至極的食物,身後是密不透風的絨布窗簾,看上去相當古老的油畫以及如同鬼魅一般的侍女…… 彥昭本能上覺得這個地方很古怪,但是又說不上來為什麽。
本以為這樣的沉悶氣氛會持續下去,誰料那位公爵先生再次開了口:“跟你同居的那個人,我之前在警署見過他。”
“是的,在野獸襲擊人事件之後,我們一起接受過調查。”
勞倫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死去的那個韓裔在生前注射過管制類藥物,在他的手指縫中間。”
彥昭沒有接話,他總覺得勞倫廷另有所指。
“我很理解那些學生喜歡搞一些兄弟會什麽的,只是,偶爾也會思考他們的有些做法是不是過分了一些。” 勞倫廷說,他的嘴角挂笑,解釋道,“別誤會,我沒有說你那位同居人也參與了欺淩的事件,我只是想給你提個醒。”
彥昭猛地擡頭看向勞倫廷,目光中充滿了震驚,他不是沒有想過那個兄弟會中存在的古怪階級,只是,管制類藥品這樣的事…… 是不是太離譜了一些?
“畢竟這裏不是你的國家。” 勞倫廷笑了笑,重新開始進食。
盡管彥昭因為他的一句話情緒波動很大,但他見勞倫廷沒有再提這件事情的意思,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壓下去,他心神不寧,以至于對面的艾琳娜小聲嘀咕了一句 “虛僞” 他都沒有聽見。
等待晚餐結束之後,勞倫廷還是沒有打算将他送回去的意思,外面都是深山老林,彥昭不可能自己從城堡裏逃走,他只好跟着侍女再次回到下午待過的客房,然而,或許是白天睡了太久,晚上反而沒有了睡意。
彥昭坐起身子,靠在床上發呆,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了城堡中隐隐約約傳來女聲,像是在竊竊私語,又像是在哭泣。
是風嗎?
彥昭屏住呼吸又聽了一會,然而,那聲音仿佛越來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