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風的假設得到了驗證。
好在裝如意的盒子作為證物留在大理寺,倒是省卻了南風許多麻煩,在向裴述正式申請查看證物後,南風很快見到了這個據說是魯大師制作的盒子。
盒子不大,看起來樸實無華,并無太多的裝飾,可能魯大師制作,就是它最大的裝飾品,無需其他寶石做點綴。
南風仔細查看了盒子,特別是鎖,發現左右兩側的鎖舌,有很細微的區別,右側的鎖舌有一絲很細微的劃痕,而左側卻沒有,右側正是王公公關盒子的方位,而盒子,不知道魯大師是出于何種考慮,但确實,如果一側沒有壓下去關實,那麽整個盒子都不會關上。南風想,王公公可能是用了金屬薄片之類的東西放在鎖舌上,阻止了盒子正常關閉,然後又裝作盒子關上了,順勢捧着盒子和蕭肅一起上了馬車。
南風的假設得到了驗證,但她沒有特別興奮,其實,這只是驗證了王公公有做案的可能,但要确定就是王公公盜的如意,卻是不能。只希望初九他們能夠找到确鑿的證據,最好能找到如意,那才能坐實王公公犯的案。不知怎的,南風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初九那裏的消息陸續傳來,出發當天,蕭肅無人相送,和王公公護送如意上馬車後,就和下屬一起安排後續行程,這些都有多人證明。至于王公公,因為當天人多夠亂,沒什麽人注意到王公公,只有一個小厮,提到王公公和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說過幾句話,不過隔得遠,并未聽清兩人說些什麽,也未看清那人的長相。不過在有了這個線索後,初九等人又再次詢問了相關人員,又有一名兵士記起了這個男人,他并未見這個男人和王公公說話,但他因他見的這個人和小厮所述的穿着一致,特別是不過深秋,這個男人卻穿起了薄襖,所以給兵士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兵士看到了這個男人的臉,很普通的一張臉,扔到人群中完全淹沒的那種,他很努力地回想了許久,才想起那個男人耳後,好像有個小痦子,紅色,也是那男人正好垂頭講話,讓他看了個正着。
随後的消息便不好了,除了小厮和兵士,再無人對此人有印象,再去細查,再沒有人見過這個中年男人,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卻又憑空消失了。
傍晚的時候,除了謝樾,其餘幾人都陸續回來了,和之前帶回的消息基本一致,沒有什麽新的進展。徐長厚是最焦心的,眼見就能替蕭肅洗清嫌疑,卻突然走進了死胡同——徐長厚沮喪不已。
初九旁觀者清,安慰徐長厚道:“你也別灰心,至少現在王公公的嫌疑和蕭肅是一樣的,也就是田大人不能再按現有證據給蕭肅定罪,蕭肅暫時不會有事,咱們繼續查,總能查出來的。”
南風點點頭:“就是這個理,咱們保底的目标算是達成了,繼續努力就是了,不能事情還沒絕望咱們自己先喪氣了。”南風拍了拍手:“忙活了一天了,我請大家吃飯,吃完好好睡一覺,明天繼續戰鬥。”
徐長厚初九忙說不累,可以繼續戰鬥,南風搖頭:“這案子是持久戰,長厚,你明天一早就将案件整理出來,我先找少卿大人,蕭肅不被定罪不是問題,我要和裴大人商量一下王公公怎麽處理,他是宮裏的人,處理起來比較棘手,不過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後面就是鬥智鬥勇了。”南風挑了挑眉,咧嘴一笑:“你們放心,論鬥心眼,我夏南風還沒輸過呢。”
南風半開玩笑的話,讓氣氛輕松了下來,南風讓初九定吃飯的酒樓,又讓人留話給謝樾,讓他回來去酒樓找大夥。正說着話,謝樾回來了,扯着大嗓門:“算你有良心,還知道給我留話。”
“那是自然,你是咱們團隊的一分子嘛。”人齊了,南風招呼大家收拾收拾一起出發,謝樾卻阻止了大家:“別出去吃了,我讓酒樓送了菜來,馬上就到,還是衙署保險,不是說要保密嘛。”
南風上下打量着謝樾,臉上露出贊賞之色:“謝公子,可以啊,知道提前安排,還知道保密,人說三日不見刮目相看,你是半日不見就不同凡響啊。”
謝樾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本來就很聰明的,是你低看了我。”
不止是南風,其餘幾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被案情推進不力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的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謝樾這次準備的是南方的小點,小馄饨、海鮮粥、腸粉、蝦餃等等,還有幾個清爽的小菜,幾人一整天不過随便吃了點速食,饑腸辘辘,卻又因為壓抑,沒有什麽食欲,這湯湯水水加上一口一個的小點心,配上爽口的小菜,确實是再适合不過了。
南風盛了一碗粥,慢慢地喝,真好,暖暖的粘稠的米粥,緩緩地入喉,熨帖着已經有些火燒火燎胃,整個人終于緩了過來。
幾個人埋頭吃飯,沒有人作聲,就算南風也不太敢提案情,總是覺得這案子讓人憋屈,又有些悲情。謝樾是後來的,沒有經歷剛才的壓抑,雖然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卻還是忍不住說:“我一直在想那個拿走如意的中年男人,說他耳後有個痦子,我突然想起有個人,耳朵後面也是有痦子的——”
耳朵後面有痦子的人雖然不多,但應該也不少,如果說耳朵後面有痦子就是同一人,那也太兒戲了,南風漫不經心地問:“誰?”
見南風有興趣,謝樾來勁了,說得很仔細:“三年前,南安王的小妾被殺的案子,南安王和他的親随來過大理寺,其中一個親随耳後就有一個痦子,我當時站在他身後,看得很清楚,不過他是一個樣貌清俊的青年人,并不是毫無特征的中年人,雖然覺得不是同一個人,但因為涉及南安王,我還是去證實了一下,痦子的大小位置居然一樣,而且也是紅色的,那種鮮亮的紅,紅色的痦子本就比較少,而且痦子的位置也相同,那就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了。”
剛才誇謝樾的話,南風多少有些調侃的成分,但現在,她真的覺得應該對眼前這個小夥子重新審視了,她伸出大拇指,給了謝樾一個由衷的贊:“謝樾,你今天真的是太棒,太出色了!”
謝樾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泛紅,還有些不敢确定:“你這是誇我,不是諷刺我吧?”
“當然是誇你”南風很快正色道:“相貌是可以改變的,南安王手下能人異士頗多,給人易個容再容易不過了,謝樾,我誇你,是因為你給了我一個重要的線索,然後把我們這兩天發現的線索,連成了一條線。”
初九等人也漸漸反應了過來,徐長厚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夏大人,你覺得這一切的幕後始作俑者是南安王?”
南安王三個字一出,除了南風,其餘幾人都是一震,下意識地四下裏看了看,還好,門關得牢牢的,小六見其他人都不做聲,他最是懵懂,忍不住問:“南安王,不可能吧,他自己派人偷了送給自己的如意,圖啥呢?”
“是啊,圖啥呢?”南風拿了一個空碗,放在面前:“這是王公公,內務府的總管之一,掌管着內務采買,銀子肯定是不缺的,權力也不小,他又是個沒根的人,也沒聽說有親戚幹兒子的,你說他和南安王湊在一起,盜竊這如意幹嘛?”
南風又拿了一個碗放在空碗旁邊:“還有南安王,就像小六說的,他盜竊送給自己的如意,圖啥呢?肯定不是為錢,這本就是他的東西,難道是為了惡心一下朝廷?如果大理寺推出蕭肅作為竊賊,卻又拿不出如意,南安王很有可能再推出一個竊賊,因為有如意在手,很容易證明他推出來的是真正的竊賊,這樣做當然很容易,但目的是什麽呢?單純惡心一下朝廷?”
“倒也不是不可能。”初九道:“南安王這些年對朝廷,對陛下心懷不滿,但兵權被收,也翻不出什麽風浪,這種小事情,惡心惡心朝廷,打打大理寺的臉,也不是不可能。”
“打大理寺的臉,打大理寺的臉——”南風喃喃重複了幾句,猛地一拍桌子,有些激動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見初九幾人并不明白,南風仔細說明道:“南安王兩年前被借故削了兵權,還離開京城去了封地,這兩年總是借故搞些小動作,不過是惡心惡心人的小把戲,朝廷對他漸漸也放松了警惕,這次的事情,應該也是這樣,大家以為他不過是惡心惡心朝廷,但事情鬧得這麽大,朝廷一定會也必須要給他一個交代,什麽交代呢——”
“你是說裴大人?”初九驚得跳了起來。
“準确的說不是裴大人”南風糾正初九:“應該是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大理寺審案出了這麽大的纰漏,總要有人擔責,裴大人降職甚至是撤職也是很自然的。”
“搞了這麽多名堂就是為了撤裴大人的職?”初九有些懷疑:“裴大人和南安王并無過節,想當初南安王小妾的案子,裴大人還是幫忙的,南安王這不是恩将仇報嘛。”
南風搖了搖頭:“我說過了,南安王針對的不是裴大人,是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那不是一樣嘛?”初九還是不明白。
“當然不一樣”南風耐心地解釋:“南安王要的是大理寺少卿的位子空出來,不管這個人是裴大人,還是其他什麽人。”
初九等人也漸漸明白了過來,初九想得最深:“你的意思是,南安王并不不甘心,也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漸漸遠離政治中心,他在向大理寺伸手?”
“不止是大理寺。”南風臉色凝重:“我想大理寺只是第一步,不,也許大理寺并不是第一步,南安王也許早就伸手了,只是我們不知道。”
初九等人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就連最懵懂的小六,也察覺到了事态的嚴重性,南風見狀安撫道:“大家也不要想得太嚴重,畢竟我們已經察覺了南安王的陰謀,他以後的動作就沒有那麽順利了。”說完,她看着幾位下屬,放柔了聲音:“事情到了這一步,反而沒你們什麽事了,你們慢慢吃,吃完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我一會兒去找少卿大人,剩下的事情,就讓少卿大人頭疼去吧。”
這下小六都覺得南風說得很有道理,已經上升到這個層次,他們這些小人物反而輕松了,除了初九還有些擔心,但并未影響他的好胃口,他相信他家大人,應該沒有他家大人解決不了的事情。
南風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下屬,覺得自己像個慈祥的母親,關照着自己的孩子,傻孩子啊——
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