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風招呼幾人進了屋。
她指揮着幾人将桌椅搬在園子裏,又将菜擺上,小六也手腳麻利地将剛買的熟菜擺上,果然南風知道的京城特産都上了桌,謝樾纨绔之名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南風招呼幾人坐下,擺上了碳爐子,這才進去将炒好的鍋底端了出來。碩大的銅鍋,南風覺得高,雄赳赳氣昂昂的,像是舉着個大鼎,氣勢驚人。
謝樾有些失望:“火鍋啊,前幾日剛吃過——”待得南風放下銅鍋,他才發現和前幾日的火鍋完全不一樣,之前的涮羊肉,是白湯,放的是大蔥、枸杞,銅鍋卻是一分為二,一半是紅湯,紅彤彤翻滾着沸騰着,一半是白湯,放的料卻比涮羊肉的湯底豐盛多了,雞、蘑菇,蔥、還有一條大鲫魚。
初九到底見多識廣,有些吃驚地看着南風:“你居然有茱萸,你去過蜀地?”
謝樾當然見過茱萸,不過聽說菜裏加了這東西後,味道變得極其古怪,辣得嗓子跟着了火似的,所以從來沒有嘗試過。他有些嫌棄地看着銅鍋裏紅彤彤的茱萸:“這鍋裏放了這麽多茱萸,還能吃嗎?”
“好吃得不得了”南風不理謝樾,招呼其餘幾人:“也不知你們習慣不習慣,所以茱萸放得不多,如果實在不習慣,那就吃白鍋,是老母雞熬的高湯,跟涮羊肉味道不一樣,絕對好吃”說完拿起筷子,開始下肉,小六忙站起身,要幫着下菜,南風擺手:“這火鍋,就得自己下菜自己吃,自己動手吃着才有味,小六,還有你們幾個,咱們五個在一起,都自己伺候自己,誰都別支使別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明白嗎?”
“明白”幾人齊聲應了,都拿起筷子開始涮肉,南風教着他們調調料,香油、芫荽、花生末、蒜末,然後一通攪和,最後用筷子蘸蘸,放進嘴裏——香。
南風之前放的肉熟了,南風示意大家撩出來吃,自己不客氣,拿了最大的一片,蘸了蘸香油,滿滿一筷,一齊放進了嘴裏——這是來京城吃的第一頓紅鍋,真是好吃啊。
其他人也跟着南風開始吃肉,不過都保持了比較謹慎的态度,一小片肉蘸好料,試探性地放進嘴裏,已經做好了随時撤退的準備,但是——雖然嘴巴,嗓子辣得癢癢的,但是,再吃一口,再一口,這肉怎麽這麽鮮,因為辣味,反而更有嚼勁了,好吃,越來越好吃,明明覺得舌頭都麻了,辣得要命,卻根本停不下來。
每個人都埋頭猛吃,特別是謝樾,辣得直吐舌頭,怪聲也是不斷,卻吃得最起勁,也最是生猛,他吃得又快,一個人就吃了滿滿兩盆肉。
南風在別人拼命涮肉的時候,開始放蘿蔔、莴苣、冬瓜、土豆等塊狀蔬菜,這些菜都切得很薄,沾滿了涮過肉的湯汁,南風見火候正好,就招呼大家吃這些蔬菜。很快,肉被抛棄了。
謝樾從來沒有想到蘿蔔會這麽好吃,蘿蔔煮的恰到好處,濃濃的汁水,入口像是要化了,饒是謝樾號稱吃遍京城,卻從未像今天這般着迷于一種食物,好像一直渴望着,沒有終點。
衆人吃得很是高興,南風總覺得似乎忘了什麽,過了很久才想起來,她一拍腦袋:“哎呀,忘了好東西了,你們稍等,我去拿。”
因為火鍋給了大家太多的驚豔,衆人伸長了脖子等南風的好東西,南風很快回來了,手上多了一壇子酒,初九大笑:“果然是好東西。”
有了酒,菜吃得更多更快了,酒也是,開始大家還是小杯子喝,後來換了大杯,再後來便換了碗,除了小六南風沒讓他喝,其餘人都喝了不少,很是盡興。
誰都沒料到,外表看來千杯不醉的初九,酒量是最差的,慢慢的他的話最多,嗓門也越來越大,他來來回回看着每個人,突然說道:“我們做個游戲吧。”
其他人也都有了幾分醉意,聽後立即拍手叫好,南風是最清醒的,笑眯眯地問:“什麽游戲?”
初九站起身,從南風按個指向謝樾、小六、徐長厚,最後指向自己:“你們對我有好奇嗎?”
謝樾和徐長厚立馬拼命點頭,齊聲道:“有有有。”
初九滿意地點點頭:“我對你們也有好奇,既然大家都好奇,咱們今天就一一解惑,如何?”
謝樾仰起臉問:“如何解惑?”
初九指着謝樾:“譬如我問你一個我對你特別好奇的事情,你必須回答我,而你回答我之後,就可以問一個你特別好奇的事情,你好奇的那個人也必須回答你,如何?”
兩個醉鬼幾乎是跳躍着歡呼叫好,南風也點了點頭,初九看着大家:“既然這游戲是我提議的,從我開始也算公平吧。”
其實并不怎麽公平,不過酒精已經讓人遲鈍得不能思考了,只會贊同歡呼,于是南風看到初九撸起袖子,臉上露出明顯不懷好意的笑容,然後他沖着謝樾問:“謝大公子,你家到底多有錢啊,我一直很好奇,每次見你就想問你。”
南風一直以為,初九提出這個游戲的目的是自己,一時有些警惕,去不想問的對象是謝樾,而且是個很奇怪的問題,不知初九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難道問了要去搶劫不成?白白糟蹋了一個好機會,若是自己,一定會問,謝家到底是做什麽生意,賺了這麽多錢?
謝樾似乎也沒想到初九會問這個問題,怔了怔,随後才一本正經地答道:“其實我和你一樣有這個疑問,我也不知道家裏有多少錢,真不知道,但應該能夠讓我一輩子做個快活的纨绔。”
首富的兒子才有這底氣啊,南風羨慕不已,初九對這個答案似乎挺滿意,很豪氣地幹了一杯,笑哈哈地坐下了。
輪到謝樾了,他轉向小六,并不開口,上下打量着小六,直看得小六眼神閃爍心裏打鼓,這才問道:“小六,那天,你為什麽會替徐大人說話,你不會不知道那樣會的罪王大人和田大人,後果很嚴重,你是個聰明人,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麽會那麽做?”
這個問題南風也想知道,徐長厚身為當事人,也一直想不通,雖然自己對小六一直不錯,但交情沒有好到讓小六得罪人的地步,更何況得罪的是田錄。
幾雙眼睛都盯着小六,小六有些緊張,不敢看任何人,垂着頭,良久才低聲道:“今天坐在這裏,就是我那天反常的原因。”
南風立刻就明白了,其餘幾人也很快明白了過來,看着小六的眼神便有些古怪起來,小六慢慢擡起頭來,看向南風:“我想改變,能改變我的只有夏大人您,所以我賭了一把,夏大人,我做錯了嗎?”
“當然沒有”南風微笑:“每個人都與改變的權利,你勇于嘗試,做得好,我很喜歡。”
小六仔細盯着南風,似乎在判斷南風話的真實性,良久才咧着嘴笑了:“我也很喜歡。”
這次輪到小六提問了,小六的表情又緊張起來,看着南風問:“夏大人,外面都在傳你會讀心術,你能讀出罪犯在想什麽,所以才屢破奇案,是真的嗎?你真的會讀心術?”
大概只有小六才會問出這種沒技術含量的問題吧?南風笑了:“我會不會讀心術,用事實來說話吧,譬如小六,你現在一定在想,我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夏大人就不會讀出我在想什麽了,千萬什麽都不要想。”
小六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地看着南風,看來是猜對了,南風轉向明顯有些不屑的謝樾道:“謝樾,你一定在想,讀心術,怎麽可能?他倒是把我的心思讀出來看看。”
謝樾明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又猜對了,南風又望向徐長厚,笑道:“莫不是夏大人真的會讀心術?不可能啊?但是,也不一定啊?”
徐長厚怪異的表情顯示南風又說中了,最後一個初九,南風還沒開口,他就拱手求饒:“別讀了,我信,我信大人有讀心術。”
南風笑了,算是放過了初九,她搓了搓手,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弄得其餘幾人都緊張起來,她沖徐長厚咧嘴一笑:“長厚,我有一個問題一直很好奇,若不是之前案件緊張,我當時就問了,到現在才問,已經是我的極限,我一直不明白,你和蕭肅關系這麽鐵,你喜歡他妹妹,為什麽不直接提親呢,他選定的準妹夫,不過是個秀才,你已經是八品的大理寺評事,你提親,蕭肅沒理由不選你選那個渣男啊?”
徐長厚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心中暗想,這世間難道真有讀心術,否則夏南風怎麽會知道自己喜歡蕭肅的妹妹,這可是自己的秘密,連蕭肅都沒有察覺。
其他幾人見徐長厚的表情,便知道又被南風說中了心事,不由也好奇起來,謝樾也是不解,直接問道:“那趙家小門小戶,小兒不過中了個秀才,能攀上蕭肅,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居然還敢退親,這蕭大人的眼光實在不咋地,不過,徐大人你也是,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怎麽着也能甩趙家小兒幾條馬路了,怎麽就沒去提親呢,哪怕試一試也好。”
徐長厚其實很不習慣與大家分享自己的感情生活,但這個游戲自己是同意參加的,不能因為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問題,就破壞游戲規則,他其實原本也可以說一兩個是是而非的理由搪塞大家,但這些是他的同僚,一起共事一起分享喜悅,可能也會共擔風險的夥伴,他不想敷衍他們。何況,在他內心深處,也許也渴望與人分享這個秘密,因為這個秘密,快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了。
“我比小妹大了七歲,而且是她哥哥的朋友,在小妹心裏,我可能只是個哥哥吧。”這個理由讓所有人覺得很敷衍,除了南風,大家都以為徐長厚并沒有說真話。
南風卻是相信徐長厚的,直男嘛,都是這麽自以為是的,不過她還是向直男确認了一下:“是你自己這麽認為,還是小妹告訴你的?”
“我當然找小妹确認過。”徐長厚很難難地吐出這幾個字,表情晦澀。
居然和自己想得不一樣,還求證過?南風不信:“小妹是怎麽說的?她說不能嫁給你?”
“我怎麽可能問得那麽直接?”徐長厚覺得南風真是不懂人情世故,自己雖然和小妹很熟,也不至于直接問小妹願不願意嫁給自己,他頗為含蓄地問小妹:“願不願意在他沐休那天一起去看桃花。”
“小妹說她不願去?”謝樾問。
“小妹說好,但——”徐長厚哭喪着一張臉:“她說和哥哥三個人一起去,那不就是拒絕嘛。小妹人善,顧忌我面子,所以沒有直接拒絕我。”
“那你不能說明問題啊?”南風覺得徐長厚未免太武斷:“小妹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怎麽可能答應和你單獨去看桃花,跟哥哥三個一起才正常吧?春天做得最多的事情不就是看桃花嘛,小妹怎麽知道你在向她表白?我說你這表白也太含蓄了,當事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你在向她表白啊?”
“但是後來,蕭肅選中張家小子的時候,曾經征詢過小妹的意見,小妹是同意的,若她對我有意,自然不可能同意,她還特意告訴我她要定親了,一臉喜色,分明是對這門親事很滿意的,所以我說趙家公子人不錯,是門好親事。”
到了這時,南風才确認直男的思維真是異于常人,她看着徐長厚,都有些懶得責備他了:“你說小妹她為什麽要告訴你她要定親了,蕭肅自然會告訴你,她為什麽還要跟你說,是在等你的反應啊,結果你的反應就是說這是門好親事,活該你打一輩子光棍哦。”
“小妹是這個意思?”徐長厚半信半疑,轉頭問謝樾:“你覺得小妹的意思是像夏大人說的那樣嗎?我誤會了?”
謝樾很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頭:“光憑幾句話也不能确定,你能不能再仔細說說小妹當時的表情,還有她到底是怎麽說的?”
徐長厚很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當時小妹說過的話和表情,越來發覺得可能是自己誤會了,正要仔細再想想,南風大手一揮:“肯定是我理解的那樣,我是女人,最了解女兒家的心事了,你們大男人都不懂,聽我的,明天就直接去找小妹,告訴她你想娶她,問她願不願意,你一定要告訴她,你一直想娶她,并不是因為趙家退親,明白嗎?”
“有什麽區別嗎?”徐長厚不是很理解:“小妹被趙家退親是事實啊。”
南風懶得解釋,只是着重強調了好幾次:“總之你聽我的,一定要講清楚,否則到時候被小妹拒絕,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南風的好奇心算是解決了,而且似乎還間接解決了徐長厚的親事,南風很滿意。這次輪到徐長厚問了,對象只剩下初九了,看得出來,一向淡定的初九也有些緊張了,都說有些人是悶壞,徐長厚這個悶葫蘆,不會恰好是這種人吧?
初九的擔心是多餘的,滿心等着第二天去小妹那裏求證的徐長厚,已經完全沒有了游戲的心思,恨不能現在就去蕭家問個清楚,自然沒有心思為難初九。他急急地:“我沒有什麽好奇的,咱們也喝得夠久了,要不就散了吧,明天還要公幹呢。”
“什麽呀,怎麽這麽早就散了?這裏離衙門近咱們喝到天亮,直接去衙門多好。”謝樾不肯散。
躲過一劫的初九連忙附和徐長厚:“謝樾你醉了,都滿嘴胡話了,夏大人這裏豈能留宿,時間也不早了,散了吧,散了。”
南風不做聲,只是看着初九和徐長厚笑,兩人都有些讪讪的,不過動作不含糊,一左一右架着謝樾就走,小六還要留下來收拾,南風揮了揮手讓他先走。
看着一桌子的狼藉,南風還是覺得,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