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風覺得自己在大理寺的開局完美。
首先是自己在大理寺參與的案件進展得很順利,皇城司到底有幾分能耐,将裴述寫在紙上的三個人,查了個底朝天,加之又有針對性,沒兩天就查出其中一位太中大夫,和王公公有些淵源。
王公公在沒有進宮前,有一個青梅竹馬,兩人兩小無猜,感情極好,不過後來王公公的父親病逝,家境沒落,這青梅倒不嫌棄王公公家窮,只是父母有些嫌棄,王公公年輕氣盛,獨自到京城闖蕩想要出人頭地,沒想到被人騙進宮做了公公,自是沒臉再見青梅。這青梅很快被父母嫁給了一個做布匹的商人。兩人一年前在京城重遇,布匹商人前幾年就因病去世,留下一個兒子,兒子倒也争氣,已經官至太中大夫,從調查的情況來看,這個兒子的年紀有點問題,出身的時間恰好是王公公去京城的半年後,雖然沒有确切的證據,但從王公公的所作所為來看,這個孩子多半是王公公的。
這事的來龍去脈是田錄親自講給南風聽的,講得繪聲繪色,南風從來不知道,不茍言笑的田寺丞居然還有說書的天分,不去天橋說書實在是可惜了。
南風聽後也是唏噓不已,若不是這故事牽扯到一宗盜竊案,這故事聽起來也是悱恻纏綿,讓人心動不已。可惜,所有的情愛,一牽扯到政治,結局總不那麽美好。也不知道這位太中大夫,是先與南安王有了瓜葛,還是王公公牽線才相識,或者根本與南安王無關,但事已至此,他的政治生涯也基本完結了。
這案子一了,南風也算松了一口氣,雖然只有少數人知道她參與了如意案,而且扮演了重要角色,但她在大理寺也算站穩了腳跟,有了最基本的人脈。
裴述自不用說,田錄經過此案,俨然已将他視作自己人,人前人後給了南風極大的尊重,讓大理寺上下人等除了知情者外,都直呼看不懂,也讓南風更相信一句話,人不可貌相,都說田錄小心眼,現在看來,大氣得很呢。
南風最滿意的是自己的團隊也建立了起來,而且經過此案,上下一心,氣氛極好,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徐長厚自不用說,現在幾乎是唯南風馬首是瞻,初九是個老江湖,見多識廣,只要利益足夠,是最不用南風操心的,至于小六,人小鬼大,最會看人臉色,也不用南風費心,唯一讓人放心不下的謝樾,自從裴述按照與南風的約定,給他論功行賞後,這小子見了南風就服服帖帖的,乖巧得簡直像換了一個人。南風當然歡迎這種轉變,只是擔心這種乖巧的假象能維持多久,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裴述答應的賞銀也很快發了下來,整整一千兩,五十兩一個的銀錠子,整整齊齊排了兩列,看得南風眼睛不停地眨,銀子實在是太好看了。
裴述只是将一千兩銀子交給南風,自是讓南風自行處理了,南風随即将四人招進自己房間,讓大家看亮閃閃的銀子。
南風之前就跟大家說過裴述會給賞銀,只是都沒想到會有一千兩,特別是小六,看得眼睛都發直了,眼睛一眨不眨,舍不得從銀子上挪開。
南風問徐長厚:“你們以前拿了賞銀是怎麽分配的?”
“都是寺丞自行分配發給大家的”徐長厚答道。賞銀的分配每個寺丞風格不一,不過大部分時候,賞銀和貢獻并不匹配,寺丞最多這是慣例,寺丞看中的下屬也會多些,其次是在案件結案過程中有突出表現的,至于小六這樣的小厮,一般是不參與分配的,寺丞給個一兩二兩銀子,那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那咱們就按照慣例,由我分配?我也不征詢大家意見了,大家如果不同意現在就提,別我分配完了背後說我分配不公。”
幾人忙說不敢,南風先拿了八個銀錠子,單獨放在桌上:“這四百兩銀子是我的,不是因為我是寺丞,是因為我在這個案子裏發現了王公公是如何盜竊如意的,這個發現決定了案件的走向,很關鍵,所以我給自己發四百兩。”
南風又拿了四個銀錠,遞給徐長厚:“這個案件我們會參與,源于你要替蕭肅翻案,不是你,我們不會介入這個案子,就不會有這一千兩賞銀,而且,案件的資料準備得很完備,文筆也很老道,是這些資料最終說服了皇上,但在這個案件上,你未向我彙報,去偷看卷宗,陷大家于危險之中,所以要扣除一百兩,統共給你二百兩。”
南風再拿了三個銀錠遞給初九:“初九,這次去外圍調查王公公,你安排穩妥,知人善用,案件能最終結案,外圍的調查很重要,給你一百五十兩。”
還剩五個銀錠,南風拿了三個給謝樾:“你在這個案件中進步很大,特別是你認出了接受如意的是南安王的常随,還主動去核實,這也是案件最終指向南安王的關鍵,原本你應該分得更多的銀子,但你單獨得了裴大人的賞,咱們這就你一人有這榮譽,所以我将你應得的賞銀扣減了,也給你一百五十兩。”
最後還剩一百兩,南風拿了五十兩遞給小六:“小六這次也很出色,打聽了很多事情,對案件很有幫助,這五十兩是你的。”
小六瞪着銀錠,不敢伸手拿,南風将銀錠塞進他手中:“咱們這拿賞銀,不按官職大小,只按出力多少,拿着,這是你應得的。”
四人手上的銀子沉甸甸的,心都有些亂,誰都沒想到銀子會這樣分配,但似乎這樣分配又是最合理的。
南風拿起最後五十兩銀子,遞給徐長厚:“這五十兩銀子放在長厚這裏,作為咱們的共同基金,以後有了賞銀都拿出一部分存着,咱們團隊吃飯喝酒,衙署同僚有個紅白事,團隊有誰生病或家裏有困難了,都可以從這裏支出,長厚做好記錄,咱們每三十天公布一下收入支出,盤點剩餘的銀子,大家覺得這個主意可好?”
四人都覺得這主意極好,五十兩雖然不多,但也不少,能把一些雜七雜八的開銷放在這裏,特別是對小六,簡直是解決了後顧之憂。
徐長厚看着手裏的五十兩銀子,突然提議到:“今天大家都得了賞銀,高興,要不咱們晚上去酒樓喝酒去?”
“喝完酒暢春園聽戲,不用公中出錢,我請客。”謝樾興致很高,附和道。
“只要謝公子在,總有人來敬酒,被他們敬酒敬得酒興都沒了。”初九反對。
“那你說去哪裏,哪裏人少又自在?”謝樾反将了初九一軍。
“要不去我家吧,我親自下廚招待你們。”原本期待下屬歡呼的南風,等來的卻是下屬們不信任的表情,尤其是謝樾,表情很是誇張:“我們吃了不會中毒而亡吧?”
“去你的”南風笑罵道,懶得搭理謝樾,她直接吩咐徐長厚:“一會兒我先去準備一下,你們把事情都處理完就過來”南風盤算了一下自己去買菜做菜需要的時間,又道:“你們順路買點熟食過來,要魯記的牛肉,張記的——”南風未繼續往下說,她想起謝樾是京城纨绔中的纨绔,吃喝玩樂樣樣在行,自己根本就不用操這心。
南風說走就走,見小六表情糾結,便道:“小六,你也要來哦,不許找借口,任何借口我都不接受。”
小六咧着嘴笑了,應得很是響亮,南風轉身搖搖頭,這個敏感的小六啊,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融入這個集體呢。
南風去買了菜,她早就想好了,今天時間不夠,做大菜是不行了,準備個火鍋倒是綽綽有餘,肉是現成切好的,現做個鍋底,再将蔬菜洗一洗也就差不多了。
南風手腳麻利,鍋底很快好了,菜也洗幹淨裝盤了,但是吃的人怎麽還不來?南風見天氣暖和,也沒什麽風,花園裏的桂花也開了,滿園桂花的香氣,在園子裏賞月喝酒吃火鍋豈不美哉?
既然決定了在園子裏吃飯,自然要把桌椅搬出去,南風一個人是不行的,初九他們怎麽還不來,幾個大男人,買個熟食也能耽誤這麽些時間。
南風打開門探頭朝外張望,看初九他們是否來了,卻一眼看見旁邊裴述的房子門開着,裴述站在門口,跟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說着什麽。
南風原本租這房子,多出了幾十兩銀子,就是為了親近裴述,卻不想住了十多天了,從沒有見過裴述在此出現,問了初九才知道,裴述通常住在永安侯府,偶爾才在此居住,聽得南風心一陣陣抽痛,心疼花出去的銀子算是打了水漂了。
卻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裏見到了裴述,南風又驚又喜,連忙走了上去,做出吃驚的表情:“裴大人,原來你也住這裏,我就住你隔壁,實在是太巧了。”
裴述早從初九口中得知南風當初租住這裏的前因後果,見南風演戲演得頗為投入,也不拆穿他,淡淡地:“是有點巧。”
南風心道真是不巧,若不是安排了下屬來家裏吃飯,倒是可以單獨邀請裴述了,不過這樣更自然,南風來勁了,熱情地邀請裴述:“裴大人,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正好碰上了,不如到我那裏——”
南風話還沒說完,就被裴述打斷了:“不好意思,夏大人,我晚上還有事,只怕是不行了”,竟是一口拒絕。
南風看着裴述,有些懷疑地:“裴大人,你拒絕我,不會因為我是女的吧,孤男寡女,怕有危險?”
裴述沒想到南風這般直接,不由有些狼狽,輕咳了一聲掩飾道:“胡說什麽呢,你是我下屬,我從未将你視作女子。”
南風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失望,她一直希望上司能摒棄她是個女人的偏見,能夠将她視作男子,但這個人是裴述,就不那麽讓人欣喜了。
氣氛一瞬間有那麽點尴尬,好在這時南風看到有幾個人朝這裏走來,隐約還聽到了謝樾的聲音,為了證明自己并非要制造孤男寡女的氣氛,南風有些誇張地沖幾人揮了揮手,随即向裴述告辭:“裴大人,今天大夥約了到我家裏喝酒,原本想邀您一起,不過看來是不行了,那您忙,我先去招呼他們了。”
裴述這才知道被自己截斷了話的南風想說的是什麽,早知道有這麽些人,自己又何必找借口拒絕呢?如意案告破,南風和她的團隊功不可沒,裴述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他們聊一聊,鼓勵鼓勵這個嶄新的團隊,今天原本是個很好的機會,可惜被自己拒絕了。
裴述還在想是否要找個借口把話圓回來,不過南風不再給他機會,已經飛也似地跑向了初九等人,聽着她略微有些沙的聲音:“哎呀,你們怎麽這麽慢,我準備了很多好吃的,你們一定喜歡。”裴述突然覺得有點後悔。
裴述看着南風等人的背影,忽然有些羨慕,自己和同僚這般自在是什麽時候,怎麽久遠得有些記不起來呢?這個夏南風,真是有幾分本事,短短幾天,就将下屬籠絡住了。她這幾個下屬,明明都不是省油的燈,初九自不必說,看着通透,其實很難與人交心,徐長厚也是,木讷卻很固執,不會輕易妥協,謝樾就更不用說了,像個炮仗,說炸就炸,炸傷了你還沒法跟他說理,就這麽些人,居然聚攏在一起有說有笑。
這個夏南風,還真是不能小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