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又過了幾日，便是七夕。
七夕的當天，宮裏宮外都很熱鬧。皇帝下了朝，一路行至中宮，路上遇見的宮女們都面帶喜色。
因皇帝本人喜歡“禦駕親征”，在此之前的兩年宮中都處于“全體祈福”的狀态，這年是戰事平息天下太平的第一個七夕節，宮裏的宮女是皇帝登基那年選進來的，也有四年多沒好好松快過了。
這才顯露出明顯的歡悅來。
皇帝緩步走過，被宮女們的笑臉感染，心情也愉快起來。
遲禦所在的宮室是後宮最中心的地方，所謂“中宮”，就得要名正言順的中正。
一路從禦書房往中宮走去，盛夏時節幾聲蟬鳴也不顯得聒噪，綠蔭漸濃，也不覺得煩悶。
皇帝邁步跨進宮室的門檻，擡眼便望見遲禦正在案前寫字。
他走過去，可以看到遲禦面前的紙和上面的秀氣的字跡。
都說字如其人，遲禦的字便是端正秀氣，一眼看不出他是個百戰百勝的将軍。細看才能從字跡中看出隐藏的淩厲。
皇帝便記起，遲禦的作戰風格也是如此，端正規整，擅守而暗含殺機，端的是綿裏藏針。
“陛下。”遲禦放下筆，轉過身看向進來以後不發一言只是站着的皇帝。
“今兒七夕，晚間和朕一起去街上逛逛？”皇帝問道，雖是疑問句，卻是肯定語氣。
“出宮？”遲禦有些驚訝。
“自然。”皇帝點頭。
遲禦想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竟也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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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天便昏暗。
遲禦和皇帝都換上了棉布常服，做普通人打扮。又有數十侍衛和數十暗衛隐藏在人群中，保護他們的安全。
遲禦最喜歡的衣服是白襯衫，沒有之一，這會兒卻不可能穿一身白，只得選了一身藏青色的長袍，襯的他皮膚病态一樣的白。而皇帝則是一身赤色，顯得威嚴而精神。
兩人走出去便不比一般百姓，更像是權貴人家的子弟出來玩鬧的。
這日的都城格外熱鬧。
各色的小攤販在街道兩邊招呼着，都城的街道是整齊的橫縱相錯，這時便顯露出繁榮來。
又有未出閣的少女戴着面紗，這裏的習俗，少女出嫁前每年也只有這一個機會能光明正大出門了。
遲禦被皇帝拉着從街頭走到街尾。
他被街道上熱騰騰的小吃所吸引，不由得一直往那些小攤上看去：米粉，炸豆腐，糖糕，酥油餅……
宮中的飲食不僅精致而且清淡，他又因養病的關系一直在喝藥，一旦喝了藥便沒了胃口。這會兒聞着重重的香氣，便覺得肚子餓了起來。
——明明晚膳還用了一碗粳米粥并幾碟小菜。
遲禦步子越來越慢，終于在一個馄饨攤子邊站住了。
他伸手扯着皇帝的衣袖。
“你……想吃？”皇帝皺了皺眉，“這些東西可不衛生。”
“我餓了。”遲禦硬扯着皇帝的衣袖不放，也不動腳步。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一邊的馄饨攤子的小二正好空閑，出來招呼道：“兩位客官可要進來坐？”
皇帝看着遲禦堅定的睜大的眼睛，只好妥協地嘆了口氣，把人往裏面帶：“你們這兒有什麽吃的？”
遲禦心滿意足在看上去有些發黑的椅子上坐了，也不嫌棄攤子的桌椅髒，期待地看着小二。
“咱們這的混沌有大肉餡的，蝦仁餡的，菌菇餡的，還有燕皮小馄饨。”
皇帝淡淡道：“每種各上一碗。”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便笑着忙去了。
遲禦這會兒也放開了，對皇帝道：“還有那邊的兩家，也叫人去買些吧，剛好還能和馄饨一起吃。”
“你還想吃什麽？”皇帝無奈道。
“剛剛走過那街口的炸豆腐和旁邊的炸糕，還有再向前那邊的那家油餅子。”遲禦興致勃勃點菜。
皇帝喚來跟進來坐在旁邊桌子看護的侍衛，吩咐他們去買吃食了，才轉過頭對遲禦說：“往日見你總是食欲不勝，卻不想是喜歡吃這些東西。”
“那是因為他們進上來的總是些素食，清淡的很。”遲禦抱怨道。
“罷，罷，朕……我也覺得宮裏的東西不大有味，不夠爽快，還不如行軍的大鍋飯來的舒服。”皇帝半是感嘆的說道。
不多時，馄饨便上來了，漂着些油花和青蔥的湯泛着骨頭的香味，而馄饨則又大又香。
侍衛們也帶了遲禦點名的小吃，都是炸出來的，泛着油的香氣，擺在桌子上格外饞人。
遲禦拿着湯匙舀了一口湯，滿足地喝了，又一口咬開一個大肉馄饨，勁道十足的肉味在唇齒間散開，他滿足地嘆了口氣——宮裏的食物精致過頭了，他想大口吃肉都快想瘋了。
皇帝也不矯情，拿了筷子去夾小吃，拿了湯匙舀馄饨。
兩個大男人，這樣分量的東西實在只是點心的量，他們很快就吃完了。
然而被這些食物勾起了饞蟲，卻沒這麽快壓下。
遲禦只覺得沒夠，便去看皇帝。
皇帝也覺得不夠，便道：“你還想吃什麽，咱們不如一個攤子一個攤子吃過去吧。”
“好。”遲禦笑開。
兩人便又從這攤子走出去，點了米粉，酥糖，烤串……
待到吃飽喝足，已經是夜半了。
乞巧節并沒有燈會，卻有煙火。
放煙火的時段正好是夜半，夜市最熱鬧的時候。
遲禦和皇帝正來到了內城河邊，看到第一個煙花飛上天空，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河邊熙熙攘攘站着幾對夫妻，站在一起看煙火。
遲禦被這場景所感染，突然變握緊了皇帝的手。
太浪漫。
他和秦肅，遲将軍和皇帝，在這樣漫天煙火下，兩個人。
皇帝突然松開拉着遲禦的手，換了一只手抓着，松開的手從遲禦背後繞過去和這只手交握。
這樣一來，就是把人抱在懷裏的姿勢了。
遲禦原本也是身高一米八身形修長的成年男子，架不住受傷後卧床數月，修養時又飲食清淡，瘦了不止一點，這時候被皇帝抱在身前竟然也不顯得奇怪。
“陛下！”他吓了一跳，想要掙開。
“別動，讓朕抱着。”這樣近的距離，近乎耳語。
“您這是犯規！說過給我的時間呢？”遲禦動彈不得，不由得在心裏咒罵皇帝好過頭的身手。
“朕反悔了。”
皇帝微微低下頭便是遲禦泛紅的耳垂。
他本比遲禦高了那麽五六公分，伸出舌頭就可以舔到那粉紅色的耳朵。
“陛下！”遲禦被皇帝那在耳邊的溫熱呼吸弄得心頭一亂。
“朕不想浪費時間了。”皇帝卻帶着感慨的語氣嘆道，“朕雖起義軍征戰四方之時，便知道，天理循環不應。朕所領戰争無數，縱使現下四海安平，其實也是生造了殺孽。世人都說‘一命還一命’，朕手上的性命不知凡幾，朕自己也分不清是私欲還是公心。想來這樣的殺孽會有報應，朕也不知自己壽數幾何。然無非是一日多一日。時間寶貴，朕可不想浪費。咱們能在一起的時間本就不多。你說呢？”
遲禦怎麽也想不到皇帝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想他父親征戰多年最終死無葬身之地，他便也覺得，手上沾了那麽多性命的自己，也是會遭到報應的。皇帝說的很對，過日子無非是一日多于一日，不好好珍惜，或許就沒有珍惜的機會了。
他的呼吸哽住了一會兒，才嘆道：“陛下說的是。”
皇帝輕笑地在遲禦耳邊道：“你這是……”
“陛下其實說的沒錯，臣心确與陛下相同的，不過是有些別扭罷了。然人生無常，這點子別扭實在叫人笑話。”遲禦望着天上炸開來的煙火。
太漂亮了。
然而漂亮的令人恐懼，因為這樣的豔麗，一眨眼就沒了。
皇帝嗯了一聲，把懷裏的人翻了個身。
他松開一只手托住了遲禦的後腦勺，低下頭。
情不自禁，情難自已。
遲禦條件反射閉上眼睛，只覺得嘴唇上剛觸到了一片溫熱，便有一陣熟悉而陌生的黑暗席卷而來。
還有熟悉而陌生的聲音。
【本世界達到完美結局。現在傳送下一世界。】
《越國史》
……
越武王是幽王嫡長子，元後所出，長于冷宮，八歲出齊國，為質子。十八回國，為幽王寵妃所忌，罷黜出京，聯合起義軍，奪政權。
武王始為帝，重武，禦駕親征于齊，迫齊求和。
齊鎮邊将軍遲氏出使和親，為武帝皇後。帝後二人骁勇善戰，始滅齊。
遲氏德才兼備，才華橫溢，既掌兵事，戰績斐然，又有治世之才。帝心甚愛之，曾于朝會言“此生得皇後一人足矣”。
武帝後宮只一人，遲氏輔佐帝治理天下，政事清明，越國更盛。帝後相攜，君臣相得，十年。
遲氏因早年磋磨，逝去時僅三十二。
此後武帝身體不複從前，三年既崩。選近宗室子弟即位。
……
作者有話要說： ……好讨厭一號店！
老是在看文的時候跳出來！
jj是和一號店達成什麽廣告協議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