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不能下海

浴缸在黑暗的海面上飄蕩。

顧蘅在漆黑中喊了很久,但除了嘩嘩回蕩的海浪聲,她完全沒有聽見醫生的回應。

先前一擊就敲碎了小船的巨大觸手怪物也不知道去了海中哪裏,顧蘅就連想要找罪魁禍首算賬,也因為自己被禁锢在了完全安全的浴缸之中而無法如願。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她的聲音因為北風中的高聲呼喊漸漸沙啞,顧蘅很快的意識到,她或許必須得面對一個現實:裝着醫生的箱子,沉入了迷霧之海。

是她丢掉了醫生。

在冷風裏,顧蘅的臉色蒼白的可怕,牙齒因為腦海中接踵而至的最壞結果和寒冷而隐約打顫、咯咯作響:鐵質的箱子會一路往下沉沒,一路沉到海床深處,而她唯一的希望,只剩下醫生異靈的體質,能給他一些不懼嗆水的能力。

要不然的話,只能蜷縮在那一方小小的、黑暗的空間裏等待氧氣耗盡、死神降臨,他得有多絕望啊。

顧蘅只要想一想,就感覺到在浴缸裏自己的呼吸都開始不暢起來。

她在浴缸裏掙紮着想要出去,但浴缸的絕對保護,在這種時候就變成了反面的枷鎖,她的呼吸急促,聲音裏全是焦灼,敲着浴缸的手指帶上了不耐煩的力道:“放我出去!”雖然不知道自己現在距離落海點到底有多遠,但她現在回去找,說不定還能找到醫生!

顧蘅喊着叫着,浴缸卻紋絲不動,另外幾只異靈叽叽喳喳的勸起她來:“別了吧主人,浴缸裏多安全啊!”

“外頭那麽多的水,我不喜歡……”說這話的是火爐。

最後是浴缸慢吞吞的聲音:“主人,您在裏面是絕對安全的,您別一心想着出去,醫生也不會希望看到您這樣的……”

顧蘅怒道:“他是為了我才上船的,你的意思是,我要其他于不顧?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她原本覺得在這些人裏,代表着母親對孩子的絕對關心的浴缸可能是最能了解她的,但顯然不是,顧蘅的語氣裏帶上了淡淡的失望,“你的絕對保護如果意味着要放棄其他人的話,我寧可不要這種保護!放開!讓我出去找他!”

浴缸沉默下來。

下一秒,顧蘅的眼前驟然一亮!

她剛剛狂喜站起身,卻赫然對上了幾張表情古怪的、看着她的時候帶着審視和打量以及不信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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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身上穿着統一的制服,深藍色的、代表着覺醒者公會的logo鮮明的打在衣領口下方。

顧蘅怔楞的低頭看去,身後的黑霧如雲散去:浴缸已經擱淺在了一處白沙灘上。

她這是已經上岸了?

這麽快?

顧蘅這時候聽到了浴缸無辜的聲音:“主人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們這都已經到岸了呀。”

顧蘅張了張嘴,在那些覺醒者審視、打量的目光中急切的說道:“我們來時的船在海上沉了,上面還有重要的東西重要的人,再給我一艘船,我得回去!”

然而當覺醒者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為首那人的臉色微微一變:“你說,重要的人?”

他輕嗤了一聲,冷笑已經挂在了唇邊:“我倒是不知道,島上還有其他‘人’?”

他把人這個字咬的極重,含着打量的目光從顧蘅身後那載着她渡過了迷霧之海的浴缸一直看到她□□的腳踝。

顧蘅一愣:也許是因為和醫生的朝夕相處,她平時很少刻意想起醫生的異靈身份,所以自然而然的就用了‘人’這個稱呼。

但她這才意識到,醫生的失蹤……她本來就不能對面前的這些人說!

所以從頭到尾,那只能是個鐵箱子。

既然真相是不能說的,顧蘅索性直接含怒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這次要去楚市,随身帶了好幾樣武器。但那個該死的海怪襲擊我的船,害得我丢了一個很重要的箱子。找不到這個箱子,我就不走了!哦對了,我真懷疑你們公會出品的東西都是垃圾,之前我是出于對你們的信任,才喝了那種據說能讓海怪不攻擊我的東西,現在我丢了東西,你們得付全責!”

她先前惶恐、焦慮、擔憂,氣色顯得又蒼白又難看,為首的那人便沒怎麽把這只落了毛的鳳凰當回事。

但現如今顧蘅氣勢洶洶的指責起來,又口口聲聲是武器、異靈的,為首的那個人就有些心虛忐忑起來:她要是真丢了武器,早就已經把她有的東西視為自己資源的會長絕饒不了他們!

藥劑雖然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看她形容這樣狼狽,她說的顯然也不是胡編亂造,莫非真是時間久了,藥劑的成分出了岔子?

為首那人心裏閃過了好多個念頭,終于在顧蘅滿含怒意的瞪視裏無奈的解釋道:“這我們實在也是沒有辦法。迷霧之海上連無人機都無法通行,一進入海域就會被怪物直接打下來。您說的那還是個裝着武器的箱子,這只怕……早就沉底成了怪物的寶貝了,我們就算想幫您,這裏誰能打得過那個大海怪啊?要想進入迷霧之海不被海怪攻擊,唯一的辦法只有喝一種特殊的藥劑,就是您喝過的那種。但這種藥劑也只有會長有,您要不就自己去跟會長要,這會兒就可憐可憐我們,別讓我們枉送了命吧。”

顧蘅一臉的不相信。

那人于是嘆了一口氣,掏出了一架無人機。

無人機帶着嗡嗡的聲音很快的起飛、沒入了黑霧裏,一開始那嗡嗡聲非常清晰,但沒有片刻,便只聽“啪”的一聲巨大的水花聲和碰撞聲響起,那人把拿在手裏直接黑掉了的控制器往顧蘅面前一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您瞧,連無人機都是這結果,這禁海是真的會吃人的。”

他用的是非常高端的無人機了。

飛的也高,除了聲音響一點,也沒有什麽別的問題了。

顯然已經被什麽東西完全擊沉的無人機給顧蘅明确展示了一下随意下海的結果,她一邊是心急如焚救人如救火,一邊卻又不能強迫這些人跟她一起冒險,顧蘅最後退了一步,倔強的準備自己重新再把浴缸推回下海,再去海上漂一回。

這一次是剩下的所有異靈一起在她腦子裏吵翻了天:“主人您別啊!”

“嗚嗚嗚嗚我打不過利維坦……”

“醫生不會有事的啦主人,您還是早點上岸辦正事吧!”

連浴缸都倔強的死死用自己的腳腳抓住了原本很滑溜的白沙灘,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種“我死也不想下海”的味道。

就連唯一的交通工具都不肯配合,顧蘅只好在岸邊又溜達了一圈,到最後也沒有看到任何類似箱子或者是碎片的東西,她只好一步三回頭的最終跟着這一隊人離開了這片白沙灘。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蒼白又英俊,頭發上還在不斷往下滴水,神色陰郁冰冷的男人手裏抓着一把鱿魚須從海裏爬了出來。

他把手裏濕滑的、像是有生命一樣還在不斷蠕動,斷口處還在不停的往下流着一種淺粉色液體的觸手一口塞進了嘴裏,像是啃牛肉幹一樣的嚼着緩緩咽了下去,然後才看着平緩的海面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本來倒也不至于如此,但誰讓他心情不好呢?既然心情不好,利維坦這一次自然得陪他好好玩一玩。

在黑霧深處,一身觸手斷了一半又被治好---又被砍斷再被接上去---再次重複這個循環被媷了一次又一次羊毛的巨型海怪看着自己滿手的傷口,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了聲:為什麽,為什麽最後一次不給它接上去再走!

吃都給他吃夠了,為什麽就不能給它的手手最後一點尊嚴!

**

顧蘅沒有見到顧會長。

她到了覺醒者基地之後,立刻就被連同接她的那些人一起,送上了前往楚市的飛行器。

為首的那個年輕人---她現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向英板着臉對她說道:“楚市情況緊急,救人如救火,您也不想等我們千裏迢迢趕到,只能看到滿城的死人了吧?先等正事辦完,您要幹什麽都好說。哪怕您要我豁出這條命去跟您下海撈箱子,我也就拼了這條命跟着您下去。”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格外的認真。

顧蘅有些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帶着了然的問道:“你是有家人還是朋友在楚市?”

向英嘆了一口氣:“我的未婚妻。”他無奈的嘆道,“她們一家三口,沒法都拿到我的家屬名額,所以她拒絕了,選擇了留在楚市,後來我們再沒有見過面。”

一個覺醒者能有三個攜伴的名額:結了婚沒孩子的覺醒者選擇的都是自己的父母和妻子,而有孩子的那些家庭則通常面臨着痛苦的抉擇。

有些人丢下了伴侶,有些人丢下了年邁的父母。

顧蘅皺了皺眉頭:像這種生離死別的故事,在靈氣複蘇之後的混亂時代屢見不鮮,她也沒有這個精力去深究。

她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鬼潮的傷亡率還是很高的。對了,現在楚市的情況發展到什麽狀況了?”

向英搖了搖頭,他的眼睛裏第一次湧起了淺淺的恐懼:“沒有人知道。信號在三個小時之前中斷了。”

他咬了咬牙:“外城一定是已經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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