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不見了

顧蘅本來正在專心致志的看屏幕,忽然被醫生緊緊握住了手,她微微一愣,某種敏銳的本能告訴她:醫生的話裏似乎別有深意。

仔細想一想,不是她自戀,醫生總說她是最友善的監獄長,又主動提出要冒着風險和她一起去外頭支援,該不會……醫生對她有點什麽別樣的心思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顧蘅只覺得自己的心髒漏跳了一拍:不能吧?應該是她想多了吧?醫生的那些話雖然聽着略微有些暧昧,但解釋成親密的上下級關系也是完全成立的。她要是誤會了對方的關切和好意,那得多尴尬啊!

顧蘅幹笑了一聲,遵循本能的迅速解釋道:“任飛騰是我的發小,也是在我妹妹取代了我之後,唯一一個對我态度始終沒有變過的朋友。以前我跟他天天吵架,這人嘴賤的很,我兩見了面就是罵……不過後來我什麽都沒有了,連卡裏也刷不出來錢來,一個一個的打電話問朋友們借錢……只有他一個人二話不說就打了一筆錢過來救急。”顧蘅頓了頓,認真的看向醫生,“看在那筆錢的份上,我得保住他的小命。”

她覺得自己解釋的可真誠了:她跟任飛騰那個表面陽光坦蕩,實際上又嘴賤又毒舌的家夥是一點暧昧關系都不會有的。

可醫生的眸光卻涼了涼:原來不止是發小、熟人,甚至還有患難之交的交情---再加上千裏馳援,等到他兩見了面,還有別人什麽事?

危機意識陡然升起,他閉了閉眼睛,但繼而說出來的話裏卻不帶絲毫的嫉妒和陰冷,而依舊是一種善解人意、溫柔親切的語氣:“既然是這樣,那您自然不能對他坐視不理。剛才那一波情況看來,楚市的情況很不妙,您若是想要去救他,就得盡快、盡早。”他低聲強調掉,“你一定得帶上我。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我都能保住他的命。”

顧蘅訝然望向醫生。

她沒有想過醫生會說這樣的話。

如果說醫生對她的關切和在意是出于對監獄長的照顧的話,那對她的好友也做出這樣的承諾,那就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責任就能混過去的。

畢竟,這遠遠超過了他的責任範圍。

對上她的眼睛,醫生垂下了眼簾:看起來,那家夥在監獄長心裏的地位是真的很重要啊。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種充滿了感動的眼神。

醫生悄悄垂眸,只對滿屋子的異靈們稍稍掃了一眼,原本還呆呆趴着吐着舌頭“哈哈哈哈”的阿生立刻跳了起來,“汪汪汪”的沖過去蹭顧蘅的褲子邊邊,在顧蘅的腦海裏大叫道:“汪汪汪,主人主人,你就答應帶上醫生呗,萬一您要是受傷了,醫生絕對能幫上忙的。”它本來只想着看醫生的笑話,看他準備怎麽說服監獄主帶他一起走,但醫生的那一眼裏滿是無法對監獄主發洩的怒意,它只被掃了一眼立刻就吓得老老實實了:得,再看戲,很快大家都可以吃上紅燒狗肉了。

軟乎乎的毛發全蹭在了褲子上,顧蘅一共就只有那麽幾條褲子,這會兒被犬靈蹭的全是白白的毛。

她無奈的拍了拍腿上粘着的毛,正要說話,屋子裏其他的異靈已經一窩蜂的擁了上來,哪怕是笨重的浴缸也縮小成了小小只的一個,變成了一個可以被吊起來挂在脖頸上的挂墜大小,扭扭捏捏的跟她表示:“您就帶上我們一起吧!”

小鳥就更不用說了,叽叽喳喳的拼命喊着:“一個也不能少!一個也不能少!在場的一個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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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蘅差點給它的三連咆哮給弄的笑出聲。

但看小鳥特別嚴肅特別認真的喊口號的樣子,她又沒敢真的笑出來,嚴肅了一下咳嗽了一聲之後才對醫生說道:“好,我們一起去,到時候也一起回來。”

**

跟顧父的談判進行的非常順利。

顧蘅關心的事情主要只有兩個:一個是她要怎麽出島,另外一個則是她出島之後的自由問題。

不過顯然,對于她擔心的事情,覺醒者公會那邊早就已經做好了預案。

按照他們的說法,進入海心監獄的生靈體都會被海中的某種存在打下印記,而覺醒者公會已經發現了一種藥劑,能夠短暫的壓住這種印記對被标記者的作用。

至于這種藥劑的成分,顧蘅知道他們是不會說的。

藥劑是和新的一艘小船一起到的。

根據顧父的說法,只要在喝完藥劑之後再坐小船,就可以安全的離開海心監獄了。

顧蘅瞅瞅手上的暗紅色小瓶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挂滿的小擺件:手爐被揣在了懷裏、浴缸變成了項鏈的挂件挂在了脖子上、狗狗藏在了胎記裏、小鳥握在手上,除了醫生跟在她身邊之外,其他的異靈都已經齊了。

至于監視器19號,據它自己的說法,只要在任意一個攝像頭喊它一聲,它就能夠立刻出現。

顧蘅看看醫生,一咬牙:“那我喝了?”

實際上,瓶子裏暗紅色的液體怎麽看怎麽可疑---在顧蘅眼前,浴缸女人被放血而死的孩子、被抽血當成血袋的阿生交替閃過,這些讓她本能的排斥瓶子裏的液體。

但按照顧父的說法,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離島的方式。而且她這一次短暫離島也是由顧會長那邊促成的,他們沒有理由會在這個東西上做手腳。

安全性至少應該是可以保證的。

醫生拔起瓶塞來仔細的嗅了嗅,他仔細的聞了聞味道之後又小心了舔了一下,下了判斷:“無毒。”

顧蘅點了點頭,仰頭一口飲下。

接下來,她的确感覺到,內心深處盤踞着的某種陰影挪開了龐大的身形,而她身邊環繞着的異靈們發出了喜悅的歡呼聲:“我們可以離島啦!”

顧蘅轉向醫生,問詢的看了他一眼:藥劑只有一瓶,她本來想和顧父談判的時候多要兩瓶藥劑的,但醫生卻告訴她,他并不需要那些掩飾的手法。

醫生當着所有異靈的面鑽進了船艙裏的一個大鐵箱裏,絲毫沒有任何自己在睜着眼睛說瞎話的負罪感:“對于迷霧之海中的那位存在來講,我太弱小了,所以引不起它的興趣,自然也就沒有烙印。所以我只要在密閉的鐵箱裏好好呆着不要出來,它就不會發現我的存在。”

衆異靈:“……”瞎說!那位明明就是不想跟你再打架了吧!

第一次打架之後燒烤鱿魚的味道飄了整整三天,連本來超愛吃肉的犬靈都感覺自己吃吐了,醫生是怎麽好意思說‘不發現’的?

它哪是不發現,人家是不想丢觸手,只好憋憋屈屈的讓你随便走吧!

傻子都知道,就這麽一個小鐵箱,能隔絕什麽啊!

但顯而易見的是,醫生睜着眼睛編出來的瞎話被監獄長完全采信了。

她只是擔憂的看了看密閉的箱體,遲疑的問道:“你這……不會窒息吧?”

本來以為她在想什麽的醫生露出了溫柔的笑意,他修長的手指扣住了鐵質的蓋子,輕輕扣到就只剩下半張英俊的臉,他口吻輕松而充滿信任:“我等着您放我出來。”

顧蘅瞅瞅黑暗的狹小空間和醫生緊緊屈起的大長腿,她來迷霧之海的時候昏迷不醒,也不知道這段旅程還要花費多少時間。

這麽高大的身體卻要完全蜷縮在這麽小的空間裏,醫生一定很不舒服。

她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了一遍“不要忘記他這麽辛苦都是為了幫你,要記得感激”,一邊沖着醫生認真點了點頭承諾到,“我們一定很快就到”。

小船在無風無浪的迷霧之海上起航了。

監獄的頂樓,那些個位數序號房間裏的存在站在窗口,其中一位低聲幽幽感嘆,說出了其他所有異靈的心聲:“醫生這一去,只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

小船離岸之後不過片刻,周圍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迷霧之海的內部并不只是霧氣,而更像是某種密不透風的黑霧,人站在船頭,只能看到船裏的情形,再往外卻只有一片幽暗的黑。

顧蘅的心跳的很快:她手中的雙槳落入兩側的海水之中,仿佛碰到了水中的極大阻力,每一下劃動,都像是在對抗着海中怪物的糾纏。

她的眼前甚至模模糊糊的浮起了這樣的畫面:當雙槳每一次落入水中的時候,都有頭發絲一樣的藻類無聲的糾纏在雙槳上,粘附上去,然後不甘的緩緩重新落在海中。

那畫面如此逼真,但顧蘅定睛去看時,卻只能看到從雙槳中段便被黑暗吞噬,什麽海藻什麽頭發什麽怪物,雙槳上明明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但槳落下去的時候,卻明明一次比一次更疲累。

很快的,顧蘅就開始感覺到手臂酸軟起來。

她咬牙告訴自己這些畫面全是想象,全是她因為看不見水下情形自己腦補的幻覺,犬靈阿生只要沒有示警的發出咆哮,就是沒有問題,她如今全是在自己吓自己。

但這個念頭剛剛讓她的心稍稍松了松,她忽然聽到自己的耳邊傳來了一道絮絮的、低啞的咆哮:“我的祭品,我的祭品!”

顧蘅的心跳的越發快起來。

那道叫喊着的聲音嘶啞的喊着‘祭品’,在這種詭異的地方,還有什麽祭品?

還能有什麽別的祭品?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喊出了聲:“滾!滾蛋!滾回你的海裏去!”

犬吠幾乎和她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阿生重重喊了兩聲,原本虛浮的靈體幾乎就在這瞬間轉為實質,阿生依偎在她身邊朝着一側的海中重重咆哮,小狗的身體繃的緊緊的,擺出了恐懼到微微顫抖、但同時卻又強撐着決意戰鬥的姿态。

顧蘅的心裏一下子就松了下來。

不敢現身的家夥!

只敢藏頭露尾畏畏縮縮搞事情的家夥!

既然那個家夥只會藏頭露尾的搞事情,那就只能說明那個家夥的能力也不過如此,那她根本就沒必要害怕,更沒必要恐懼。

要是它有自己來索取‘祭品’的能力,只怕早就已經沖到船上來了,哪還有他們在這裏警戒周旋的時間?

這不就正說明了,海裏的那個家夥實際上也不過如此嗎?

顧蘅伸出其中一只手裏緊緊握着的船槳,毫不留情的往小狗支棱警戒着的那個黑暗方向拍擊過去。

她是看不見,但同為異靈,犬靈看着的地方,一定有東西!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船槳很明顯的,擊中了某個實體。

阿生吓得回頭“汪”了一聲,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全是不知所措:監獄長這麽莽的嗎?

那個海怪只是害怕忌憚醫生而已,它一點也不弱啊啊啊啊!海上還是它的主場……這……

吃痛的觸手完全忘記了自己吃過的教訓。

先前被剁手的恐懼被狠狠擊打的憤怒潮水一般的淹沒了。

只聽“砰”的一聲,小船天旋地轉,冰冷的海水夾雜着布滿了吸盤又潮濕又黏糊糊的觸手重重一擊,只這一下,小船就變成了海中的幾片浮木。

顧蘅的心裏最後盤旋的唯一一個念頭是:覺醒者公會的東西,真的是假冒僞劣劣質品,連怪物的一擊都扛不住!

說好的印記消除了呢?為什麽那個大觸手還是追上來了?

這不是純粹騙人的嗎?

**

顧蘅再一次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她又濕又冷,渾身打顫,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潔白的浴缸裏。

周圍依舊是一片漆黑。

但不同的是,先前的大觸手、小船都不見了。

等等!

顧蘅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麽,她瘋了也似的想要伸手到周圍的海水裏試試,但浴缸的絕對保護領域,讓她的手只能觸碰到浴缸的缸壁。

顧蘅已經有了很糟糕的預感。

她抖着身影喊浴缸:“浴缸,醫生呢?鐵箱呢?”

其他的異靈都還在。

但醫生呢?最後自己關上了蓋子把自己放進了鐵箱裏的醫生呢?

船沉了,鐵箱也會沒入海底,醫生他有從箱子裏爬出來嗎?

她抱着唯一的希望,希望迷霧之海的水和普通的水不同,也希望醫生來得及及時離開箱子---他自己阖上的蓋子,應該會給自己留下一點逃生的希望吧?

他不會沒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吧?

然而浴缸、小鳥、火爐和犬靈的一起沉默,卻給了顧蘅最不好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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