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經過下午那麽一鬧騰,連衣回到阮府,已經是晚上酉時了。

她交代完後續所有事情,就到阮老爺住的北院去交差,跟阮老爺說清楚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之後,阮老爺便讓她盡快回去休息。

她出了北院,站在北院門口,突然就想起早上她和阮老爺一起祭祖的場景,繼而想起那個蓋着紅布的靈牌。

那上面到底寫着什麽字呢?又為什麽要用紅布蓋着?

這個還沒掀開的秘密,着實撓地她心癢癢。

她想着想着,就鬼使神差地邁開步伐,沿着北院外面的小道往北院後面去了,不一會,北院後面的宗祠就冒了出來。

白天因為有許多家丁仆役,她并沒有覺得什麽不妥,但此時門口搭建的臺子早就拆除,周圍也空無一人,整個祠堂在微亮的月光下顯得特別幽深莊嚴。

此時的祠堂猶如一個伺機而動的怪物,雖然現在沒有什麽動作,可它的周身都籠罩着危險的信息,仿佛時時刻刻都能張開血盆大口,将你一口吞沒。

連衣看着眼前的龐大建築,吞了口口水。

最後好奇心戰勝了恐懼,她大着膽子,顫顫巍巍地走到祠堂的門口。

她伸手準備推開祠堂的大門,卻在碰到大門的時候,仿佛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迅速收回了手,瞬間整個人清醒過來。

不對啊?現在是晚上啊,她為什麽要在晚上來這種恐怖的地方。

等白天沒人的時候再來不是一樣的嗎?

雖然她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不倡導鬼神的事情,可現在這種陰森森的氛圍,确實讓人覺得瘆得慌。

算了,三十六計,走回上策!

連衣說走就走,仿佛終于給自己找到了一條鐵質理由,迅速腳底抹油,邁開大腿,逃也是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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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衣下午選商大會吃的那一堆東西,早就在和鐘七七争論的時候消化殆盡。

然後又耗神和鐘七七争論了那麽久時間,繼而又車馬勞頓地回到府裏,最後又馬不停蹄地去北院交差。整個過程下來分秒無歇,可把她給累壞了。

她回到房間,吃完書蝶早就給她備好的晚膳,摸着肚子滿足地躺在床上休息。沒一會功夫,困意就排山倒海而來,她甚至鞋子都沒有來得及脫,就直接閉眼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連衣看到自己又走在去北院的路上。

然而她這次卻沒有進去北院,而是沿着北院外面的小道一路走到後面的祠堂門口,就像她晚上去北院交差的那次一樣,站在祠堂門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然後她伸手觸碰了祠堂的大門,但這次她的手沒有收回,而是直接推開了。

祠堂裏并沒有多麽駭人,而是滿室明亮。

那裏面左右各點着一大排的蠟燭,少說有幾十根,晝夜不分地點着,如果哪一個熄滅了,自然有第二天早晨起來打掃的家丁補上。

她站在祠堂裏漫無目的地看了會祖宗靈牌,最後目光落到角落那個蓋着紅布的靈牌上。

靈牌下角的那個字依舊露出來一點,若隐若現,仿佛在叫喚着連衣去揭開它。

連衣真的被靈牌上的字體吸引,就這樣頂着懼怕一步一步地朝它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她終于在靈牌面前站定。

然後她如預期般伸出手來,毫無猶豫地一把掀開靈牌上面的紅布,紅布下面的內容頓時一覽無餘,直晃晃地暴露在連衣的眼前。

靈牌上只有兩個字:連衣。

是的,靈牌上黑底金字寫着的是連衣她自己的名字。

連衣瞳孔劇縮,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她只覺得整個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種莫名的寒意從她的腳底爬了上來。

怎麽會這樣?這裏供的是她自己?

她不是還活地好好的嗎?難道她已經......已經......

她整個人被極大的恐懼吞沒,小腿開始發軟,使不上力氣,仿佛她的生命力真的在一點一點流失。

這世上沒有什麽比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死了還要可怕的事情,畢竟前一刻你還對生活對生命充滿期待,突然之間那些希望全部化為齑粉。

這時,她聽到祠堂大門外有個模糊的聲音,仿佛從渺遠的蒼穹而來,似乎有些熟悉:阮連衣歸來,歸來......

那個聲音不停地重複着,而且越來越近。

她心裏的恐懼越聚越多,整個人無法控制般顫栗起來。

祠堂門外的那一片漆黑夜色裏,那道模糊的聲音猶如一支極速而來的利箭,就像一個已知既定的危險,不管她怎麽躲,最後必定會将她一箭刺穿。

她張開嘴巴開始不自控地想尖叫,想要用聲音來驅散心裏堵地嚴嚴實實的恐懼,可是聲音卻怎麽也發不出來。

她用盡全部力氣,終于讓音量沖出喉嚨,徹響整個祠堂,然而因為她用力太猛,渾身發軟無力,整個人頭重腳輕,直接倒了下去。

接着眼前一黑,然後又亮了起來。

“啊!!!!!”連衣從床上坐了起來,額頭沁出薄汗,她深喘着氣,仿佛劫後重生。

她摸了摸自己,又看了看周圍,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正躺在房間的床鋪上。

她松了口氣,輕拍着自己的胸口,才看到她的鞋子和衣服早就脫了,身上還蓋着薄被,應該是書蝶看她睡着之後,幫她脫的。

原來是做夢,天哪,這也太逼真了把。

此時外面已經暮色深邃,比她剛剛回來的時候還要黑一些。她不敢去看外面,仿佛那道沒有射來的利箭,此時還蟄伏在茫茫夜色裏,随時準備直撲而來。

房間裏點着許多蠟燭燈籠,将房間照地亮堂暖和,連衣休息了一會,雖然呼吸已經平穩,但心跳卻還是略快了些。

不行,她還是要去看看那個紅布下的名字。

那個東西有着威脅生命般的存在,如果沒有去弄清楚情況,這個東西就會像是一個浸了毒的毒針,它暗藏在你的皮膚裏,會時不時地提醒你,它終有一天會滲入你的骨髓,一朝奪了你的所有。

相比夜色下未知名的恐懼,她覺得夢裏紅布下的那個名字才更為駭人。

連衣穿完鞋子和外衣,在門口站了片刻,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于是她又返回偏殿,拿起上次拿來抵擋刺客的那把木劍。

也不知道這把木劍是什麽材質做的,通體光滑,拿在手上還有些重量,摸起來很是舒服。

手裏有個東西之後,連衣頓時覺得心裏踏實多了,仿佛突然多了一些安全感。她也不敢喚醒外間正在打盹的書蝶,蹑手蹑腳地幾步出了門,拐彎朝北院的路走去。

一路上她東躲西藏,在自己家行走就像做賊一樣,生怕被值夜巡邏的家丁認出來,雖然她是阮家嫡長子,可以在家裏橫行無阻,但深更半夜拿着一把木劍,畫風就有點奇怪了。

現在她不僅三更半夜拿着一把木劍,還要拿着木劍去往祠堂,怎麽想那個場面都沒眼看。

所以她只好畏畏縮縮,偷偷摸摸地往各種小道裏面鑽,好半晌才終于摸到了祠堂門口。

連衣站在祠堂門口深呼吸了好幾次,抱着懷裏的木劍猶如抱着救命稻草一般,又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門進去了。

祠堂裏的布局就跟夢裏的一模一樣,因為她早上剛剛祭祖過,已經進進出出無數趟,自然是對祠堂裏的布局記憶猶新。

她一眼就看到桌子角落裏那個蓋着紅布的靈牌,靈牌下角那個字體和夢中露出來的位置一模一樣。

連衣想上前去看個究竟,奈何她的腳就像被沙袋綁住一樣,怎麽樣都沒有辦法移動。夢裏恐怖的場景就像一只幽靈一樣闖進連衣的腦海裏,釋放出滿滿的恐懼,激地她的心一陣狂跳不已。

此時四周寂靜無聲,算着時間應該已經接近亥時,也就是大約晚上十來點,最為夜深人靜的時候。

月亮比之前來的那一次更要皎潔許多,它挂在天上,猶如一只視察世間一切的眼睛,它的雪白銀霜穿過大門,壓住祠堂內橘黃色的燭光,将祠堂門內的小半塊地方鋪地結結滿滿。

那些鋪在地上的雪白銀霜,猶如無數雙眼睛一般盯着連衣的後背,讓她頭皮發麻,如芒在背。

連衣緊了緊自己懷裏的木劍,深呼吸了一口氣,繼而扭頭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确定沒人之後才回過頭來,一副準備慷慨就義的神情。

她用力地擡起軟綿的腳,往前跨出一大步,跨出之後,整個人突然就覺得輕松了一點,于是她又邁出了一步,繼而拖拖拉拉大半刻,終于走到靈牌前。

她顫抖着伸出了手,不顧心裏的掙紮,動作利索地直接掀開了紅布。

終于有一處地方與夢中不同,靈牌下的字不是兩個而是三個。

但靈牌上的三個字卻也沒有讓連衣放下心裏提着的心,縱使她早已在心裏做好準備,但還是被這三個字吓地不清。

只見靈牌上赫然寫着:阮連衣。

是的,除了多了一個阮字,剩下的兩個字還是連衣的名字。

連衣震驚地睜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她前面以為夢裏的一切只是她日有所思所導致的夜有所夢,沒想到紅布底下的字真的跟夢裏的差不多。

此時她心裏的震驚已經超過恐懼,她也顧不得那麽多,她必須親手摸摸眼前的一切,看看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

她一把拿起桌上的靈牌,想再認真看看上面的字,卻不想她觸手之後,卻覺得這個靈牌有些古怪,好像後背還有什麽東西。

她直接将靈牌反轉一面,沒想到靈牌的後面果然還有內容,那裏整整齊齊地刻着三個大字:阮林一。

連衣看到這裏,心跳一陣加速之後,整個人反而鎮定下來了。

是了,阮林一的死訊到現在都沒有公布出去,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将他的靈牌光明正大地放在祖宗祠堂裏。

雖然祠堂裏放着女兒的靈牌有違禮法,但阮老爺也只是把靈牌放在桌子的角落,而不是鄭重其事地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接受供奉,族人多半還是會體諒阮老爺愛女心切的心願吧?

就算只是放在祠堂桌子的角落裏,但好歹算是放在祠堂裏了,雖未受正經的供奉,但也算能夠慰藉已逝的阮林一,免做無人認領的孤魂野鬼。

看着靈牌背後這用心镌刻的三個字,便能感受到二老對阮林一逝去的歉意與悲痛。

所以阮老爺才故意用紅布蓋住一半,好讓人知道紅布下的是女兒的靈牌,實際背後刻着兒子的名字,所以這塊靈牌真正祭奠的人是已逝的阮林一。

原來是這樣,真是虛驚一場。

但現在問題是,阮林一的妹妹真名不是阮連兒?而是阮連衣?

她穿過來的這段時間,因為頂替着阮林一,所以凡事有落款的地方都是簽阮林一的名字,漸漸地她也忘記要确認這嫡女的真名。

又因為聽周氏和阮老爺都叫她連兒,她就以為阮林一的妹妹全名是叫阮連兒。

沒想到實際上竟然是叫阮連衣,與自己真實的名字只有姓不同而已。

話說回來,阮連衣這名字到底誰取的?怎麽會跟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樣。

這不會真的只是巧合吧?

如果不是,那她跟這個阮連衣到底有什麽牽扯?

哦對,她想起來了,之前她落水之後似乎聽到刺客叫了她的名字,原來當時刺客嘴裏說的是阮連衣,而不是她。

還有夢裏,那個聲音說的也是:阮連衣歸來。

原來之前有這麽多細節顯示阮林一的妹妹是叫阮連衣,可惜她當時沒深想,理所當然地以為叫的是她自己。

連衣想通這些事情之後,就把靈牌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後拿起紅布準備悄無聲息地蓋回去,之後回去安穩睡覺。

然而她剛剛蓋好紅布,還沒來得及退出大門,就聽到西院的位置爆出一陣吵鬧之聲,依稀還有刀劍金石摩擦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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