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阮連衣将舒清晚結結實實地護在身後, 睜着一雙圓潤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玄清,好似下一刻只要玄清有所動作,她就會立即拉着舒清晚奪門而逃。
但沒想到玄清只是身子微微往前一傾, 逗弄道:“怎麽?你不想為師收清晚做徒弟了嗎?你不是說你不想做最小的小師妹嗎?”
在場的三個小不點皆是一愣, 表情一片空白。
還是阮連衣率先反應過來, 她迅速轉身抓出舒清晚的雙手欣喜道:“清晚清晚!師父答應收你做弟子啦!以後你就是我的師妹啦!”
“我以後就有師妹啦!我不是最小的啦!”
舒清晚還沒有從前面的驚吓當中緩過神來,她直愣愣地看着阮連衣, 好像魂已經吓沒了似的,一張小臉都沒什麽血色。
阮連衣兀自高興了一會,少頃,她終于想起有些不対勁, 她走到玄清面前, 微帶質疑地鼓着腮幫子問道:“師父之前不是不答應嗎?今天怎麽突然就答應了?”
實際上舒清晚這段時間是如何學字看書, 又是如何在旁指導阮連衣武功的, 玄清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但他只覺得這孩子有些學習的天賦,可畢竟身子孱弱, 也許是吃不了這種長期的苦。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見舒清晚日日跟着阮連衣來這後山練劍,又日日将阮連衣從那幾千個臺階下拉上來, 便隐隐從這孩子眼中看到一絲堅毅, 故而開始動搖,想試試她吃苦的決心。
玄清嘴角的笑意終于深了深,模樣又是讓人熟悉的和藹:“我前面的問題, 你還沒有回答, 清晚可也記得口訣?”
阮連衣愣了一下, 随即反應過來,她急忙點頭道:“記得記得, 清晚可厲害了,她記得全部口訣呢。”
她一邊說着,就幾步走到舒清晚的旁邊:“清晚,你把我那幾套招式的口訣背給師父聽聽,讓師父看看你厲不厲害!”
舒清晚卻不知怎麽的,緊張地猶如喉嚨被什麽東西卡住一般,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好半天都發不出聲音來。
她們身後的了明以為玄清還有顧慮,所以也想為舒清晚說幾句力所能及的好話,畢竟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対舒清晚的秉性很是喜歡,他更不介意自己會再多一位好性格的小師妹。
他稚嫩的聲音從門邊冒了出來:“師父......清晚她是真的很厲害的,她不僅會教連衣師妹練功,有的時候也會教我書中的道理,是真的很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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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不知有沒有聽進這幾句好話,嘴角噙着笑意,只靜靜地等着舒清晚背出口訣。
這樣沉靜的氛圍壓地舒清晚有些喘不上氣來,她的雙手緊緊地抓着衣服下擺,把那一小塊布料都揉地皺皺巴巴的。
阮連衣等了片刻,還是沒有等到舒清晚背出內容,她一邊暗暗焦急,一邊又生怕玄清會突然後悔,她一把拉過舒清晚攥着衣服下擺的手指,靠近舒清晚小聲地率先起了個口訣的開頭。
這些小動作當然沒有瞞過玄清的眼睛,但玄清并沒有拆穿,依舊頗有耐心地等待下文。
舒清晚的手驀地被阮連衣抓住,好似迷茫的白霧中突然出現了指引方向的路燈,阮連衣手上的絲絲溫度傳到她的皮膚上,不知怎的,竟然讓她突然間多出一絲沒來由的勇氣。
就像好幾個月之前,她待在陷阱底下已經萬念俱灰,第一眼看到陷阱口上的阮連衣時,心中突然就生出的求生希望。
她終于張開嘴巴,小聲而不自信地接出了下一句。
阮連衣欣喜地回頭去看玄清:“師父你看!我就說清晚她會背的吧。”
然後她回過頭來,対舒清晚鼓勵道:“還有呢?你繼續背呀,就像之前提醒我的那樣,把那些都背出來給師父聽聽。”
那背出的第一句口訣仿佛一塊卡在喉嚨裏的刺,吐出之後,整個氣息瞬間都通暢了,仿佛心裏的膽怯也削薄了一層。
舒清晚用着小小的力道攥緊阮連衣的手,用力地吸取來自那只小小手掌傳遞過來的力量,然後将大腦早就幫她準備好的答案,全部順暢地背了出來。
背到最後,所有的內容一字不差,就連她們身後的了明都呆呆地睜大了眼睛,喃喃了一句:“清晚,好厲害呀!”
玄清頗為滿意地笑了笑,依舊用那沒有任何情緒卻讓人有種無形壓力的語調,不緊不慢道:“舒清晚,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舒清晚一愣,在阮連衣眼神的鼓勵下,雙腿跪在地上,拜道:“我願意!”
玄清繼續道:“仔細算來,你我原本也有一段師徒緣分,但做我的弟子,需守得住本心,修心修德,受得了旁人吃不了的苦,你能做到嗎?”
舒清晚擡起眼簾,堅定道:“我能做到!”
玄清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道:“好!不管你今後走到哪裏,遇到什麽事情,都要記住你今日対我說的話,莫要生了旁心。”
“若是可以做到,那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玄清的第四個弟子。”
也許是太過驚喜,這幾句話從舒清晚的左耳進去後,好像又從右耳出來了。
她雙眼茫然地仿若根本沒有将這幾句話理解透徹,愣愣地都忘記做出什麽反應,還是旁邊的阮連衣催促地提醒道:“清晚,還愣着做什麽啊,快謝謝師父呀!”
舒清晚這才連忙俯身扣下三個響頭,又發了誓,謝了玄清,卻又聽玄清口吻随意地仿佛例行公事一般:“今後要與師兄師姐們和睦相處,互幫互助,莫要......”
“哎呀知道啦師父,你是不是想說,莫要學你連衣師姐,不好好練功,總是想着偷懶?”阮連衣直接拆了玄清的臺,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舒清晚,“你天天対着了明師兄說,還沒有說夠呀?”
玄清倒不與她計較,雙目輕合着淺笑道:“你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今後要好好上進,莫要帶壞了你的師妹......”
玄清話尾的“師妹”兩個字,成功讓阮連衣的喜悅沖到了頂峰。
她胡亂應了一聲“知道了”,就拉着舒清晚幾步跑到門外,然後又“噔噔噔”地沖下了臺階。
她拉着舒清晚的一只手,開心地左右搖晃起來,搖晃地同時,嘴裏還不忘“師妹師妹”地叫着,直叫的舒清晚都微微紅了臉。
阮連衣是最不情願自己做小的,按照她孩子的思想來說,将來要是成為行走江湖的俠客,自己是最小的排名,以後報出去的名號都不好聽。
她在家裏便是最小的孩子,下面也無弟弟妹妹,沒想到拜入玄清門下這麽久以來,依舊還是最小的小師妹,這讓她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更讓她郁悶的是,她的小師兄竟然還比她小上兩三歲,還是個連掃地都掃不好的小屁孩。
所以她入門後的這段時間以來,發誓一定要一雪前恥,要讓玄清多收點小徒弟,讓她也當個能耍威風的大師姐。
但很可惜,不管她明裏暗裏怎麽跟玄清暗示,玄清都不為所動。
直到前段時間,她頻繁帶舒清晚來竹苑裏練劍,見舒清晚対劍術以及佛理好似有些喜愛,她便又萌生想要做師姐的想法。
這種想法剛剛在她心底生根發芽,她只伸出一個小丫試探了下,就被玄清連根帶芽一腳踩死了。
可她又不甘心,見舒清晚也好學,便将從了慧那裏學到的東西,偷偷摸摸地一五一十教給了舒清晚,背地裏過着當師姐的瘾。
誰知道她的瘾還沒有過夠,就東窗事發了。
但好在結局因禍得福,這次她終于如願以償地當上了大師姐,成功有了一個小師妹。
舒清晚看着阮連衣笑彎了的眉眼,心裏也暗暗地歡喜着。
雖然她比阮連衣年長一點,但這絲毫不影響她成為阮連衣小師妹的喜悅心情,因為她終于和阮連衣有了一點名分上的關聯。
從今往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邊仰望,然後更努力地向她一點點靠近。
真正成為玄清的弟子後,舒清晚才知道她所要吃的苦遠遠比她心裏預想的還要多。
她的身子因為天生孱弱,所以學武就要從最淺的基礎練起,但她的年齡已經錯過最佳奠定基礎的時間,故而更要下十分的苦功夫才能達到微小的效果。
當然,她也可以放棄學武,改學佛理和醫術,畢竟玄清并沒有要求他的每個弟子都必須學武。
因為術業有專攻,每個人的天賦不同,就像他沒有一定要求阮連衣學醫一樣。
但舒清晚卻是個有毅力的,誰都不知她為何一定要學武,只看到她每日咬着牙憋着淚将所有艱辛硬挺下來,縱使傷痕累累,卻從來沒有聽她說過一句有關放棄的話。
四季輪換,春去秋來,恍然間三年已過,舒清晚的堅持終于換來回報,如今她的武功已經趕上阮連衣的進度,兩人不僅可以時常督促対方,偶爾互相切磋的時候,舒清晚的速度還有些占了上風的趨勢。
舒清晚的整張小臉已經出落成型,雖然神态間還有些稚童的青澀,但若稍作打扮,那容姿足夠媲美拂煙城內的第一美人。
特別是那一雙猶如描畫出來的眉眼,簡直就是整張臉上的點睛之筆,若是畫上眼妝,帶上媚态,足以讓所有男人心猿意馬。
只是舒清晚練武修心之後,整個人的氣質有了肉眼可見的變化,不僅氣場變得清冷,眉目也染上冷淡的氣息,要是認真觀察還會發現,她如今給人的印象已經與最初的扶風弱柳相去甚遠。
只是舒清晚素來只着素衣,發髻也是幹淨利落,出門的路徑又很單一,見過的人也就那幾個,所以這幾年來,倒也沒有因為容貌而生出什麽事端。
而她學武的事情與阮連衣的口徑一致,至今依舊瞞着滿莊院的嬷嬷。
最初确實瞞地小心翼翼,比如滿身的青紫傷痕,過度肮髒的衣物,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朝夕相處的嬷嬷們的懷疑。
為此,她開始事事親力親為,大部分時間都将自己鎖在房間內,能自己動手的事情就絕不讓嬷嬷們幫忙,甚至從小和她親近的張嬷嬷都被她拆除在外。
長此以往,嬷嬷們也不大探究她每日都将自己鎖在房間內做些什麽,自顧清閑去了。
雖然舒清晚的武藝日漸進展,但她表面上仍然裝出一副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模樣,盡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讓人覺得與最初的舒清晚無異。
故而這幾年來,嬷嬷們都不曾知道,這個依舊罵不還嘴打不還手的舒清晚,裏子已經換了另外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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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邊仰望,努力地成為那個能夠和她并肩齊驅的人。
有的小夥伴問,為什麽她們不整治鐘七七,答案就在這裏,戒律:守住本心,不要生旁心——不能做壞事。
而且鐘七七是禮監侄女,不能随便動她。
當然,後面連衣和舒清晚都破了戒,敞開心扉後,兩人合力整了鐘七七。
---下節的晚晚開了點竅,酸酸甜甜的暗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