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張嬷嬷的話讓舒清晚難受了好幾天, 就連見到好不容易從家裏跑出來的阮連衣,她心裏那股憋悶之氣都未完全消散,一整日悶悶不樂。

當日傍晚阮連衣送她回來之後, 她還是決定要送阮連衣一個物件, 不管這個東西是被稱作普通禮物, 還是稱作“定情信物”,她都想把自己的心意送到對方手裏。

原本興致沖沖的想法很快就被現實潑了一盆冷水, 因為舒清晚身上根本沒有多少銀錢,她待在莊院裏除了吃穿不愁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多餘的家當。

而且單看阮連衣的穿着就知道,她的家庭定然非富即貴, 自己就算賣掉所有的身家, 也買不了一星半點阮連衣看的上的東西。

舒清晚沮喪地思考了許久, 終于決定親自動手為阮連衣制作一把木劍。

她和阮連衣的劍術如今雖然已經大有長進, 但還不到真正佩劍的時候,玄清也許是怕她們被刀劍誤傷, 所以這麽多年來,還一直吩咐她們用竹苑裏提供的木劍練習。

所以送出木劍是既實用又不需要花費銀錢的最佳選擇,因為制作木劍只需花費時間和精力, 材料則是天生地長, 也是她目前能送出最體面的禮物。

于是阮連衣第二日送舒清晚回來時,她并沒有立即返回莊院,而是躲在路口的大樹後面, 直到阮連衣的馬蹄聲消失在小路盡頭, 她才閃身出來。

她又不放心地往小路盡頭探了探身子, 确定那個身影已經小到肉眼看不到,才往樹林深處跑去。

這樣過去一個多月, 她每日回來便在樹林裏多耽擱半個時辰,直到太陽的最後一絲光芒爬下光源的水平線,她才依依不舍地把手裏的東西藏好,然後返回莊院。

日積月累下來,倒也真的讓她做出了一把像模像樣的木劍。

但她畢竟沒有經驗,扣掉那些做壞的半成品,剩下那些完成的作品裏,幾乎都和竹苑裏的木劍長的十分相似。

可她又沒有見過太多劍的款式,竹苑裏不管是玄清還是了慧,他們都沒有佩劍,更別談她們三個小不點,連佩劍的資格都還沒有。

她唯一見過一把真劍,是有一回她和阮連衣偷溜進城區,在街上的小吃攤上見到一個歇腳的俠客,俠客的手邊就放着一把好看的劍。

那劍一下子就吸引了她們兩人的目光,阮連衣那時還跟她說,等她們都長大了,也要拿上這樣的好劍,然後一起去闖蕩江湖。

只是那把劍的款式複雜,她用木頭根本無法完整地表達出來,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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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她決定找個時間出去找找靈感,然後再考慮要不要重新再做一把別樣的木劍。

日日糾結中,終于又等到一日阮連衣在家假裝大家閨秀的日子,那日舒清晚照常在樹林裏練了一會劍,然後步行去往最近的一個集市。

那個集市并不大,但相比于城區而言卻是距離莊院最近的采辦地點,更重要的是,她隐約記得上次阮連衣帶她去的時候,好像在那裏看到過一家鐵鋪。

當時她們只是閑逛,所以也不大注意那鐵鋪裏具體都有什麽,但她好像記得那鑄鐵的爐子旁放着幾個馬辔和蹄鐵,還有就是幾把模樣粗糙的刀劍。

但她們那時只是路過,瞧地并不真切,如今只能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有意外之喜。

畢竟她現在也別無選擇,平時的路徑又很單一,見的東西又屈指可數,根本就做不出什麽特別的東西。

城區裏自然是有更多可供的選擇,可如果要去城區,光靠腳程至少就要走上大半天時間,天光根本不夠支撐她在天黑之前趕回莊院。

平時她為了提防嬷嬷們起疑心,每日都按時趕在天黑前回莊院,如若要去城區,那天黑前自然是趕不回去了,也只能作罷。

舒清晚憑着記憶中的路,加緊步伐,但仍然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達集市。

這個地方說是集市,其實也只是周圍幾個村莊偶爾趕集的地方,所以就只有每個月趕集的那幾日熱鬧一些,平時就幾間普通的農家門面而已,賣的也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舒清晚到的時候,并不是趕集的時間,所以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她一眼就看到集市盡頭角落裏的那家鐵鋪,那裏正叮叮當當地響着敲打金屬的聲音,鐵爐旁的鑄鐵師傅挽着袖子,站在那胡亂地擦着額頭上的汗。

鐵爐裏燒着幾個長長短短的器具,因為距離太遠也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只看到爐下的火将鐵爐燒的通紅,器具翻動間,火爐裏的火星飛揚而起,那火光的熱氣好似遠遠地望着,都能燙到路過的行人臉上。

舒清晚心中一喜,也顧不上休息,就緊趕幾步走到鐵鋪門口,果然見爐子旁放着幾把刀劍模樣的鐵器,一看就是快要完成的半成品。

她目光炯亮地盯着那幾把刀劍,卻不敢上前。

就像一個餓了許久的人突然看到街邊賣包子的店鋪,她雖然很想吃,但礙于囊中羞澀,只能止步于前。

她異常的停留終于被鑄鐵師傅察覺,那師傅拎起脖子上已經擦地看不出顏色的布條擦了擦汗,随口問道:“小姑娘可是要做東西?”

舒清晚抿着唇搖了搖腦袋。

鑄鐵師傅手上的動作未停,順着舒清晚的目光,撇了一眼爐子旁的刀劍,又問道:“那你是要買東西?”

舒清晚的目光不可查覺地微微暗了暗,頓了下,又搖了搖腦袋。

這下可把鑄鐵師傅給搖蒙了,對方既不買東西又不做東西,那到底是要做什麽,總不能是賣東西吧?

雖說這附近确實沒有當鋪,可他這裏也不能當東西啊?

舒清晚兩次都沒有正面回答,鑄鐵師傅也不想自讨沒趣,兀自做起自己的事情。

他其實只是這個店鋪的鑄鐵師傅兼管事,平時負責打理店鋪的雜事,鐵鋪的真正東家則是拂煙城區的裴家,他們只是裴家名下的一家供貨的小鐵鋪。

所以店鋪很少會接待散單,當然也不需要主動招待客人,若有客人需要定做什麽物品,自然會主動陳述自己的要求,也不需要他一點一點追問。

若不是看舒清晚孤身一人,年齡又與他的女兒差不多,他才不會主動搭理。

鑄鐵師傅忍了一會,見舒清晚沒有要走的意思,終于壓不住心底的好奇心,嗫嚅片刻,心軟地又多問了一句:“那你是要做什麽?可與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原本看着舒清晚一個孤零零的小姑娘,他心裏就已經多出一絲不忍,若是換了旁人,不理也就不理了,可偏偏這姑娘又眉目秀麗地讓人狠不下心來,他只好多管了這出閑事。

舒清晚掙紮了幾下,還是指了指爐子旁的那幾把刀劍,小聲道:“我可以,看看那幾把劍嗎?”

鑄鐵師傅一愣,有點納悶起來:“劍?這幾把劍有什麽好看的,都沒做完呢。”

舒清晚沒有接鑄鐵師傅的話,依舊緊盯那幾把剛成型的劍。

“......”鑄鐵師傅不忍拒絕地把那幾把劍拿到舒清晚面前的石墩上,“這些都是沒做完的,看不出什麽,你是要做一把劍嗎?”

舒清晚沒有伸手去摸面前這些劍,只是用目光逡巡幾遍,才回答鑄鐵師傅的話:“我沒有要做劍,我......我是自己想做劍,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做。”

這幾句話把鑄鐵師傅繞暈了,他理解了好一會,才道:“你的意思是,你自己要做劍,只是不知道怎麽做,是嗎?”

舒清晚緊抿着唇,點了點頭。

“那你要做什麽劍?”鑄鐵師傅可算把他這輩子的耐性都用完了,要是換了別人,他可能早就一棍子趕出去了,更別談問對方要做什麽劍這種問題。

幾句話交流下來,可能是見對方的态度還算耐心,舒清晚漸漸敞開心扉,将心裏苦惱的心思說了出來:“我想做一把木劍送人,可是就是做不出什麽特別的樣子。”

鑄鐵師傅一下子捕捉到了這句話的重點,笑道:“送人啊?是送心上人嗎?”

舒清晚沒有覺得羞臊,反而誠懇地點了點頭。

她記得曾在書上看到過“心上人”這三個字,當時書上說,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那女子便是男子的心上人。

那她喜歡阮連衣,阮連衣自然就是她的心上人了。

鑄鐵師傅見舒清晚毫無羞澀的表情,便想再捉弄她一下,又笑着問了一句:“那不就是定情信物?”

不曾想舒清晚又點了下頭,神情比之前還要肯定。

雖然張嬷嬷告訴過她,女子送女子的禮物不能稱之為定情信物,但她的私心裏卻覺得,阮連衣就是她遇到的所有人當中,她最喜歡的那個,那她送的自然就是定情信物。

鑄鐵師傅愣了一下,突然哈哈笑了幾聲,爽快道:“好!那你要是做好了,可以拿來我幫你瞧瞧。”

他沒有想到一個小姑娘竟然對男女之事如此坦蕩,不免對她的性情大為贊賞。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要是沒做,那你明日來,我教你就是了。”

舒清晚也沒有想到鑄鐵師傅竟然如此熱心,雖然她極少與外人有所交際,但她也知道世人大多不會管與自己無關的閑事,特別是對他們來說毫無利益可圖的事情。

舒清晚感激一笑,心上的陰霾都掃去了大半,她學着阮連衣平時行的男子禮儀,朝那鑄鐵師傅恭敬一禮道:“好,那我明日帶來,麻煩你了。”

鑄鐵師傅擺了擺手,表示不用道謝,然後又拿起錘子,叮叮當當地敲起那燒紅的鐵,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地敲打着。

若是認真看,就會發現,那揮動的動作看着仿佛比之前更有力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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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木劍的淵源來喽,不僅不是批發,還......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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