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連衣回到阮府的時候, 書蝶和書城正待在家門口着急地來回踱步。
書城按照連衣的吩咐,等了半個時辰之後,見連衣還沒有回來, 就直接去了宴廳尋找舒清彥, 并且按照連衣的交代, 和舒清彥道了歉,然後出門和書蝶一起駕車回了阮府。
結果兩人在西院裏左等右等了一個時辰, 連衣還是沒有回來,兩人急的焦急上火,卻又不敢告訴其他人,只好偷偷跑到家門口等着。
但好在有驚無險, 連衣終于回來了。
書蝶眼睛裏含着淚光, 躲開所有下人, 幾步走到連衣面前, 低着頭道歉:“公子,都是奴婢自作主張, 還請您懲罰奴婢。”
連衣看了一眼還站在臺階上的書城,見他也面色凝重地低着頭,猜想他一定是回來後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了書蝶, 否則按照往常她這麽遲回來, 書蝶一定會逮着她好一頓語重心長和苦口婆心。
她摸了摸書蝶的頭頂,安慰道:“行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
書蝶愣愣地擡起頭來:“解決了?那......那畫呢?”
“......”連衣被書蝶一問, 好一頓噎住, 她腦袋裏不由浮現中午發生的一切,感覺自己的耳尖都燙了起來, 支支吾吾道,“反正就是......就是沒事了。”
“行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我有事去找老爺一趟。”連衣朝書城和書蝶擺了擺手,正準備走,肚子卻不争氣地叫了一聲,她才想起一下午基本都沒怎麽吃東西。
就這麽毫無關聯的一件事情,她竟然又想起她在舒府宴廳時,嚼那半塊糕點的場景。
那時舒清晚時不時轉過頭來看她,眼裏旁若無人地帶着眷戀和關心,那赤.裸而直白的神情,直燙地她心頭顫動,臉頰微紅。
差點羞臊地無地自容,想鑽到桌子底下去。
連衣察覺自己又因為想起舒清晚而走了神,她懊惱地甩了甩腦袋,回神時看見門口的一排人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頓時有些尴尬。
她沒話找話道:“小蝶,你.....你待會給我準備點吃的,我中午都沒怎麽吃東西,餓死我了,呵呵......”
她說完也不敢看門口那些人的表情,趕緊轉身往裏走。
書蝶心疼地扁了扁嘴巴,然後擦幹眼淚,福了一禮,弱弱地回了個“是”。
連衣去找阮老爺,其實是為了她之前和阮老爺商定要保住阮家皇商身份的這件事情。之前她一直以為這件事情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去執行,所以不着急。
可她現在卻想把這件事情提前來做,因為她最近總被舒清晚的事情攪地寝食難安,她越來越怕自己會在阮連衣和舒清晚的感情裏越陷越深,從而無法自拔。
這畢竟不是她自己的感情,如若有一天,她分不清地陷進去了,以後該如何自處,她畢竟不是舒清晚喜歡的那個阮連衣,她只是一個替代品而已。
而且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殺害阮林一的兇手至今還沒找到,她怎能整日陷在虛幻的兒女私情裏,忘記自己的使命。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躲開舒清晚,然後找點事情來做,順便靜靜心,想想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如果她能早一點完成自己對阮連衣的承諾,也能早一日從這個局裏解脫,然後放下一切,自由自在地拿着錢去雲游四海。
到時候管她是舒清晚還是阮連衣,她只要做自己就行。
連衣找了一圈,又問了好幾個仆人,才知道阮老爺去了東院。
東院就是阮林一生前和阮連衣小時候一起住的地方,現在已經被封存起來,但東西都未動分毫,阮老爺還會派人去定期打掃,許是想留點最後的念想。
因為知道那是個傷心的地方,連衣也沒去打那裏的主意,又因為連衣打從穿越過來後就住在西院,對這裏也沒有什麽感情,所以至今還未進去過。
只是現在已經恢複了阮連衣的部分記憶,想起從前阮連衣在東院和阮林一的過往,不免有點鼻酸。
連衣走到東院門口并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站了站,把自己的表情盡量調整地輕松些,免得阮老爺看到,又觸景傷情,會有些傷懷。
連衣調整好了表情,然後大步跨了進去,朝着阮老爺的背影輕聲而松快道:“父親,我回來了。”
阮老爺原本站在院子裏,正看着院子裏那棵已經長成好幾米高的大樹發呆,這棵樹是阮連衣出生那一年,他和兒子阮林一一起親手種下的。
如今這棵樹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而這裏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聽到連衣叫他的聲音,才回過神來,他怕自己如此傷懷的模樣被女兒看到,也會徒增傷悲,所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光,緩了緩表情,才微笑着轉過身:“連兒啊,你回來啦。”
“嗯,孩兒不想和那些世家子弟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所以就假意說醉酒,然後早些回來了。”連衣溫和地笑了笑,“如果不早些離場,今日晚上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候呢,那些人你也知道的。”
按照往日的經驗,一般下午茶之後,生辰宴也就差不多散場了,也就是舒清晚帶鐘七七她們過去之後,趕上的下一場宴會。
下午茶之後,就會相繼送世家子弟們離開,所以舒清晚才會說,叫連衣在廂房裏等她,實際下午茶花費不了多少時間,也就是讓大家聊聊天消消食罷了。
但事實上,往日聚會後,世家小姐們是老實回家了,但世家公子們可就沒有那麽容易盡興,他們多半會留下組晚上的局,無非就是些風月場所,然後瘋瘋鬧鬧到大半夜。
連衣之前也參加過一次世家小姐的生辰宴,因為沒有記憶所以沒有經驗,被那一群世家公子哥從白日裏一直折磨到深更半夜,苦不堪言。
不得離場就算了,還得強撐着笑臉陪着。
她更是被風月場所裏的姑娘強摟着揩了不少油,可她又不能直接推開,畢竟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拒絕溫香軟玉,她就這麽不給面子地直接推開,很容易引起懷疑。
鬧到下半夜被送回來時,她已經迷迷糊糊地眼睛都睜不開了,書蝶服侍她脫衣睡覺時,看到她脖子上還有幾個嘴唇印的紅色口脂,氣得念叨了她好幾天。
現在想起來還哭笑不得,簡直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是了,早點回來也好。”阮老爺也許也想到了上次的事情,所以點了點頭,表示贊成連衣的做法。
阮老爺許是又想起從前的阮林一,他說完這一句之後,又轉過身去看院子裏那棵大樹。
他沒想到連衣這麽快就回來了,否則他也不會讓連衣看到自己如此傷懷的模樣。他也是過來人,自然知道世家公子哥們的作風,若是按照往常的習慣,最快也要鬧到上半夜才會回來,所以他才會放任自己站在這裏這麽久。
自從決定讓阮連衣假扮阮林一開始,阮老爺就像阮家的一塊堅強的後盾,從未表現過軟弱和悲傷,他時時刻刻都保持着堅毅的一面,是撐起整個家庭的精神支柱。
今日也是湊巧天氣不錯,連衣去參加舒清晚的生辰宴,而阮夫人周氏也一大早帶着丫鬟出門去寺裏祈福,偌大的阮府就只剩下阮老爺一個人。
他在府裏難得閑的無事可做,便決定去書房裏練字,可練着練着就想起從前在這裏教阮林一寫字的場景,從小到大,歷歷在目,然後無端就傷感起來。
最後也無心再練字了,就起身出去到處走走,接着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東院門口,跨進去後,一晃就待了整個下午,直到連衣尋了來。
阮老爺指了指面前這課大樹,似是想起從前的往事,嘴角微微放松下來:“連兒,你可還記得這課樹?”
“記得。”連衣點了下頭。
她自然是記得,她恢複了阮連衣一部分記憶,這棵樹赫然立在她的這段記憶裏,印象深刻:“我小的時候還要他在這棵樹上給我做個秋千,但是他不願,說樹太小,會撐不住,讓我再等等。”
阮老爺的情緒也被帶到了那段記憶裏,也忍不住微微笑了笑:“那時你調皮,總是喜歡搖晃這棵樹,它能長這麽大,多虧了林兒,否則早就死在你這個頑皮鬼的手上了。”
連衣也笑了:“那我那時候不是......不是想跟哥哥開個玩笑嘛,他總不愛說話,我要是搖了這棵樹,他總能跟我說上好一會。”
她記憶裏的阮連衣是十分喜歡這個哥哥的,她想起的那段記憶裏,最初的阮林一還未去莊院裏住的時候,她們兩人就一起住在這東院裏,每日裏阮林一就拿着書本安靜地坐在小樹旁看書。
那個時候的阮連衣正是淘氣的時候,她每每找阮林一,都從阮林一那裏要不到幾句話,然後就喜歡搖晃他旁邊的那棵小樹,她只要搖晃兩下,阮林一準會放下書本來勸她,一來二去就會說上許多。
這棵小樹為此受了她許多摧殘。
兩人沉默地看了一會那棵樹,阮老爺接着擡腳往院子裏走,走到一個亭子前道:“你還記得這裏嗎?”
連衣跟着走到了阮老爺的身後:“記得,這裏之前有個小池塘,裏面養了些魚,後來不知怎的,就掩埋起來了。”
阮老爺頓了頓,心口覺得有些堵塞,好半晌才道:“是因為你八歲那年,掉進了城東後山那山上的冰泉裏,你醒來後,你哥哥怕你看見水池會害怕,故而将這個池塘掩埋了,然後才蓋的這個亭子,取名叫忘憂亭,希望你忘記過去那些事情。”
連衣心口一滞,有些悶地難受。
原來忘憂亭是這麽來的,原來阮林一掩埋這個池塘是為了阮連衣,難怪她還好奇,記憶裏這麽好看的池塘,為什麽阮林一要好生生地給填起來呢,還突兀地蓋了個亭子。
蓋完亭子後,阮林一還特地寫了兩行字,讓人刻在亭子的柱子上。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連衣覺得這個亭子好似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可仔細打量卻又覺得稀疏平常,與阮連衣給她的記憶裏的模樣并無二致。
記憶裏那時候才十二三歲的阮林一,已經長成一個白白淨淨的玉人,他站在池塘邊,命仆從将池塘裏的每一只魚和烏龜都撈起來,還囑咐說千萬不要遺漏。
然後用盆子裝了,親手捧着放入阮府的其他池塘裏。
他将那些魚和烏龜放入其他池塘的時候,還頗為歉意地跟它們說:“實在抱歉,讓你們失去自己的家了,往後在這裏好好生活,我會經常來看你們的。”
那時候才小小一只的阮連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懵懂無知地被奶娘牽着,卻固執地跟在阮林一身後走了一趟又一趟。
最後還站在桌子旁,懵懂地看着阮林一在白紙上寫下“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十個字。
她現在看着亭子上這幾個題字,恍惚間還能回想起當時阮林一的神情與動作。
望着這滿院子的回憶,連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如今這阮家兩兄妹都去了,只留下自己這個替代品在這裏樂享其成。
聯想到阮連衣和阮林一的種種,心裏就更是為她們兄妹叫冤。
阮林一這樣心地善良的人,怎麽就這樣死的不明不白,他這樣的人到底是得罪了誰,才讓對方非要殺他不可?
阮連衣這樣心腸豁達的人,總想着行俠仗義匡扶正義,最後連自己兄長的正義都還未尋找到,就這樣不甘不願地香消玉殒。
想到這些,連衣心中更是堅定了要躲開舒清晚的想法,她不能自私得沉浸在兒女私情裏,應當早日完成自己對阮連衣的承諾,也不枉自己來這裏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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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發現沒有,不管是阮連衣還是連衣,她們的夢想都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