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晗在人間現身三次。

此前他兩次現身，都沒留下什麽好回憶。

他第一次現身，于巫術鼎盛時期。

可當時人類把他當成妖魔鬼怪，大巫師更是舍命相搏，要與他同歸于盡。

凡人肉身豈能與神明抗衡，大巫師殒命，一代王朝竟因此隕落。

所有人都恨透白晗，把他當災星，對他喊打喊殺。

白晗只能暫時離開人間，等待下一次現身的機會。

第二次則是魔法縱橫的時代。

他曾經交到人類朋友，全都不畏懼他身上冰冷的體溫。

白晗毫無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神力，卻沒成想「朋友們」馬上翻了臉。

這些人內心貪婪，想利用白晗的神力颠覆皇權，甚至稱霸整個世界。

盡管白晗一早就發現這件事，及時抽身離開，可還是沒能攔住他們，導致人類自相殘殺。

白晗不忍再看，就此離開人間将近萬年。

萬年後的今天，白晗不想重蹈覆轍。

他再一次來到人間，隐藏自己的神力，僞裝成人數衆多的微靈者。

別人看他平平無奇，而且渾身冰涼，更不像是個「正常人」。

三次經歷截然不同，可殊途同歸，沒有任何人願意和他交朋友。

如果他沒有遇到李淮夜，就是整個馭靈門的人來邀請他，他都不會踏進馭靈門半步。

可現在是李淮夜在問他。

李淮夜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去馭靈門。”

白晗好猶豫啊……

他不想與李淮夜分開，卻不想再一次發生之前相同的事。

白晗擡頭，對上李淮夜的目光。

“我願意！”白晗連連點頭，“我要去！”

李淮夜牽着他的手，走到秦淵的面前。

秦淵剛才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窗臺邊，他們說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他一時沒有打斷李淮夜的話，總覺得要是插嘴，會被天打雷劈。

秦淵看了眼李淮夜，嘆氣道：“你知道馭靈門的規矩，非馭靈者不得入內。”

李淮夜當然知道，可他說：“師父是副會長。”

秦淵：“你這時候倒是知道我還是你師父！”

李淮夜理直氣壯：“師父一定有辦法。”

秦淵心說，油鹽不進！別叫我師父！

他看了看那瞧起來弱不禁風的白晗，實在不願意把白晗也卷入其中。

敕靈門那群人窮兇極惡，對白晗來說過于危險。

李淮夜卻說：“若不帶他走，我也不回馭靈門！我本就私逃在外，就讓敕靈門的人沖着我來！我能保護白晗！”

只是他說完，就愣在那裏。這好像是他對秦淵，說得語氣最重的話。

白晗說：“我也不要和淮夜分開。”

秦淵無語，面前這兩人難舍難分，還有白晗那雙無辜的眼睛。

要是自己棒打鴛鴦，不只是傷害他們師徒的感情，更會讓這兩人都處于危險中。

其實，秦淵心裏已經有些猶豫。

剛才他也不該這麽強硬，只顧着帶走李淮夜，沒考慮他們的感情，是自己太沖動了。

秦淵嘆氣道：“唉……好吧。本來我馭靈門就肩負維護蒼生，保護百姓的重任……”

李淮夜不敢置信，再問了一遍：“師父，我可以帶白晗去馭靈門？”

秦淵點頭。

“謝謝師父！”白晗高興得抱住李淮夜，“太好了！”

當着師父的面，李淮夜不好意思，只擡手摟了白晗的肩膀。

秦淵：“咳咳……你有什麽東西要拿的，趕緊帶上，我們得快點回去了。”

白晗也沒什麽要帶上的。

他知道馭靈門裏什麽都有，就算需要，也可以讓李淮夜給他畫個移動陣法回來拿。

但還真有個東西他得帶上。

白晗轉身跑去廚房，一會兒又跑回來。

就看他手裏拿着剛才秦淵送給他的點心。

白晗說：“師父給的，不能落下。”

秦淵看了眼，什麽都沒說，轉身在窗外畫好移動法陣，一聲不吭地翻窗離開。

“咦，怎麽走了……”白晗都還沒來得及把點心盒收起來。

李淮夜想，大概是害羞吧。

他拿過點心盒，塞進自己的口袋。

白晗提醒他說：“可別弄掉了，我還要吃呢！”

李淮夜認真點頭：“我保證。”

白晗檢查完公寓，便跟着李淮夜一起翻窗出去。

他聽到身後窗戶關上的聲音，下一秒就與李淮夜一起踏入了陣法中。

——

再次踩在堅實的地面上，迎面的陽光，一座石山赫然立于眼前。

山的向陽面，山路沿着石山山壁蜿蜒向上，每一層都能看到帶有門窗的房子。

這些房子四四方方，又像是被刷上白漆的集裝箱，橫着嵌入到山體內。

盡管山路曲折，但連接起來的房子并不顯得淩亂。

整體看來甚至像個藝術品。

白晗來過……也不算來過馭靈門所在的這座馭靈山。

在來人間之前，白晗身為冬神，帶着任務路過這裏，留下冰霜風雪，給山巒披上一層白色的披風，但從未停下過腳步。

在他們面前，秦淵已經先一步走到山門口。

一塊銅牌子搖搖欲墜地挂在木樁上，牌面刻字——馭靈者管理協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李淮夜牽起白晗的手，踏入馭靈門的地界。

早有人等在山道入口處，他們朝秦淵打了聲招呼。

一位襯衫西褲衣冠楚楚。

另一位，卻是一身褐色漢服。如同從古裝劇裏走出來。

古裝男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樂呵呵喊了聲：“老秦！回來啦！”

走在後面的李淮夜向白晗介紹，說這位穿着古裝的，叫陳徵茗，那位穿襯衫的，則叫顧簿，他們都是副會長。

這年頭，什麽樣的人都有，穿什麽的也都有。

白晗微笑點頭，表現得對馭靈門一無所知的模樣。

他是神明，在踏入馭靈山的時候，便知道這門中上下百人的情況。

五位副會長，一百六十五名馭靈者。

在國內将近二十億人口中，真正擁有強大靈力的，也不過爾爾。

白晗初來乍到，并不慫，跟着李淮夜走來，向兩位副會長道聲好。

兩位副會長一眼就看出白晗是微靈者，按說是不能來馭靈門。

可他站在李淮夜的身邊，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李淮夜作為馭靈者中靈力值最高的人，一夜之間瘋傳他結了婚。

想不到第二天他就把人帶來。

陳徵茗笑着看了兩眼白晗，拍了拍李淮夜的肩膀，道了聲恭喜。

顧簿則走到秦淵的身邊，輕聲問：“任務麻煩嗎？你晚了兩天才回來。”

秦淵搖頭：“淮夜的事，去會議室，我跟你們倆說一下。”

看着三位副會長離開，李淮夜則拉上白晗的手，說帶他回家。

每個馭靈者在這裏都有一個家。

通過移動陣法，白晗站在李淮夜的家門前。

所有人的家從外觀形狀來看，沒太大差別。有個性些的人，則在家門口的牆壁上噴塗彩繪。

李淮夜的家門口，雪白的牆壁，嶄新得跟沒人住過一樣。

但白晗喜歡，白色有什麽不好，白色多好看啊！

屋子從外面看倒是不大，但內裏一應俱全。只是陳設布局稍有些簡單，像是酒店裏的單人套房。

白晗饒過客廳沙發，一頭撲向李淮夜的那張雙人床。

“好柔軟好舒服！”白晗躺成了一個「大」字。

他雖然不用睡覺，卻喜歡人類越來越舒服的床。就像他雖然不用吃飯，卻依然願意品嘗人類的美味。

白晗坐起身，對李淮夜笑了笑，“這裏好像有你的味道。”

李淮夜很久沒回來了，屋子空了都有三個月。

可白晗的話，還是讓李淮夜有些不好意思。

李淮夜不管是什麽情緒，總是木着臉。可此刻眼神閃爍，嘴角微微上翹。

“那個……”李淮夜正要說，這裏以後就是白晗的家，只要他使用移動陣法時，目的地想着這兒，就能被傳送過來。

話還沒出口，身後傳來一陣吵鬧。

“淮爺回來了！！”

“剛才看到秦會長，應該是一起回來的吧！”

“報——淮爺屋裏還有一個人！”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三兩句話的功夫，李淮夜的房門口和窗戶邊，一下子湧出來好幾個人。

他們伸着脖子，都想第一時間看到這個，能活着走進李淮夜房間的人。

白晗坦蕩蕩地走到李淮夜的身邊，對衆人笑了下。

“噢！！真好看！”

“是個小美人！”

“淮爺好眼光啊！”

很多人一邊說，一邊露出同情的神色，還有人在四處張望，不知道在找誰。

“好了——”

一道響亮的女聲傳來，衆人回頭去看，瞧見柳深走來。

柳深說：“你們不要圍着淮爺了，他剛回來，給人家喘口氣。”

衆人一聽，也覺得有道理。新鮮看完了，萬一惹到李淮夜不悅，吃不了兜着走。

但見衆人轉身，柳深又說：“該送的東西，都別忘記送啊。”

衆人反應過來，開始掏口袋。

就看到他們拿出蘋果橘子石榴火龍果，還有人拿出兩盒荔枝和草莓。

他們将水果放在李淮夜的床上，恭喜他們倆新婚。

這年頭大家都不用現金，自然很少再封紅包，但為了喜慶，便改變習俗送起水果。

水果飽滿味道甜，寓意更是不言而喻。

大家對他們二人道了聲恭喜，便離開了屋子。

房間裏漸漸安靜下來。

柳深走來，說：““控制靈獸的事件報告，我已經發給你了。你的個人報告，最晚後天發給我。還有，秦會長讓你給這位……記得給他做個登記。”

李淮夜恢複原來的面無表情，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柳深看了眼白晗，愣了下，小聲問李淮夜：“他成年了吧？”

白晗聽到了這話，氣鼓鼓道：“成年了！”

柳深連忙道歉：“抱歉，你看起來很年輕。”

她說着也從口袋裏掏出一只紅彤彤的石榴來。

白晗聽了反笑，自然是沒有生氣，順手接過石榴，當場剝了皮，啃起石榴來。

石榴經過多年培育，皮薄肉多汁足，而且沒核，吃起來特別方便。

白晗不打擾他們二人說話，認認真真啃石榴。

等柳深說完離開，大半石榴被他吃完了。

李淮夜見狀，擡起手，指腹輕輕擦過白晗的嘴角。

白晗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家真熱情。”

剛才還沒有沒說完的話，李淮夜道：“以後，這裏是你的家。”

白晗一怔，放下石榴，一下子撲到李淮夜的懷裏。

是家。

這話白晗喜歡。

在人間孤獨「流浪」了近萬年，他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