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孤獨
程凡沒有回答,但他痛苦又羞恥的神态說明了一切。
他已經處在了Omega的發情期。
但他的發情期明顯有些異常,溫墨眉頭一皺,他伸出手指按了按他後頸的皮膚,那條淡淡的疤痕有着微微發硬的觸感,本應該微微凸起的腺體部位卻是平整一片,仿佛那裏自始至終沒有存在過什麽一樣。
——程凡确實已經切除了腺體。
腺體切除術早已被聯邦法律明文規定禁止了,因為這并不是一個成熟的技術——腺體是一個複雜的次生殖器官,切除性腺的Omega必須要定期注射激素以維持體內的平衡,但肌體強大的自我修複性依舊會使得部分組織持續增生産生微量的腺體組織,繼而幹擾人體,這種幹擾不僅影響個體壽命,更會讓切除者陷入終身的痛苦——而目前的醫學仍還是無法解決這個難題。
所以即使很多Omega們雖然深受發情期的困擾,但并不會有什麽人選擇切除腺體。
溫墨突然想起了他說過的那些冒冒失失的話——“長官,一個Omega坐到這個位置并不容易,您……您更應該做的好一些。”
他悄無聲息地嘆了一口氣,聲音不由放軟了些:“不用害怕,一切交給我,我會幫你。”
溫墨立刻從他包裏翻出幾支針劑——他并沒有騙那個alpha,他确實去醫生那裏開了幾支鎮定劑随身帶着,畢竟溫墨是個謹慎的人,任何突發狀況他都做好了準備,只不過,現在是用在了程凡身上,他又進了更衣室,快速撥開針劑的隔菌罩,半蹲下來,将透明的液體一點一點注射進程凡的頸部肌肉裏。
鎮定劑的作用是緩和Omega發情時的強烈沖動,但并不能徹底解決問題,程凡流了大量的汗,渾身都在劇烈發抖,溫墨吃力地将他抱進了浴缸裏,用大量略低于體溫的溫水沖他,這些一概是他的經驗,可以讓這一場痛苦的折磨好過一些。
程凡已經很久沒歷經發情期了,或許是那些腺體組織已又慢慢長出來了,又或者是這段時間一直跟在溫墨身邊,受了些同類的影響,總之,程凡的這次發情期來的迅疾又猛烈,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月亮已經漸漸升了起來,挂在天穹,與湖面的月遙相對應,一切很寧靜。
程凡虛弱地趴在浴缸邊沿,他渾身濕漉漉的,但明顯神情緩和了很多,他擡起眼眸,看了眼溫墨,微微垂下了頭,“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何長官他……應該沒發現是我……”
他的神情莫名的落寞又哀傷,面露懇求,“如果可以,還請您不要向軍方報告這件事情……我保證只是私事……并不涉及工作……我——”
溫墨打斷了他,“先休息吧,這些我并不關心,也不會跟旁人說。”
話畢,他将淋浴頭放回了浴缸裏面,出了盥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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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凡安心下來,蒼白的臉上浮起了幾絲苦笑,他喘着氣,又慢慢地趴在了浴缸上。
夜色越來越深黑了。
溫墨喂了程凡吃了點美容中心這邊提供的粥品,程凡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吞吃了,他們幾乎沒有說任何話,仿佛彼此已經明白,此刻任何話都已經不重要了。
溫墨道:“明天幫你請假吧。”
程凡立刻搖了搖頭,“我得要去張少校那裏報道。”
“你覺得你這樣可以去麽?”溫墨放下了空碗,語氣不由硬了些,“當然,如果你想身份洩露,那随意。”
“可張少校他……”
張謙一向是個标準的工作狂,對下屬要求高,對自己的要求更高,眼裏容不得半分懈怠拖延,所以如果沒有極特殊的原因,程凡幾乎想不到可以不去的理由。
溫墨緩了緩,溫聲道:“放心,我能搞定,你就在這兒歇息兩天。”
他的聲音很溫和,但很堅定。
程凡默默地看了一眼他,脆弱地想,他并沒有能力在中心城置業,只能住在基地分配的住宅區公寓裏,以他這樣的狀态回到一個四處都是alpha的環境,很難說不是一個定時炸彈,他意識到了自己沒有別的選擇,唯有黯然颔首,“……謝謝您了。”
溫墨起身,去更衣室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走之際又拐了回來:“你盡管安心待在這裏,我已經交代了,這裏不會有人打擾,三餐我會讓工作人員送來,如果有事情随時給我電話。”
程凡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溫墨不再說話,利落往外走了,沒一會兒,程凡聽到了外廳傳來的一聲啪嗒的聲音。
那一刻,程凡突然感受到了心靈上的一種踏實,雖很輕微,但這種同類間彼此的默契讓他有了片刻的安心。
他原以為是自己在暗地裏默默地保護着這個同類,但是後來他發現,這個同類遠比他想像得更加聰明堅韌冷靜,這讓程凡覺得,他不像一個Omega。
當程凡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他不由羞愧極了,他怎麽可以下意識分割優秀與Omega的關系,明明這是他畢生追尋的東西,但一直浸在alpha的世界裏,孤獨了這麽多年,他好像也慢慢地被馴化了。
他十四歲偷偷割了腺體,花了巨大的努力融入另一個族群裏面,不過想證明Omega也可以,但太累了,他就像一只落單的孤雁,形單影飛往目的地,但目的地在哪裏,還要飛多遠,他從來不知道,只能這樣孤獨地飛,也許飛到累了,飛到死了,才能算了。
如今,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同伴,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程凡感覺得出來,他就是同類,是與他有着一樣目的的同類,很多東西在殊途同歸。
可是,他們依舊是孤獨的。
程凡慢慢伏在溫暖的浴缸邊沿,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兩顆淚慢慢地落了下來。
何寅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他面色陰沉,唇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只剩下一條灰褐色的痂,那是一個發情的Omega留下的痕跡。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安全中心的身份徽記,這是屬于一名上士軍人的,然而它怎麽會出現在一個Omega那裏,昨夜他喝了些酒,又被信息素誘得神識不清,加之房裏昏暗并未看清那人的臉,也不知這到底是哪一只膽大的Omega,又或者——一個打了代Omega信息素的AB?他微微眯起眼睛,将之放在鼻下嗅了嗅,上面殘留着微微一點鼠尾草的氣息,很淡,但立刻将他拉入了那個有着混亂記憶的傍晚。
他驟然将徽記捏進掌心間,立刻打電話向秘書要了一份安全中心所有上士的清單。
秘書很快便給他拿來了,總計17人,何寅生畢竟待在安全中心五年,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認識,殘存的印象中,那人不高,很瘦,這樣的人在安全中心并不多見。
他目光掃了一圈,落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名字上,程凡。
他皺了皺眉,這人跟他頗有淵源,二人同在軍校就讀過,只不過這樣一個貌不驚人、沉默寡言的beta實在不會給人太多的記憶點。
幾年後二人一同進了軍方,他成了他的手下,這個平民beta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樣,默默往來,默默工作,典型的一個徹頭徹尾的乏味單調的beta,以至于何寅生都快忘了二人幾乎共渡了十年的歲月。
何寅生覺得他必須弄清楚,這顯然是一件太過離奇的事情。
他親自找了張謙。
張謙正在處理一堆公文,他腰板筆直,神情專注又肅嚴,讓人不敢輕易打擾他,何寅生想,這家夥的世界裏估計只剩下了工作吧,畢竟平日裏除了打靶,他從未見過他有什麽別的消遣,仿佛就是個高規格的工作機器,難怪軍方那麽多世家子弟,就他爬得最快,這樣想着,他卻是笑着上前。
“學長,正忙着呢。”
張謙手上未停,只擡頭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什麽事?”
何寅生笑嘻嘻道:“找你借個人。”
“誰?”
“程凡。”
張謙毫不猶豫拒絕了,“他不行。”
“怎麽不行?”何寅生眉頭一挑,雙手撐在桌前,“學長,您可不能這樣,将好用的人都給我全部挖走,最近我們中心任務重着呢,你得給我緩幾天。”
“換個人吧,”張謙終于放下了筆,“程秘書昨天下午已讓派去東部出差了。”
何寅生怔了怔。“他昨夜就已經不在中心城了?”
張謙道:“有什麽問題麽?”
何寅生有些悶悶的,讪笑一聲,“沒……沒事。”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又正了正臉色,“行,那你給我換個人,可記着啊。”
何寅生終于走了,門被帶上了。
張謙将目光收了回來,他的身體往皮椅上一靠,很快,身後的休息室吱呀一聲開了,一雙纖細的手臂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脖子。
溫墨貼在他的臉頰,“張謙,你真好。”
張謙反手一撈,将人抱在大腿上,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溫墨蹙了蹙眉,似乎怨怪他這樣的冷漠,他親了親他冷峻的眉間,小聲道:“可是,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張謙面色依舊冰冷,但動作明顯輕緩了很多,他撕下了他頸後的隔離貼,溫墨的腺體已經腫起來了,發着熱,那片原本雪白的皮膚已經漲成粉色,溫墨垂下了頸子,将臉埋進他溫熱的脖頸,張謙揉了揉他的腺體,溫墨嗚的一聲,更是抱得緊了些。
“張謙……”
張謙的吻落在那塊發熱的馥郁的腺體上。
他知道,他馬上就要進入發情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