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立華表榮國齊信仰
既已尋到了鼓聲的源頭, 告一段落,老太太便再也不能容許榮國府被邪祟侵擾, 遂即刻催着賈琏布置護宅的神獸華表。
賈琏應諾, 就近選了一個風清月朗的子夜設下香案, 率領榮國府主仆衆人一齊叩拜橫刀立馬的賈大将軍。
“老太太,我要揭開符紙了。”賈琏提醒。
老太太點頭, 示意衆人退後,而她自己也由鴛鴦攙扶着退到了廊下站着, 把庭院空出來讓給了被怨靈附身的二太太。
當賈琏揭開符紙,一團黑霧猛然就從二太太的天靈蓋處溢散了出來,在半空形成一個龐大的蜘蛛,八只眼睛同時睜開血光沖天, 就在這時上空猛然形成一個金光薄膜, 夜空中傳來軍刀砍殺的破空聲,一聲凄厲的慘叫之後,黑霧蜘蛛被金光燦燦的軍刀砍成兩半, 散落消失無蹤。
從男女主子到奴仆都看見了于冥空中閃現的手持軍刀砍殺蜘蛛的金光虛影,分明和供奉在祠堂裏的初代榮國公的畫像一模一樣。
幾乎是同一時刻,衆人都跪下了,從心底生出敬畏和信仰來。
賈琏沒有跪, 他走到老太太跟前扶起她,道:“從今往後, 除非鬼将親臨,否則一般的鬼孽絕不敢來咱們府上作亂, 老太太可安枕了。”
老太太欣慰的握住賈琏的手,“琏兒,你是咱們賈家的好兒郎,振興家業的擔子從今往後就要落在你身上了,你但說要做什麽,祖母無不應允,無不配合。你又是咱們榮國府的嫡長孫,這個擔子也是你應該肩負起來的,你父親已是無用了的,從今往後你要拿出掌家人的威勢來,府上凡是有你看不慣的,你盡可以改去,祖母也無不應允,終究我是半截身子埋黃土的人,偌大家業,還有你二叔寶玉他們,都是要依靠你的。”
當提到“二叔寶玉”時賈琏分明感覺老太太握他手的勁道大了兩分。
賈琏狠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意,她偏心是有的,五根手指頭還有長短呢,但她同時也是能顧全大局的,并不是一味打壓大房,所以借着立華表這件事,當着上下人等的面老人家親口說出了卸下擔子交出掌家人權利的話。
而對于賈政,他是個不知變通的老實人,對于寶玉,是個浪漫無邪的孩子,這兩人他都不反感,給予适當的庇護他也能接受,一家子若能歡歡樂樂過日子才是最好的,于是道:“祖母放心就是,三妹妹都已經得了金鐘郡主的封了,二叔是敦厚正直的長輩,寶玉更是我喜歡的弟弟,更不會虧待。”
老太太大喜,對在場衆人道:“還不快拜見你們的琏大爺,從今往後沒有琏二爺了,只有琏大爺,都給我仔細記住了,凡有叫錯的,不管你是有臉的沒臉的通通掌嘴攆出府去。”
仆婢們都是有眼色的,紛紛跪下叩拜,有的高呼“拜見琏大爺”,有的興奮異常扯着嗓子喊“琏大爺加官進爵,富貴吉祥”,還有的竟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祝壽話都喊出來了。
最高興的莫過于有了身孕被平兒豐兒護着的王熙鳳了,她恨不能和賈琏站在一處接受府中上下的叩拜,可她到底忍住了,這一刻她只想站在人群裏仰望他,甘心不去沾染這份巴望許久的榮光。
賈琏卻笑着走向她,把她從邢夫人身後牽了過來,“這位你們又該怎麽稱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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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兒隆兒等心腹小厮早已高興壞了,忙忙的錦上添花,“琏大奶奶吉祥,琏大奶奶福壽安康。”
王熙鳳笑的什麽似的,“吉祥,你們也吉祥。”
“大爺,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我的光不就是給你沾的嗎,我是懶散的性子,家中俗務還要你來操持,有你和老太太輔助,我在外頭怎樣都安心。”
探春笑道:“我們姐妹以後必以琏大奶奶馬首是瞻。”
話落,恭敬一禮,迎春惜春見狀也連忙笑着行禮。
現如今的探春已是三個姑娘裏頭最尊貴的了,這話由她說出來最合适不過。
李纨滿臉含笑,手裏牽着蘭兒也行一禮,她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意思已傳達明白了。
邢夫人也挺高興,高興之餘又深悔之前沒有多多讨好賈琏,但她繼母的身份擺在那裏,賈琏步步好了,自有她的好處。
賈赦更高興,眼裏都浮現了淚花,猛然想起什麽,從袖袋裏掏出一個錦囊走過去就塞到了賈琏手心裏,“拿着吧,這是一等将軍的印章,往後家中那些往來的應酬都由你去吧,我終于可以高樂無憂了。”
賈琏捏了捏錦囊,看着背手而去的賈赦有些哭笑不得。
賈政也挺為賈琏高興的,笑着說出心裏話,“行走官場終究不是我之本意,更不是我擅長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才是我所願也,琏兒,待你登高之日,二叔可辭官歸園田居嗎?”
賈琏笑道:“但憑二叔心意便是,族中子弟衆多,總能挑出一二有青雲之志的。”
“好!”賈政大喜。
見賈政是真心實意的歡喜,賈琏對他有了嶄新的認識,他不是假正經,而是骨子裏藏着賈寶玉的天真淡泊。
王夫人由彩雲扶着,此刻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看明白了更聽明白了此時的形勢,所以她沉默着,呆呆看着身畔的賈寶玉。
他生來帶玉,竟是沒有造化的不成?
“琏大哥哥,從此以後就苦了你了。”賈寶玉對着賈琏深情一揖。
賈琏笑道:“你答應我的可不能食言。”
賈寶玉笑道:“君子一諾重若千金,琏大哥哥也太小看我了。”
王夫人忙扯住賈寶玉的手臂逼問,“你答應他什麽了?”
賈寶玉嘿笑,“太太,我會如你所願考上舉人的,你放心。”
他摸摸自己項圈上挂着的寶玉,“在你們眼裏我生來帶玉,可能是有大造化的什麽神佛賢者轉世吧,我總要為你們證明一二,也不枉你們疼我一場。”
王夫人的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一把抱住寶玉就哭道:“兒呀,你終于開竅了,你要争氣,一定要争氣呀。”
賈寶玉傻笑,輕撫王夫人的脊背,“我會争氣的太太。”
王夫人激動之下沒有聽明白,襲人卻是聽明白了,一張膩白清秀的臉登時就灰暗了下去。
舉人之妾又能算什麽,又是哪個牌位上的人物。
襲人轉而看向賈琏,想着王熙鳳曾張口讨要她的事情,又看向立在王熙鳳身邊興高采烈的麝月,一時之間心裏像是翻倒了五味瓶,什麽滋味都湧了上來。
她又看向大房一脈的平兒豐兒興兒昭兒等人,心裏便想着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她再度看向溫柔安撫王夫人的賈寶玉,心裏就又增添了三分的委屈,這個呆子,他怎麽就是不開竅呢,任憑我百般溫存千般妩媚就是不識趣,我的年紀一年年上來了,還要我等到什麽時候去。
一時想到年紀大的奴婢們都是拉出去配小厮的下場,襲人就猛的打了個寒顫。
明月西沉,已遙遙墜在樓脊飛檐上了,衆人便散了,主子們各回各院,仆婢們盡忠職守。
翌日,老太太高興便把女眷們都叫了過去,說起要給探春擺宴慶賀的事情,王熙鳳便笑着道:“多少年沒有這樣的喜事了,依我說要往大裏辦。”
王夫人便道:“太張揚了,咱們娘兒們開家宴慶賀也盡夠了。”
邢夫人笑道:“這又不是當宮女伺候人不光彩的事兒……”
“老大媳婦。”
邢夫人轉臉見上頭坐着的老太太冷了臉,臉上的笑一下就變成了懼。
“我記得你也是識幾個字的,替我抄十本《金剛經》吧,趁着抄經的機會,要麽學學怎麽說話,要麽就修修閉口禪吧,否則,往後我的榮慶堂你也不必來了。”
“是。”邢夫人委頓了下去,心裏卻想着,怎麽我們大房起來了,我還是不能壓她一頭,才奚落她一句罷了就護到這個樣,除了家世不如她,我到底哪點不入你的眼。
想到老太太自從她嫁進門的第一天起就不拿正眼瞧她,邢夫人一時委屈一時怨憤,便生了恨意出來。
見氣氛冷凝,王熙鳳忙笑道:“依老太太,咱們金鐘郡主的喜事該怎麽辦呢?”
老太太笑道:“要大辦,給親戚家的女眷們下帖子,定個日子讓她們來玩一日,也是聯絡感情的意思。”
“就依老太太的意思。”王熙鳳笑道。
“知道你本事大,但是這次卻不能讓你出風頭了,誰讓你早不懷晚不懷,偏偏遇上你三妹妹的好日子卻懷上了,這次我做主讓珠兒媳婦承辦,鴛鴦平兒輔助,你可有意見?”
王熙鳳笑道:“哎呦呦,這是老太太疼我呢,我要是有意見就是不識好歹了,便是老太太不提讓大嫂子承辦,我也是要提的,我們琏大爺千叮咛萬囑咐的不讓我逞強,拎着我的耳朵告誡我說‘鳳兒,不把我兒子平安生出來你休想再鼓搗這個鼓搗那個的’,說但凡有個好歹就要拿我的頭去當球踢呢。我就說‘琏大爺你也講講理吧,生男生女那是老天爺說了算的,若再生個女兒出來也怨我嗎’,你們猜他說什麽?”
“說什麽?”老太太早已笑的兩只老眼眯成了縫了,忙忙的問起來。
衆人都在笑,紛紛豎起耳朵聽下文。
李纨也在一邊賠笑,雙眼裏七分的羨慕三分的傷心。
王熙鳳環顧一圈衆人,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冒失了,妹妹們還在呢,不能說下去了,污了妹妹們的耳便是我的罪過了。”
迎春大了,心裏已經知道一點事情了,聽王熙鳳這樣一說臉就紅了。
惜春懵懂,還眼巴巴的想聽下面的話呢。
探春不在,今兒說的就是她,她不好意思過來,在看着媳婦丫頭們收拾院子呢。
已有了郡主的封銜,再住在王夫人屋子後面狹窄的抱廈裏就不合适了,老太太做主把榮慶堂旁邊的院子給了探春,現下裏正在熱熱鬧鬧的收拾呢。
這樣的好日子,薛姨媽今兒也在,寶釵正坐在迎春旁邊,聽着大人們說話就悄悄一扯迎春的袖子,“咱們出去尋探春妹妹去吧。”
迎春正巴不得呢,只是她向來随波逐流慣了,以前是跟着探春行事,現在探春摘出去了,她就不知道怎麽辦了,如坐針氈時有寶釵打頭,她就急忙站了起來并拉上了惜春。
見三個姑娘出去了,尤氏就趕緊問道:“這下能說了,你快說琏大爺說什麽了?”
王熙鳳便笑道:“我說了你們可不能取笑我,人家可是要臉的。”
“把人的心都勾出來了,現在又拿喬作勢的,我看你是找打,快說。”老太太佯裝生氣的瞪眼。
王熙鳳未語先自己笑了一回,眼瞅着衆人都要上來撕她的嘴了,她才忙忙的道:“我們大爺說,生男生女那是男人決定的,狠不與你們女人相幹,我說這裏頭還有什麽訣竅嗎?他又說……”
說到這裏王熙鳳的臉就紅了,“不得了了,豬油蒙了心了不成,我怎麽把這話都說出來了,真真沒臉見人了。”
話落扶着平兒的手起身就要走。
老太太笑道:“鴛鴦玻璃,快去把她給我按住喽,走脫了她我拿你們是問。”
豈不知,不用鴛鴦玻璃動手,尤氏就先撲了上來,笑着按住王熙鳳的手在茶幾上,“話說一半你是人不是人,快說出來才饒你。琏大爺,那是半個神仙人物,他說的就不是閨房話了,那是天地陰陽之道。”
秦可卿便也紅着臉笑道:“你快說吧,可急死人了。”
王熙鳳笑道:“快放開吧,我服你了。他就又說,男人有兩個小蝌蚪,白的和黑的,女人也有兩個小蝌蚪,都是白的,只有當男人的黑蝌蚪和女人的白蝌蚪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生男孩,白的和白的就是女孩。”
當她說完,全場寂靜,年輕一些的秦可卿立時紅透了臉,像鴛鴦玻璃那些丫頭們,有的懵懂不知事,有的則是羞的不行,恨不能捂住耳朵當沒聽過。
老太太輕咳了一聲,虛空裏指了指王熙鳳。
王熙鳳的臉更紅,“我便說不能說,你們偏要我說。”
尤氏紅着臉笑道:“我當是什麽不能啓齒的話,不就是、不就是小蝌蚪嗎,咱們成了親的娘兒們還不能說葷話了不成。”
老太太就笑道:“娘兒們之間說笑,這是親近的意思,你們誰還能說葷話我老人家愛聽,說出來大家都樂一樂。”
尤氏便鼓動王熙鳳,笑道:“你再說一個我們聽聽。”
王熙鳳啐她,“說這一個我都沒臉見人了,再說一個我不得找條地縫子鑽進去,可恨老太太這地面滑溜又緊實,我十根手指頭都用上去摳也摳不出來。”
說的衆人又是一陣笑。
老太太往金錢蟒醬色靠背上一歪就道:“鴛鴦,快給我揉揉肚子,笑的不行了。”
鴛鴦紅着臉上前,一邊給老太太撫胸順氣一邊道:“琏大奶奶今兒可恨!”
“你們瞧瞧,這不就有一個恨上我的嗎,再不走你們都得吃了我,平兒,快,咱們趕緊走。”
秦可卿上前來接替豐兒扶住了王熙鳳的手臂,道:“我有事尋你說話呢,去你那裏坐坐。”
原本還不依不饒的尤氏見秦可卿上前就止了動作,轉而和李纨說笑。
那邊廂,賈琏卻在一間空置的屋裏查看被切斷的繩子,原本這裏頭綁着自稱警幻仙子座下空空道人的跛足道士,他給了賈瑞風月寶鑒,有“趁他病要他命”的嫌疑,賈琏便讓人捆了他在這裏,固定住,讓他也日日夜夜對着風月寶鑒看,這道士也是個六根不淨的,不知他從風月寶鑒裏看見了誰,數個日夜都在一柱擎天,又苦于雙手被捆無法纾解,折磨的他叫罵不休。
今兒一早負責看守他的慶兒就慌慌張張的來禀報說跛足道人跑了。
也不知是被什麽人救走的,慶兒因失責愧疚的了不得,跪在地上哭的跟個淚人似的。
賈琏心裏卻有數,《紅樓夢》中跛足道人癞頭和尚是标配,保不齊便是癞頭和尚趁着榮國府上下都在叩拜華表時趁黑把人弄走了。
“不是你的錯,起來吧。”
慶兒哭的狠了,聽見賈琏叫起一時也沒收住哭聲,一個勁的打哭嗝。
賈琏笑着彈了他一個腦瓜崩,“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頭找你們琏大奶奶領賞去。”
興兒隆兒聯手把慶兒拉起來,興兒就教訓道:“算你好運,今兒大爺高興,不罰你還賞了你,下次再不能了,知道不知道?”
慶兒一邊打嗝一邊點頭。
賈琏笑道:“我不罰你是因為他是有神通的道士,你看不住他的,能看住這幾天就證明你的确用心了,所以才賞你,懂了嗎?”
慶兒破涕為笑,猛的吹出一個鼻涕泡來。
賈琏嫌棄的道:“快洗臉換衣裳去,再這麽邋遢往後出門都不帶你了。”
“大爺別不帶我,我往後天天洗澡換衣裳。”
“那你現在都是幾天洗一次澡換一次衣裳啊?”賈琏心情頗好的逗弄道。
慶兒羞的不敢說,隆兒嘻嘻哈哈的道:“大爺我知道我知道,他都是一個月才洗一回澡呢,衣裳七八天才換一回。”
慶兒哼哼起來,道:“你們都有媽照管,我沒有,自然沒你們幹淨。”
興兒就道:“我媽在玉容堂那邊天天忙的不着家,我的衣裳都是我自己洗的,我可不像你早上睡不醒,晚上吃不夠,跟豬一樣。”
“你你你,可不能在大爺跟前抹黑我,我才不是那樣的呢。”
賈琏笑了笑,沒再管這三個男孩間的吵鬧,擡腳就走了出去。
王熙鳳從榮慶堂出來,順帶腳就和秦可卿一塊去瞧探春,進了院門便見裏頭正忙,搬家具的有,抱椅搭軟墊簾子的有,還有捧花瓶古董的,待書指揮若定,滿臉燦笑,見王熙鳳來了忙忙的就迎了過來行禮。
“拜見琏大奶奶,大奶奶來可是尋我們姑娘的?”
“我不放心,就過來瞧瞧,咱們金鐘郡主在忙什麽?”
待書也不瞞着,一指關着門的西廂,道:“才環三爺過來鬧,我們三姑娘就把人拉那屋裏去了。”
王熙鳳道:“可見他是個糊塗的,我若有個姐姐一朝封了郡主,巴巴的讨好還來不及呢。為什麽鬧?”
待書長長嘆氣,低聲道:“這事琏二爺是知道的,想來您也清楚,趙姨奶奶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老太太下令把她關入了特特給她開辟出來的小佛堂裏,一輩子不讓再出來見人了,環三爺沒膽子尋老太太的不是,可不就盯上我們三姑娘了嗎。”
王熙鳳冷笑道:“不是三姑娘,這個趙姨娘還不知怎麽死呢,環三忒不知道好歹了,告訴三姑娘,我會告訴大爺的,得空讓大爺教訓他一頓就安分了。”
“奴婢替我們姑娘謝您了。”待書忙行了個大禮。
秦可卿就笑道:“我冷眼瞧着,封了郡主的三姑娘是再也沒有顧忌了的,教訓環三爺有她一個就夠了,狠不必琏大爺插手,琏大爺插手反而不美。”
王熙鳳是一點就透的,頓時笑道:“可不是,她這朵玫瑰花此前就不好惹,現如今就更不好惹了。既如此,咱們就走吧。”
這時探春從廂房裏出來了,後面跟着蔫頭耷腦的賈環,探春擡眼看見王熙鳳就忙走了過來,“琏大嫂子留步。”
“待書,快去把那件雪紗袍子拿來。”
“是。”
王熙鳳一聽是這件東西就笑着握住探春的手道:“不用還了,你琏大哥哥早有交待,他說那件符文衣是女英雄的戰利品,那就是給你的。”
探春心裏一酸,眼圈就紅了,“我算什麽女英雄,換了誰都是一樣的,我心裏知道是琏大哥哥想拉我一把才選了我去做那件事。”
“那也是你勇敢,換一個懦弱的,怕是連腿都邁不動,快別哭了,你現在可是老聖上親口禦封的金鐘郡主,被人看見笑話。”
“我心裏感激,都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
這時待書拿了雪紗袍子過來,袍子上面還擺了一雙精致的貓頭繡鞋。
“大嫂子,琏大哥哥的恩情我都記在心裏了,這雙貓頭鞋是我給芃姐兒的,千萬別嫌棄。”
王熙鳳也不推辭,爽快的接下了,笑道:“你的繡活越發精進了,這才幾天就做出了這樣一雙好鞋,熬夜了吧,仔細弄壞了眼睛,往後不必如此,咱們日子還長着呢,一家子骨肉親親熱熱的就好。”
“不瞞嫂子,我是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在我頭上高興壞了,好幾夜都睡不着,我怕一覺醒來是夢,就想着給芃姐兒做雙鞋,便做了。”探春略顯羞赧的道。
“嫂子知道你的心了,你琏大哥哥也是知道的。行了,你忙吧,我們走了。”
“嫂子慢走。”
榮慶堂上,說笑完了衆人見老太太露出倦意就都識趣的散了,老太太卻開口留下了意興闌珊的王夫人。
“做出這副灰心喪氣的樣子給誰看呢?”老太太沒心思和她委婉,開口就火辣辣的。
王夫人漲紅了臉,嘴唇張了張也沒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以前我寵寶玉你是不是以為我有心把爵位弄來給寶玉襲了?”
王夫人驀地看向老太太,眼睛裏有一絲光芒綻出。
“實話告訴你,哪怕琏兒再不争氣,我也從沒想過把爵位弄給寶玉,讓兩房死鬥的蠢事我做不出來。我寵寶玉,一則是因為他玉雪可愛,心思純淨,肖似你公公,二則是因為我那個紅眼的大兒子把寶玉生來帶玉的消息擴散的滿京皆知。”
王夫人登時咬牙切齒,“我就猜到是……”
老太太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冷着臉接着道:“虞舜、項羽重瞳,劉備、司馬炎雙臂過膝,黃巢赤線穿眉,自古便有天生異相的人都會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寶玉生來帶玉,玉是什麽,比那些重瞳長臂的就更了不得了,寶玉還讀什麽書,不讀書調脂弄粉的混在女人堆裏才能保命呢。”
王夫人聽的兩眼發懵,怔怔的看着老太太。
“我真見不得你這副蠢樣兒。你祖上,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夫婦,都是有能為的人物,尤其是縣伯夫人,那也是個巾帼女英雄,王朝定鼎之後,武将雖式微,不讓女孩兒們舞刀弄棒沒有什麽不對,可怎麽就矯枉過正,信了文人‘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一套,連書都不讓你們讀了。
我雖時常對家中女孩兒們說‘些許認得幾個字便是了’,可你看看咱們家算上元春在裏頭,元春擅琴、迎春擅棋、探春擅書、惜春擅畫,哪一個不是張口就能說出典故來的,我不過是壓着她們不讓她們顯擺,防着她們起了輕浮的心罷了。”
王夫人撚着佛珠的手顫抖了起來,嘴唇也微微張開着,滿目悔恨。
“老太太,我看錯了你了。”王夫人泣道。
老太太冷笑,“看錯了我的豈止一個你。琏兒沒起來之前,族中上下沒有一個男兒能頂天立地的,我一個內宅的老婦人,手伸的再長也只在內宅罷了,我心中縱有萬千抱負也無用,便想着安享晚年罷了,三個丫頭在家裏耳濡目染,從教養嬷嬷那裏學到的東西也盡夠她們出門子以後用的了。可眼看着琏兒死而複生本事了得了,我便知道該改改了,從探春丫頭開始,要學的東西便不能只有那點子從奴才那裏學來的了。
我單獨叫你留下,一是讓你重新開眼,安分守己的意思,二則是問問你,元春丫頭你想怎麽樣,是繼續讓她留在宮裏還是想法兒弄回家裏來,依我的意思最好還是弄回家裏來,宮廷雖好,卻是個見不得親人的地方,琏兒的前程才剛開始呢,往後怎樣我也看不到頭,回家嫁人日子過的才自在,你說呢?”
王夫人垂着眼皮想了足足有一碗茶的功夫,才低聲道:“少不得要沾琏兒的光了。”
“我便猜着你是這個想法兒,究竟意難平不是?罷了,你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