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琏大爺回京複聖命

且說賈琏回京, 入宮複命之後就被天聖帝笑着攆回了榮國府,少不得先給祖宗上香, 次給長輩們請安, 然後才回至房中, 彼時王熙鳳早已巴巴的等着了。

他一走半個月,她竟像是得了茶不思飯不想的相思病了似的, 得虧平兒日日貼心服侍,暖語勸慰, 這才沒有淪落到“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地步惹人笑話。

一時賈琏由平兒服侍着更衣洗面,王熙鳳便跟前跟後的說些自他走後府中發生的大小事兒。

第一件便說起了元春封妃的事兒。

王熙鳳倚着門框,一手端着個梅青釉南瓜瓷碟子一手撚了小核桃閑嗑,“忽然一下子就封妃了, 打的人措手不及, 你是不知道那一日二太太都高興瘋了,一下子就揚眉吐氣起來,說話的聲兒都大了, 一貫灰沉沉的臉都喜笑顏開的,當天晚膳就特特指了秦顯給她做茄鲞,那道菜沒有別的奇處,不過多費幾只雞罷了, 偏偏那日雞不夠用了,她沒有吃成就把錢華家的叫過去訓斥了一頓, 錢華家的委屈就頂嘴說‘奴婢既不是飲食部的又不是采購部的,怎麽叫了我來吃挂落’, 二太太就說‘你不是,你男人還不是嗎,我還說不得你了嗎,叫琏大奶奶來!’。

那時秦顯早派了他小閨女過來給我通氣,我心知必然少不了一頓奚落,進門就先聲奪人,我先恭喜了元春封妃又說‘怎麽忽然就從女官一躍封了賢德妃了,怕不是沾了我們大爺的光吧,莫不是把我們大爺的功勞安在了元春妹妹身上?’,她心虛一下子就熄火了,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就讓我走了。”

想着王夫人吃癟的模樣她自己就癡癡笑了出來。

賈琏一邊擦臉一邊瞅着她笑。

王熙鳳這人也好懂,吃虧時發一頓脾氣,尋着機會一定會連本帶利的還回去,賺了便宜時就比白撿了金子還高興,都在臉上。

“我被老聖上重用,元春卻成了小聖上的賢德妃,外頭看倒像是争着拉攏我似的。”

“難道不是?”王熙鳳問了一聲。

“賴大可還好使喚?”賈琏笑笑轉了話題,從她的南瓜小碟子裏拿走一個小核桃一捏就碎,挑幹淨了殼把完好的肉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說來也怪,我一直防着賴大那一家子給我使絆子呢,誰知他們竟像是認命了似的,不但處處聽話,還讓平兒分了人事部的權。”

“賬上的虧空補了幾成出來?”

王熙鳳把碟子往炕幾上一放,坐到賈琏手邊就氣道:“才三成。我帶着平兒麝月興兒隆兒清查了銀庫房、庫房和倉房才知道咱們家養了好些大胃口的老鼠,一個個的不見棺材不落淚,臉皮子又厚,沒羞沒臊的,給了他們機會還不知珍惜,至今還有七成不見蹤影呢,那一個個的倒真以為他們有幾輩子的老臉呢。”

“不着急,回頭我想個法兒讓他們見見棺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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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那裏可有什麽新鮮事兒?”賈琏見她喜歡吃這種小核桃就又開始給她捏。

王熙鳳一邊吃着核桃肉一邊笑道:“秦氏有個弟弟秦鐘,是她養父秦業的老來子,生的粉面朱唇,羞怯細弱跟女孩兒似的,可是歡喜了寶兄弟,和他同吃同睡同玩好的親兄弟一般,環兒被三姑娘教導的如今有了模樣,有一日和蘭兒一塊在涼亭裏讀書正被寶玉秦鐘瞧見,你是知道的寶兄弟就不愛那些正經文章,這個秦鐘也是一樣,兩人就引經據典的把環兒蘭兒奚落了一頓。

蘭兒是個省事的,拿上自己的東西就走了,環兒存了點子壞心就到二老爺那裏狠狠告了寶玉一狀,二老爺氣寶玉不争氣,把寶玉叫到跟前罵了一頓,現正被拘在屋裏讀書呢,那個秦鐘也被送回東府去了。

秦氏那個便宜弟弟我見過,軟骨頭一個,恁的不給秦氏争氣。”

“哦,還有,你不是做主關了家塾嗎,遲遲不見重開,什麽璜大奶奶、黑大奶奶的都來尋我打聽,你心裏究竟是什麽成算?跟我透個底,回頭我也好回人家。”

“先忙過這陣子吧。”賈琏接過平兒遞來的梅青釉蜜桃瓷碟把剝好的小核桃肉都放在了裏頭,笑道:“我記得懷芃姐兒那時候你吐的厲害,怎麽這一個就沒反應了?胃口還挺好。”

“這個省事,像是知道疼我似的。”王熙鳳輕輕摸着自己的小腹滿面慈母的光輝。

平兒在一邊就道:“正經飯還是吃不下,倒是松子瓜子小核桃這些幹果吃起來沒夠。”

王熙鳳嗔了平兒一眼。

“正經湯飯還是要吃一點的,幹果吃多了上火悠着點好。”

王熙鳳噘了一下嘴,倒也沒犟。

“辦事廳八部門運行起來還順利嗎?”賈琏又笑着問。

王熙鳳放下小核桃懶懶的道:“我聽你的一切都依照規章制度來,果然省事不少。”

“那就行。”賈琏點點頭。

王熙鳳忽然想起什麽又道:“差點忘了,聖上隆恩浩蕩允許家有重宇別院,能駐跸關防之私宅的可奏請內廷接皇妃回家省親,二太太和老太太的意思是既然是兩位聖上體恤下情,允盡骨肉私情,又聽見說有個貴人的父親都在家裏動了工了,咱們家賢德妃還能連一個貴人家也比不上嗎,遂也打定主意接鸾駕,你沒回來時一家子都在興沖沖的議論在哪兒建造省親別墅合适呢,今兒我得了消息說是議定了,就在咱們這座小院後面那片荒疏的地帶。”

“有錢建園子沒錢還國庫,吃不了兜着走就在後頭了。”

王熙鳳愕然,“你說什麽?”

“大老爺二老爺就沒聽說忠孝王追繳王公大臣欠國庫銀子的事兒?咱家賬本上總該是有這筆銀子的。”

王熙鳳狐疑的看着賈琏,“都多少年的事兒了,這才想起來追讨?據我所知好多達官顯貴都借過吧,誰先還錢誰就是犯了衆怒了,越是如此越沒人還,法不責衆,難道不該是不了了之嗎?”

“連你一個內宅婦人都是這樣想,想來外頭那些老爺們更是如此想的,但這次是動真格的了,少不得便會殺雞儆猴,但看那只倒黴的雞是誰了,這次皇妃省親的事兒說不得便是一個舉刀砍頭的引子。”

“那該如何是好?”王熙鳳忙道。

“先歇一日,明兒我找大老爺二老爺珍大哥他們說道說道。”

不知不覺便到了晚間,兩夫妻又說些久別重逢的親密話便也上床睡了。

翌日,用過早膳,賈琏便去了榮慶堂,把事兒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先說了一遍給老太太聽,老太太聽完沉吟了半響兒,即刻就遣玻璃、翡翠、珊瑚三個丫頭分別去把賈赦、賈政、賈珍都叫了過來。

當他們聽完賈琏的分析都沉默了。

賈赦撮着牙花子道:“琏兒,銀庫房裏還有多少現銀?”

昨晚上王熙鳳把重新整理出來的賬本拿給賈琏看過,因此賈琏是知道的,于是就道:“不足五十萬兩。”

賈政連忙追問,“咱們欠國庫多少銀子?”

“整整八十萬兩。”

“這麽多,都花哪裏去了?”賈政瞠目咋舌。

賈赦冷笑,“你養那麽些清客不用銀子的嗎,凡是你看上的孤本古畫不要銀子的嗎?你又最是憐貧惜弱,同僚族親開口問你拿錢,你哪一次不是傻傻的雙手奉上,哼。”

賈政也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不屑的看着賈赦,“你不也愛買些古扇子古董嗎。”

“好了。”老太太指指自己蒼老的臉皮,“我都替你們臊得慌,我怎麽就生出你們這兩個針尖對麥芒的孽障。”

“母親息怒,仔細傷了身子。”賈政連忙起身拱手賠罪。

“慣會做這些表面功夫,虛頭巴腦,屁用沒有。”賈赦大馬金刀坐在對面官帽椅上冷笑拆臺。

“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也,然後能事其親。’,難道孔聖人也是表面功夫嗎?”

賈赦倏忽笑道:“‘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你在巴巴的咒母親嗎?”

“我沒有……”

“都是我的好兒子!”坐在上頭的老太太一聲冷斥打下來,賈赦賈政都恭敬垂手站立不敢再動彈。

賈珍這時呵呵笑着轉移話題道:“琏兄弟,依你說,這銀子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了?”

賈琏道:“銀子定然是要還的,但要尋個合适的契機。”

“如此,庫裏的銀子就不能動了,我也不瞞着,我們東府欠了國庫九十萬兩銀子,騰空家底倒還能填補上,原本我還想為建造省親別墅出一分力的,現如今卻是不能了。”

老太太有些不甘願,道:“連一個小小的貴人都要省親,咱們家赫赫揚揚的竟還不如了?唉……”

“您先別喪氣,還有變數也未可知。”

老太太擺擺手,歪在金錢蟒大紅引枕上長籲短嘆。

一時整個榮慶堂都寂靜無聲。

“罷了,暫且如此吧,散了吧。”

“是。”

賈赦領頭,賈政賈珍賈琏紛紛拱手恭敬送老太太被鴛鴦攙扶着去了裏間歇息。

“琏兒,你出京後不久福王府就下了拜帖過來,說是知你有祛除邪祟的本事想請你去一趟福王府,前兒我在鼓樓大街上和人吃酒又遇見了福王府的世子,世子又問你何時回來,若是回來了就去福王府坐坐雲雲,要不你挑個日子去拜訪一下?”一邊往外走賈赦一邊說道。

“福王相請,琏兒不能不去,仔細得罪了他,我曾聽同僚提起過一嘴,福王最是個心胸狹窄,睚眦必報的。”賈政在旁邊插了一句。

賈赦點頭,“我也有所耳聞。他是老聖上僅存在世的皇弟了,一向得聖寵,能不得罪便不得罪為好。”

賈琏點頭,“今兒得閑,那我回去換身出門的衣裳就去瞧瞧吧。”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寶貝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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