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封國師初見賈元春

福王府的事兒完了之後, 賈琏直接随聖駕入了宮,天聖帝趁熱打鐵讓永安帝下旨封賈琏為一品國師。

國師不國師賈琏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當了國師之後的福利。

他最喜歡的是面聖不必跪, 奏對不稱臣, 登殿賜高座,位比一等公, 賞金八千兩。

有點麻煩的是被授了玉印,有執掌大慶宗教, 伏魔驅邪,護國衛皇的責任。伏魔驅邪是他的本職他不怕,執掌大慶宗教就有點讓他牙疼了,因為一般來說國師要麽出自道教要麽出自佛教, 他非道非佛, 如何讓道佛二教甘心臣服?

意外之喜是他能入住榮禧堂了。

在接到聖旨之後,賈琏才弄明白一件事,榮國府建築群分為東中西三路, 其中賈赦住了東路前半部分另辟出了一個黑油大門自成一等将軍府,賈政一家子住了東路後半部分,西路正堂榮慶堂則是在賈代善去後老太太搬了進去,偌大的堪比一個小型王府的中路卻空了出來。

之所以空出來原來是因為中路是官府分給一等榮國公的官邸, 其他人都不能居住,只等身為榮國公老夫人的賈史氏仙去之後中路按規矩就會被收回, 現如今賈琏被封為了國師,中路這座小型王府建築群就是兩聖重新賜下來的國師府了。

賈琏恍然, 原來賈赦不是被二房排擠不得已才住進了黑油大門內,而是一等将軍的爵只能住那樣的宅院。

去掉西路榮慶堂,去掉中路榮禧堂,去掉東路前面大半部分賈赦的一等将軍府,賈政一家的居住環境也是符合一個從五品工部員外郎的住宅限制的。

賈琏有點同情賈政了,後世多少人罵他鸠占鵲巢假正經啊,這口鍋背的真心有點冤。

剛穿來時受《紅樓夢》這本書的影響他也陰暗的以為賈政一家鸠占鵲巢呢,等真正融入這個世界之後他才深切的體會到《紅樓夢》是本坑文,前半部分是曹雪芹寫的,而後半部分全是亂七八糟的臆測,結局也有好多版本,衆說紛纭。

想來《紅樓夢》之所以成為四大名著之一,殘缺美占了一部分原因,畢竟曹公寫的前半部分實在太好了。

“國師,鳳藻宮到了,咱家就送您到這兒了。”永安帝的心腹大太監田大海笑呵呵的道。

田大海身材魁梧,是個壯年的太監,從背影看一點看不出他是個太監。

“有勞田內相。”賈琏笑着拱手。

田大海忙回禮,“不敢稱內相,戴公公才是內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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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道:“戴公公掌大明宮,您掌乾清宮,是一樣的。”

田大海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連忙擺手,叫來身後膚白臉圓的小太監道:“他叫田大福,是咱家的幹兒子,現任六宮都太監,為人狠靠得住,往後賢德妃娘娘但凡有什麽吩咐都可叫他去做。”

賈琏再次拱手道謝領受了田大海投來的好意。

接着賈琏就在鳳藻宮內隔着一扇美人撫琴白缂絲屏風和元春說上了話。

“琏二哥。”一聲溫柔的呼喚,“哥”字落地時便帶上了顫顫的哭音,飽含這麽些年多少說不出的心酸。

賈琏想着她還是個豆蔻年華的女孩時就承載着家族的希望入了宮做女史,這一蹉跎便是十年,十年中她在波雲詭谲的宮廷浮沉,受了委屈也只能獨自消化,吃了悶虧受了皮肉之苦也只能自己舔舐傷口,便也打從心底升起了一片憐惜之情。

“娘娘,親人相見是高興的事兒您不該哭。”

賈琏聽見屏風裏頭傳來一道沉穩幹練中年女人的嗓音,想來是一位宮廷教引嬷嬷,于是就清了清嗓子,笑道:“娘娘盡心服侍聖上便是,家中一切安好,老太太她們也盼着你好。不久前家裏重敘了排行,下人們都稱我為大爺了,寶玉還是寶二爺,也時常念着娘娘呢。”

彼時元春已收斂好了情緒,操着一口溫柔親和的嗓音道:“我進宮時他還懵懂不知事呢,這麽多年過去了,想來是記不得我了。大哥,我已知了,聖上下旨封了你做國師可對?”

“是,承蒙兩位聖上對琏青眼有加,放心重用。”

“妹亦承蒙聖上恩寵,做了這鳳藻宮主人,往後少不得還要大哥照拂。”

先說自己承蒙聖恩做了鳳藻宮主人,話音一轉又說請賈琏照拂,賈琏便知這賈元春是個玲珑心肝的女人了,她心中清楚所謂“才選鳳藻宮”,并非是她有什麽了不得的才情,而是賈琏有“才情”,她是永安帝拉攏賈琏的工具,說不得也會是牽制他的工具。

隔着屏風和元春身邊那些眼睛耳朵,兄妹二人也只能說些明面上的客套話,故賈琏呆了一刻鐘就出來了,揣着聖旨回了榮國府。

彼時榮國府上下皆知賈琏被封國師賜住榮禧堂的喜事了,無不歡欣鼓舞,但還有一件晦氣的事兒臨到了頭上,賴大一家于昨夜滿門被殺,死狀慘烈,順天知府魏文羨現正由賈赦陪着坐在廳上喝茶呢。

賈琏回到家之後,先見了老太太,把聖旨給老人家看了,老人家顯見的有些激動,撫摸着聖旨的手都有點抖,一雙皺紋密布卻精光湛湛的老眼中淚花閃爍,她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到了嘴邊都克制住了,連忙讓賈琏把聖旨恭敬請入賈府祠堂,而後就告訴了賴家之事。

賈琏沉默了片刻,便走至廳上見了魏文羨。

魏文羨先是恭喜了一聲,随後就引賈琏去了賴大家。

賴大在榮國府後街上買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因有老人在世不分家的規矩,故賴姓兄弟是住在一塊的。

“琏兄弟,你看看這些人的死狀,實不像是人所為。”魏文羨特特加重了“人”字的發音,“太陽當空,烈日炎炎,這座宅子卻陰風陣陣,我思忖着應該又是一起惡鬼傷人案件。”

賈琏擡腿邁過躺在地上仿佛被利爪掏了心的賴大的屍體,沉着臉繼續往前走。

“琏兄弟,跟我來,我們在一個屋子裏發現了一具死狀十分扭曲駭人的屍體,是被逼上吊的。”魏文羨面色沉冷的道。

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一間廂房門口,門是敞開着的,因此賈琏直接就看見了被吊在一根白绫上的賴鴛鴦,雙眼爆裂凸出眼眶,有兩滴血幹涸在她的淚堂,舌頭長長的伸了出來,垂在胸前,而她的胳膊高高擡着,雙手指甲尖利暴長呈爪狀,正常死亡的人絕不是這樣的,很明顯,賴鴛鴦在生死之間時,就因心中強烈的恨意完成了厲鬼化。

“明鏡兄。”

明鏡是魏文羨的字。

“琏兄弟請說。”

“是厲鬼作案。把滿宅子的死人處理了吧,晚上我來問她,你可帶了書辦來記錄她親口說出的作案動機和過程。”賈琏望着賴鴛鴦神情複雜的道。

“好。”魏文羨道。

回到榮國府,賈琏沐浴更衣之後,王熙鳳見他躺在床上神情淡淡的就偎到他懷裏軟語詢問,“在外頭遇着什麽為難的事兒了嗎?”

賈琏輕輕把她落在腮上的一縷青絲別到耳後,柔聲道:“只是可惜賴鴛鴦,在老太太身邊的時候她是一個多麽清高自傲的人啊,既不貪慕虛榮又不惹是生非,我心裏還挺欣賞她,誰知竟落到那樣一個下場。”

王熙鳳沉默了一會兒,長長一嘆,“我仔細想了想她過往的言行舉止,竟也說不出她的不好來,便是那清高自傲的模樣也是她立身端正的好品格了,以往竟是我狹隘了,以為她是個奴婢就不該有清高的性情,現在想來她真真是個難得的。”

“罷了。”賈琏輕聲道。

卧房內一時寂靜無聲。

“對了,跟你說個好玩的事兒。”王熙鳳趴到賈琏胸膛上笑道:“賴大一家這事兒一出,你猜怎麽着,庫房裏竟多出了許多東西,我領着平兒麝月小紅她們去清點時正撞見錢華和錢華家的、周瑞和周瑞家的、王善保和王善保家的偷偷摸摸的往庫裏放東西呢,我便當做沒看見,等他們還完了東西我才進庫查看,那剩下七成的虧空竟還來了六成,最後那一成我若想的不錯,便是真正的消耗了,磕破的美人瓶,黴爛的絹紗,主子發火時随手摔的茶碗盤碟,是不與他們相幹的。”

賈琏笑道:“你做的對。”

王熙鳳笑道:“賴大一家子讓他們吓破了膽子了,我看他們往後還敢不敢弄鬼。”

“貪婪,是組成人性的一部分,只是有些人見主家式微放大了貪婪就伸出了手,而有些人的貪婪只是人性中那一點,為人清正的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把貪婪放出來,這就是我為何不徹底清除府中那些貪者的原因,處理了這一批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貪婪是祛除不盡的,我們作為主家要做的是抑制他們的貪婪,讓他們不敢把貪婪放出來,在于自身的強大,在于馭人之術。”

王熙鳳笑道:“依着我,那些人都該死,你不讓我處置他們我還在心裏嘀咕你做事婆婆媽媽呢,現在聽了你的這番話我悟了,這些人雖貪,可他們是府上的家生子,使喚起來十分順手,若果真一股腦都賣了再買好的來,一時之間也教導不出來,又生出多少麻煩事兒來。

新買來的是什麽心腸誰也不知道,保不準又有大貪小貪,大害小害,倒還不如用舊人,至少我知道他們的底細,能猜着他們心裏在打什麽小算盤。還是這樣好,有賴大這事兒吓破他們的膽子,往後使起來定十分順手。

如此想來,正像你說的,關鍵還在于怎麽用人。”

“你越發通透了,這樣狠好。”賈琏笑着親親她的額頭。

王熙鳳嬌嗔,撩起一雙丹鳳來,波光潋滟。

——

“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

蘆葦最知風兒暴,蘆葦最知雨兒狂。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裏捉迷藏。

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

……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笛聲多悠揚。

牧童相和在遠方,令人牽挂爹和娘。”

賈琏就那麽站在落花小徑的這頭看着在小徑那頭蕩秋千的賴鴛鴦,聽她悠揚婉轉的唱完這首童謠。

魏文羨和書辦盧靖就站在賈琏的身後,也安靜的聽着。

明月高懸,陰風細細,吹起賴鴛鴦雪一樣白的紗裙,在半空中如霰又如練。

“我小時候,我的母親就時常抱着我這樣哄,她的聲音是那樣溫柔那樣慈愛,我深深記住了這首童謠,總在繡花時哼唱,蘆葦高,蘆葦長……”

“起先,他們和我商量,讓我為了家族大計犧牲自己,我不想死所以我拒絕了,後來他們就用了強,我親生的爹、親親的兄長,叔父、嬸娘,像惡鬼一樣沖上來,一個懸挂白绫,一個抱起了我的腿,一個死死拉着我掙紮的雙手,一個把我的頭扣到了白绫上,我聽見我母親在隔壁哭,我知道她心裏是舍不得我死的,可是和家族大計比起來,和那個打從一落娘胎就得了自由身的賴尚榮的前程比起來,我一個出嫁女又算得了什麽呢,我在他們眼裏是那樣的渺小,那樣的微不足道。”

賴鴛鴦竟笑了,笑容裏沒有了恨,只有一片灰。

“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她又幽幽的唱了起來。

“我覺得這句童謠寫的實在是好,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榮國公賈源當年也不過是個草莽罷了,誰又能做生生世世的主子,誰又能做生生世世的奴才呢。琏大爺,你說是嗎?”

“是。”賈琏贊同的點頭。

“是呀,我家的人都是這樣想的,都有這樣的野望。”賴鴛鴦笑嘻嘻的望着賈琏,“都怪你不好,你怎麽忽然就開竅了呢,你若不開竅,榮國府就會一點點被我們蠶食,等把你們的血肉都啃光了,賺夠了,我們就要離開了,脫了這層奴才皮去高高的做主子。大爺,都是你的錯。”

“你說是那便是吧。”

賴鴛鴦哭喪着臉,噘嘴嗔怪,“你好沒意思。那時我在老太太身邊時你不還頻頻給我送秋波嗎,我可嫌棄你了,一點都不想搭理你,可你是這樣一副秀美的皮囊,我瞧在眼裏心裏也是得意的。”

“是嗎?我都忘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家和福王府搭上了關系,福王府承諾要扶持我們家青雲直上,這是多大的誘惑啊。就在昨夜,福王府來人了,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然後我就被強迫上吊了,啊,原來他們和福王府勾結好了,等你死在福王府,被扣上奸殺郡主的罪名,我們家也要告你逼死我。

嘻嘻,你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也是沒有價值的,所以往你身上潑什麽髒水都行,反正不會有人替你說話,賈氏滿門都是軟骨頭也不會吭聲。只是,只奸殺郡主不是太突兀了,所以就要把你塑造成一個慣犯,滿府丫頭都被你淫遍,我就是那個貞潔烈女,不堪被你淫辱一怒上吊,你看,多好的一個故事啊,話本子上都不敢這樣寫。

從此榮國府就徹底完了,我們蠶食起來會更快更過瘾,到那時不僅小主子們要尊稱一聲賴爺爺,大主子們也都要聽我們家的話了,畢竟你們賈家的男人都是窩囊廢膽小鬼。

大爺,你說我怎麽就那麽倒黴呢,被選中成了陷害你的棄子,我記得我在老太太身邊服侍時我還是家裏的寶貝呢。

難道真像寶二爺說的那樣,女孩子沒嫁人時是一顆無價的寶珠,嫁了人便是死珠了?”

沒有人回答她,她又蕩着秋千,紗裙飄飄的自顧說道:“是了,一定是這樣的。女孩子沒嫁人時是待價而沽,說不得就能嫁入高門提攜家族呢,可嫁了人一切塵埃落定可不就是沒價值了嗎。嫁了人,女孩子們就是潑出去的水了,是外人了,誰還會憐惜一個外人呢,外人就是用來犧牲的,我懂了……”

厲鬼呢喃,陰風陣陣。

“你還有未了的心願嗎?”賈琏輕聲詢問。

賴鴛鴦搖頭,定定的看着賈琏,“我要是聽了你的提醒就好了,只是我的心變了,我就領會錯了你的意思,我那時走投無路,一門心思想勾搭你呢。”

她做了鬼,說起話來便無所顧忌,還癡癡笑了出來。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都說你不喜黃花閨女只喜歡破鞋呢。”

賈琏:“……”

賴鴛鴦嘆息,“我的人生究竟在哪裏出了錯呢,你勾搭我時,我若回應了你,你會納我做妾嗎?”

沒等賈琏回答賴鴛鴦又道:“我忘了,你屋裏還有一頭母老虎呢,她是容不下人的。罷了,罷了,此生無趣,但求來生吧。大爺,你送我一程可好?”

“好。”

“多謝了。”

“不客氣。”

于是,賈琏走到她身邊,一指點在她的眉心,他的手指變成了由功德星光組成的黃金手指,一根金光從她的眉心往下,貫穿成線,黑霧一樣的厲氣旋轉着被金線吸收逐漸變粗,賴鴛鴦的身體漸漸的變成了透明色,一陣風來,煙消雲散。

賈琏收回手指,望着體內又增加的功德星光,微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有一更補昨天的欠更哈~麽麽噠~

——

蘆葦蕩這首童謠出自蘆葦五編,具體是誰做的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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