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上掉下個楊小咩

楊旸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火燒一樣,悶着喘不過氣來,用盡全身力氣掙紮之後,突然覺得身上一輕,憋在心頭的氣也跟着喘了出去,緊接着一個女聲炸開在他耳邊。

“楊旸發燒了,真是作孽哦!他舅佬爺也不見個人,要不得。”

“我帶伢子楊旸去打針,細妹你守着屋咯。”

楊旸聽得迷迷糊糊,但是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睛都睜不開。只能模糊的感覺到有人在身邊不停的走動,跟着自己就被包在毯子裏,被抱了起來。

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楊旸低低的嗚咽了一聲。

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打拼,有多久沒感受到被人疼愛的感覺了?

只是,伢子?細妹?

腦子鈍鈍的,無法思考,楊旸在再次昏迷過去前,想着一定要謝謝幫助自己的人。

護士推開房門,就看到新送來的小病人正盯着窗戶發呆,這還是一個淳樸的年代,父母雙亡,奶奶也才過世,自己更是一個将将九歲的幼童,生病之後展示出的茫然與不安,足以激起醫院裏衆多醫生護士的母性。

“小楊,今天好點了吧?”

楊旸呆滞的轉頭,看着端着搪瓷飯盆給自己送飯來的護士,熱騰騰的飯菜香味激得他口水橫流,肚子裏咕嚕一聲響,在房間裏格外大聲,瞬間他就紅了臉。

“這是黃醫生給你做的豬肝湯,你快喝了吧。”

小護士把搪瓷飯盆遞給楊旸,忍不住在對方的小腦袋上摸了摸。

小孩瘦瘦小小,但是一點都不鬧騰,從醒來之後問了句現在是什麽時候,乖得讓人心疼。

吞咽着湯水的楊旸一邊吸着鼻子,一邊在心底大聲的呼喊。

卧槽我這是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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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楊旸重生了。

就像随手買了兩元彩票,結果中了百萬大獎,只是這個獎是玄乎乎的。

掰着手指一數自己的人生,楊旸默默給自己畫了個大叉。

他姓楊,被人稱小羊,七歲的時候在供銷社上班的父親出車禍去了,丢下身體不好的母親和七十歲的老奶奶,一家老弱病靠着供銷社的補貼還算能度日,結果八歲的時候母親突然胃出血去了,走之前還在喊着楊旸。奶奶在自己九歲的時候也去了,雖然還有個小舅但等于沒有。

上輩子自己好像也是哭得高燒入院,等出院之後奶奶已經下葬了,小舅舅帶着沒扯證的舅媽住進了自己家,從此成了自己的監管人。

其實楊旸的小舅舅也不是個壞人,只是一個後世俗稱的包子男。什麽都聽自己老婆的。偏偏楊旸的小舅媽,不是一個大肚人。

不是自己肚皮裏出的娃娃不心疼,只管養活不管其他。楊旸上輩子16歲的時候沒念上高中,小舅舅帶他去報了中專,等他過年回家,發現小舅媽的弟弟頂了自己爸爸那個供銷社留的崗。

再然後,楊旸孤身一身離了家,去了魔都。

那麽大的城市,那麽多的人,楊旸做着小公司的會計,像倉鼠一樣攢着家産。結果意外的車禍害他丢了工作瘸了腿,沒有抓到肇事司機,楊旸只能自己吞苦果。

最困難的時候沒有不是想過去尋死,只是不甘心哪。人活一世總要有所收獲,難道自己僅僅就是為了吃苦而來麽。

如果自己一直都在遭遇不幸,那一定有美好在等着自己。破繭成蝶之前,毛蟲要努力積蓄。

楊旸喝光了湯,只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

砸吧砸吧嘴,把搪瓷碗遞給小護士:“謝謝姐姐,我吃飽了。姐姐我可以回家了嗎?我想奶奶了。”

小護士被楊旸逗得淚如雨下,抱着忍不住抽泣起來,同屋的病人也低低的哭着。都在哭這個懂事又可憐的孩子。

不可憐,我一點也不可憐。

楊旸拍拍護士的背,眼裏充滿了希望。

我能重來一次,已經是莫大的幸福。我吃了那麽多苦,也許為的就是今天,從現在開始,我要改變自己的未來。

知道楊旸要回家,婦幼院的院子親自來了,仔細測量過體溫,給楊旸換上自己家孩子的衣服,慈祥的院長還是有點擔心。在醫院裏聯系了好一會,終于找到一個要回家的病人家屬,他家離楊旸家不遠。一聽楊旸的事,連連答應會把人安全送回去。

李老漢牽着楊旸的手準備走,半個婦幼院的人都跑到門口送他。楊旸回頭看看這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眼睛有點濕。

“謝謝大家,再見。”

現在是1995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地,外來的拜金主義還未侵襲人心,現在的人更多的,是淳樸善良的心。

李老漢帶着楊旸搭了小汽車,又找了個熟人上了拖拉機,一直把楊旸送到自己家鎮上,才又回家。

“楊伢子回來了,快快快,奶奶要蓋棺了。看一眼,記得眼淚莫要掉裏面去哦。”

楊旸家隔壁的王奶奶看到楊旸,一把拉了他,摸摸額頭見不燒了,直接給他套上孝布,拉到堂屋裏。

一看到堂屋裏的黑棺材,奶奶的照片,楊旸的眼淚嘩嘩的流。

雖然知道不可以,但是為什麽自己不早一點重生呢?早兩天也好,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送奶奶去醫院,自己就不會又變成孤兒?

楊旸撕心裂肺的哭着,就今天,讓自己把兩輩子的淚水都哭幹,然後就和奶奶說的那樣,做一個會感恩的人,去把握自己的福氣。

和尚聲聲念着經,楊旸哭啞了嗓子,來幫忙的人吆喝着,在道士師公的指點下,将棺材蓋了起來。

一直将奶奶送上了山,楊旸被鎮裏的叔叔們抱回了家。

還沒進屋呢,就看到王奶奶站在自己家門口,叉着腰用方言在罵人。

“你個砍腦殼的炮打鬼,你是昧良心的鬼崽子。你要是個人有一點點良心,你就各樣子啊?楊旸在醫院裏頭發燒,你就連個鬼影子都冇得,現在楊老姐姐上了山,你類一個兩個就死出來咯!冇得天理啊——”

楊旸看看自家和奶奶的小平磚房,再看了看院子裏那個縮着腦洞的男人,響亮的打了個嗝。

院子裏的男人和男人拉着的女人一看到楊旸,眼睛就亮了起來。

女人燙着一頭小波,畫了黑黑的眉毛,嘴唇倒不是上輩子那樣的血紅色,但是穿着蝙蝠衫,健美褲,怎麽看怎麽……特別。

楊旸忍不住又打了個嗝,眼裏泛起生理性的淚水。

他好像在山上張着嘴巴哭多了,灌了一肚子風,現在死命打嗝!

“楊旸!楊旸!我是你舅媽啊!啊!可憐的孩子,來舅媽這啊!”

女人——也就是楊旸的小舅媽,張美麗對着楊旸張開手,一臉溫情。

上輩子,楊旸醒來就看到一臉慈愛的舅媽,被對方抱個滿懷,大驚之後被安慰,從此再也沒有反抗過那帶給自己一點點溫暖的人。

只是人活了半輩子,重來一次,不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還傻乎乎送上門去給你們剝皮吸血,就是真沒救了。

楊旸幹脆的哇一聲,扭頭抱住抱住自己的大叔,放聲哭起來。

嬸,你擦那麽多粉,笑起來都掉了幾層了你知道麽。

楊旸哇哇大哭着,管你是小舅舅還是小舅媽,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理你。

王奶奶一看楊旸哭,打了雞血一樣跳了起來。她年紀也大了,在早期的各類大戰中積累了豐富的對敵經驗,雙手一拍,跺腳唱了起來。

“造了孽啊!沒天理啊!舅要搶外甥錢啊!老天爺啊,雷劈死這狗崽子啊。”

老人的罵聲,孩子的哭聲混成一片,鎮長匆匆趕來,好不容易将楊旸的小舅舅羅大富和張美麗勸走。看着哭得直打嗝的楊旸,眉毛都愁塌了。

這麽個小娃兒,怎麽辦啊。

大人們各自還有事要忙,只能先将楊旸托付給王奶奶照看。也拖了王奶奶這麽一鬧,鎮長想起不靠譜的羅舅舅也覺得頭疼,心急火燎的回辦公室開會去了。王奶奶給楊旸找了塊手帕和兩個奶糖,回家去給他做飯。

這個年代還沒普及餐巾紙,小孩子擦鼻子經常用到自己的衣服袖口,一般是小嬰兒和女孩子會用手帕。

楊旸低頭看着手裏柔軟的手帕,還有兩顆大白兔奶糖,眼淚止不住的流。

狠狠吸了吸鼻子,剝開一顆奶糖含到嘴裏,楊旸轉身關上了院門,鑽進了奶奶的房間。

小磚屋只有一層,三居一室,院子和後邊的菜地寬得很。曾經的楊旸和奶奶住在一間。

房間雖然簡陋,但幹淨整潔。楊旸滿懷傷感的環顧着。不知道有多少年歷史的雕花木床,小小的書桌,牆上的日歷貼得整齊。

楊旸喘了口氣,趴在地上,直接爬進床底,在床沿邊摸索着。不一會,手就觸到了一沓東西。心中一緊,連忙用手夾出握住,再一滾滾出了床底。

楊旸低頭一看,自己手中一沓十元,五元,還有毛票的錢,嗚咽起來。

兩輩子他都記得奶奶死死扣着床單的手,原來是放不下他一個人,想告訴他有東西在床下。

上輩子,他就再沒進過奶奶的屋,這雕花床下藏了錢,這還是張美麗的弟弟喝醉酒說的。

自己雖然沒了親生父母,但是自己從來不欠張美麗一點半分。

楊旸拿手帕擦了擦臉,開始慢慢數起錢來。

兩百三十一塊八毛。在95年,也算是筆不小的財富。自己到醫院的錢好像是鎮長伯伯給的,要還回去。

供銷社每個月會給三十二塊五毛的補助,自己吃飯是不用擔心了。

現在的問題是,要怎樣避開讓張美麗他們成為自己的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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