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特別篇 白晝夢(一)
#主世界/倒錯之犬特別篇後時間線
#江戶川亂步第一人稱視角
#情節設定來源于自己以亂步視角做過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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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事情複雜化只會有害無益。』①
如果不是因為社長說想要我幫忙在上班時間之前處理一下昨天收到的那份案件委托的話原本也并不會提早到這個時間到達社裏。
除了為了給醫療室做室內消毒而一向最早到的與謝野醫生和在社長室等我的社長之外,社員室內還沒有一個人。案情報告書一如既往簡單得一目了然。嫌疑人,犯罪動機,潛逃去向,将這些寫在紙上交給社長之後我的工作就宣告結束。剩下的就是上班時間以後由敦或者織田出一下外勤把人控制住交給警方就可以,名偵探的工作僅僅只在于看穿真相。——預計會交給敦或者織田是因為他們兩人大概會最早到,而這份案件委托十有八九是加急。不然社長不會這麽着急一大早把我叫過來。
回到社員室的時候,不出所料織田已經坐在他的座位上準備開電腦,過了不到五分鐘敦和鏡花也到了社裏。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不到半個小時。我趴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無聊地開了一盒Pocky。天氣有些悶熱,來社裏的路上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沒想到現在卻稍微有點放晴了。咬着餅幹棒看了一眼放零食的抽屜,我開始思考今天下班以後去哪家點心店補充一下自己的庫存。
社員室的門又一次被人推開。我聽到耳邊傳來敦有些驚訝的聲音:“太宰先生今天來得好早哦。”
剛剛推門進來的人笑着跟已經在社內的每個人揚着手打了招呼。随意擡了擡手算是回應,我在頭腦中思考着如果要去那家隔了幾條街的有名的甜品連鎖店的話是不是非得要坐電車過去。然後我聽到敦突然像是十分焦急地再度開口。
“太宰先生,您今天怎麽沒有戴着戒指?”
我看着站在辦公桌邊的太宰被敦抓在手裏的那只左手,上面确實少了原本每天都不離手的某樣東西。太宰和漂亮帽子君交往的事在偵探社裏不是秘密,而且自從聖誕節那天之後,他的左手無名指就多了一枚戒指,偶爾會在下班時間開車來接他的漂亮帽子君左手上戴着款式相同的另一枚。
我沉默了一下,感到有些頭疼,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餅幹棒至少還剩下半盒,有點戀戀不舍地把盒子封起來塞進抽屜裏拿鑰匙鎖好,擡頭看到敦跟着已經在往自己座位走的太宰一臉焦急地進一步追問。
“是和中原先生之間發生什麽事了嗎?”
“敦君,不要什麽都往那種奇怪的方面想,”太宰像是有些無奈地跟他解釋道,“是我昨天不小心把戒指稍微磕變形了一點點,所以送去店裏修理了,今天才沒有戴在手上的。”
看着太宰已經走到和自己相隔不遠的座位坐下來,因為暫時沒什麽事做而稍微有些無聊的我想了想随口向他問道:“今天也來這麽早的話是昨天晚上又沒有睡好嗎?”
“沒有辦法瞞過亂步先生啊。”太宰苦笑着趴在他自己的辦公桌上,“事實上,昨天中也的情緒有些異常,但是什麽都不肯跟我說。所以稍微有點擔心。——啊,不過戒指的事是真的和這些無關啦。”
“——诶。”我有些無所事事地轉着手裏的抽屜鑰匙,“但是不肯對你說的話……大概就不是什麽壞事?依我看來。”
太宰輕輕地點了點頭。“我也像這樣希望。”
從門口的方向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社長拿着我先前做完了分析的案情報告走進社員室來,把敦叫過去進行任務指派。明顯的異樣感沖擊着思維,我聽見一旁的太宰輕聲開口:“亂步先生?”
我與他交換過目光點了點頭。此刻身處社員室內的人數明顯實在太少了。
除去最早來的織田和我之外,之後進來的就只有敦、鏡花和太宰而已。已經接近了上班時間的現在,平時應當基本上社員已經到齊。
樓道的另一端傳來了腳步聲。從那份案情報告上擡起頭來的敦看了一眼出現在社員室門口的人就高興地揚起了笑容:“國木田先生!早安——”
“危險,敦君——!”
幾乎是在太宰喊出來的同時,從進門的那一刻就已經持槍在手的國木田已經毫無遲疑地連開兩槍,而太宰在喊出那句話的同時已經離開了座位以極快的速度擋在我面前毫不猶豫地擡手擋下了那枚向着我而來的子彈。
子彈在觸碰到他掌心的一瞬間就觸發了人間失格,伴随着發散的藍光消失在空中。是國木田以異能制造的武器。
另一顆射向社長的子彈被發動了月下獸的敦用虎爪生生擋下,他像是難以置信地看着此刻神情令人感到冰冷而陌生的國木田,出口的聲音都有些輕微的顫抖:“國木田先生?您這是做什麽……?”
太宰向着我和不遠處的織田分別投過一個目光,而我在他示意之前已經用手機聯絡了在醫療室那邊的與謝野醫生。織田看上去稍微愣怔了片刻,此時也已經拿出手機來,但是在剛剛準備按亮屏幕之前神色猝然一變,迅速側身往左退避了半步然後反手向着自己先前位置的後方劈過一個手刀,周圍的視覺景象微微扭曲了一下,淡淡的綠光消散,已然失去意識的谷崎被織田接在手中,一把鋒利的匕首從昏迷的谷崎手中掉落在地。
在氛圍陷入緊張的社員室內,再度一言不發地舉起槍的國木田的身後,一個身影以令人難以做出反應的速度将一支針劑刺入了他的脖頸。将陷入昏睡的人放倒在地面上之後,與謝野醫生接過被織田扛過去的谷崎,給他同樣補了一針強效鎮定劑。
顯得驚魂未定的敦解除了手臂的異能化遲疑地向着已經走到兩人面前進行查看的太宰問道:“他們……這是被人控制了嗎?”
“恐怕沒有那麽簡單。”我靠近窗口,看向樓下此刻顯得有些混亂不堪的街道。交通幾乎癱瘓,随處可見鬥毆、打砸、甚至持械破壞設施的人。剛剛從國木田旁邊站起身來的太宰顯然是接着我的話繼續說下去。“很顯然是異能力的作用,但是與我接觸卻無法觸發無效化,證明異能力并不是作用于體表,有可能是針對無法被直接觸碰的思維或是神經的異能力,并且大概也不是單純的控制行為。”
從樓下傳來巨大的轟響,我看了一眼此刻正舉起停在路邊的越野車準備向着一樓咖啡店的玻璃櫥窗砸過去熟悉身影,回頭向着敦招了招手。
“下樓一下,把他打暈然後帶上來,注意盡量減輕街道和建築的受損程度。”
雙腳異能化攀登上窗臺的敦顯然怔了一下,先前面對異常狀态的國木田時表現出的那種不可置信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中,但并沒有猶豫多久便平複了心緒縱身躍下,向着在街道上進行肆意破壞的賢治徑直奔去。社長走到我的身旁向着樓下看了一眼,目光投向正在一片混亂的街角竭力保護着幾名幼稚園生的一名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
“沒有記錯的話那人是有過多次行兇搶劫作案前科的暴力慣犯?看樣子目前的狀況大概……”
我回過頭與太宰對視了一眼。
“是的,恐怕異能力的效果是所謂的‘善惡逆轉’。”
善惡逆轉,也就是将性格本源的觀念屬性扭轉為相反的一面,因此平時大多性格溫和而遵守秩序的市民此刻都變得暴力混亂,原本窮兇極惡的犯罪者反而良知蘇醒。而善惡觀念尚未形成的幼兒則并不受異能力的影響。相比作案者身份明确的恐怖襲擊,這樣的狀況顯然更棘手也更難以控制。已經有警車停在了十字路口附近,但是卻無法盡數控制毫無畏懼地突破警方封鎖分散到市區的市民。太宰趴在一旁的辦公桌上寫了兩張便簽,将其中一張交給織田讓他聯系異能特務科的坂口安吾,另一張随手塞在了他自己的口袋裏。
“社長和與謝野小姐就拜托留在社裏看護着異能沒有解除的大家,敦君和小鏡花去樓下協助警方控制受害的市民,織田作聯系上安吾之後就讓他按照那張紙上寫的內容申請出動軍警。現在相比其他最為棘手的問題就在于數量不明的受害人群難以進行控制的局面。無論是出于公共安全還是他們自身安全的考慮都必須要盡快控制住他們沒有目的性的施暴與破壞。”
他轉過身将目光投向我。
我取下挂在座椅背上的帽子,在戴好之後伸手推了推被帽檐壓到的眼鏡。
“想要快去快回的話現在就出發吧?”
“要去哪裏?現在外面看上去非常危險啊!”剛剛架着被打暈的賢治走進來幫着與謝野醫生把人放下的敦有些慌亂地看向我和太宰,“被波及到的範圍還不知道有多廣,太宰先生暫且不談,就這樣出去的話萬一亂步先生被異能力影響到的話該怎麽辦?”
“異能力波及到的範圍大概是以偵探社附近這一片的建築為中心、半徑200米的範圍之內。”太宰看着他解釋道,“并且只有在先前的半小時內身處建築物之外的人受到影響。”
“并且現在無論在不在室內,都暫時不會有任何受害者增加。”
我跟着他的話補充。
蹲在社員室門邊的年輕後輩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太宰先生和亂步先生……難道已經知道異能力的發動條件和敵人的真實身份了嗎?”
我帶着笑意和已經走到自己身旁的太宰對視了一眼。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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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木田先生、谷崎先生和賢治先生現在在醫療室由與謝野小姐看守着,直美小姐和绮羅子小姐剛剛在偵探社樓下的街道找到了,同樣受到了異能影響,但是相對而言比較容易控制,現在已經和鏡花一起把她們也帶回偵探社了。”通過無線耳機同時向我和太宰進行狀況彙報的敦停頓了一下,語氣仍然有些擔心地再次開口:“太宰先生,現在真的不會再受到異能力的影響嗎?對方擁有的看似是能夠在無人察覺的狀況下短時間內擴散到很大範圍的異能力,如果現在再次發動的話……”
“敦君,你有想過為什麽對方發動異能力的行為‘無人察覺’嗎?”
無線電另一端的敦似乎愣怔了一下,困惑地問道:“為什麽?”
“是啊,按照常理來說,如果想要大範圍內使用異能力而不引人察覺,就如同澀澤龍彥那時一樣,選擇在夜晚有夜幕作為掩飾的時候發動異能才是最安全的。而早上提前到達社內的我們卻并沒有受到異能的影響,可以推斷出異能力的發動是在我們幾人到達社內之後、并且無法對已經身處建築內部的我們造成波及。但是這樣就有些反常——在早間通勤高峰的這個時段,廣範圍施展的異能,卻沒有被任何人所察覺到。一般來說能夠廣範圍作用的異能力都有明确的形态,就像是澀澤龍彥的霧或是弗蘭克·麥考特的灰燼那樣,而我們卻并沒有在應當是異能發動的時間段內看到外面有任何異樣的情況發生。”
“那麽現在在思考最開始的那個問題的同時思考一下。為什麽會選擇危險的白天呢?”
敦并沒有讓人太過失望,很快便想通了過來:“……是因為對方的異能力形态反而是在白天能夠更加方便地使人難以察覺到!”
太宰輕輕打了個響指。
“答對了!結合這個異能只能對身處室外的人起效這一條件,可以将異能形态的範圍進一步縮小。在室外,白天,能夠同時覆蓋一定範圍內的人群,即使被目擊到也不會有人感到異樣。”
“——答案就是陽光。”
我略微眯了眯眼睛。
“準确來說,是以陽光作為掩飾。對方異能力發動的形态就是光。根據今天的天氣預報,幾乎整個上午都會是陰天,但是在早間通勤時段卻短暫地放晴過一會兒。那段時間,即使身處室內的人看見有光從窗口透進來,也無非是當作陽光而已。使事情複雜化只會有害無益。擁有這樣的異能形态,比起尋找其他掩飾行動的方法,借助白天最平常而不會引人懷疑的陽光來當作僞裝,是最适合的方式。”
“但是現在看雲層的厚度已經在短時間內都不會再放晴。這個時候再貿然發動異能的話已經無異于是向世界昭告他的所在之處。”
“雖說那個所在之處現在也并不是無跡可尋就是了。”
和我一同在距離武裝偵探社不到一條街的一座舊式寫字樓前停下腳步的太宰征詢地看向我:“昨天傍晚下班時間之後不久,往這座樓的地下室搬運天文望遠鏡和發散幅度大約為200米的廣角鏡的那個人,亂步先生也看見他了是嗎?”
我點點頭,“當時我問過他搬運那些東西是要做什麽,他說是做天文觀測。但是這幾天都是陰天有雨,雖然偶爾有放晴,但是雲層很厚,并不适合觀星。”
所以其實在今天早上的異常狀況發生的同時,我就已經确定了嫌疑人。
順着通向地下的樓梯走下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間門上挂着鐵鎖的地下室。我站定不動,看着太宰走上前去,不到三秒鐘的時間,那把鎖已經掉落在地,但是他一手拉住門上的把手,卻并沒有立刻把門打開。
“亂步先生,您認為現在對方還有多大的可能仍然在這間地下室內?”
我與他對視了片刻,搖了搖頭沉聲道:“幾乎為零。”
“是的。我也這樣認為。——而且不僅人已經不在,還可能留下了陷阱。”太宰的目光微微沉了沉。
我看着他說道:“異能是針對思維進行攻擊的,而人間失格無法通過接觸受害者來進行接觸的話,也就是說,你本人甚至也有可能會成為異能起效的對象。”
“是這樣的。但是在這間地下室仍然留有必須進行查看和确認的遺留信息。”
太宰錯開我的目光轉過身去。
“無論如何,具備異能無效化的我要比亂步先生擁有更高的安全度。”
“所以,我進去。亂步先生請在這裏等着。一旦我這邊沒能順利進行的話……之後就拜托您了。”
他在轉身的同時,沒有拉着門把的那只手伸進口袋取出了那張他先前在偵探社寫好的便簽紙,不發一言地塞進我的手中。我在接過那張便簽之後就直接将它塞進了自己口袋,同時向着一旁退了一步,以示默認了太宰剛才所說的話。
太宰像是略微勾了勾嘴角,伸手拉開了那扇門。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着他的背影平靜地開口道:“太宰,我相信你。”
那扇門在我的眼前無聲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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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太宰的意思,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當那扇門再一次打開的時候,我短暫地對上了太宰深邃冰冷的雙眼。我沒有阻攔他越過我毫無停頓地向着樓道出口走過去的腳步,只是伸手打開了在進入這座建築之後便暫時關閉了的無線電。從另一端傳來敦顯得有些焦急的聲音。
“亂步先生?我從剛才開始就沒辦法接通太宰先生的連線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敦,”我平靜而低沉地像這樣說道。
“從現在開始,将太宰當作敵人來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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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江戶川亂步《心理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