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淺淡澄澈的光如月光灑在他身上, 他彈奏着黑白琴鍵。是往日的模樣,又好像不一樣了。
他乜斜看過來,微微彎起唇角。
莊理是說不出任何話來的了。
他們彈奏她喜歡的一首冷爵士, 輕松、舒緩而柔美。樂譜是怎麽來的,萬允恭又是怎麽來的?
讓世界級的大提琴家彈奏爵士,是不是太誇張了?
從他們身後的玻璃門窗望出去,只見郁郁蔥蔥的植被暗影。好像遠離了塵世,身心都被音樂撫慰。
大提琴的音色先隐去了, 萬允恭起身, 踱步來到莊理面前。
莊理不知該說什麽,只笑了一下。
萬允恭側身站在莊理身旁, 他們一同看着彈奏鋼琴的男人。
琴音慢慢地變調,在一段活潑的即興樂聲中終止。
“莊理, 生辰快樂。”葉辭說。
萬允恭也道:“生辰快樂!”
莊理雙手交握,又松開, 藏不住心潮澎湃。她佯作鎮靜說:“謝謝, 謝謝你們……”
“其實剛才就想說, 很榮幸,莊小姐竟然認得我。”
莊理心說誰會不認得你?雜志上常常出現的面孔。萬允恭沒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伸出手,“你可以叫我William。”
莊理同他握手, “Lowy。”
燈光亮起。葉辭走來,自然而然地将莊理攬到身邊,“William平時在這邊練習、創作,你要是鐘意的話給他講一聲, 直接過來就是。”
萬允恭溫文爾雅, 道:“是呀, 葉生的人,我百分百歡迎啦。”
他沒有稱呼姑丈,莊理不曉得是葉辭提前打過招呼,還是他們平時也如此。她瞧了葉辭一眼,葉辭好像能聽見她的心聲一般,說:“沒關系,William了解我的。”
即是說萬允恭對這位姑丈的婚外花邊毫不介意,甚至說對象是堂兄弟的女友的也沒關系?莊理驚駭,可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獨占鳌頭,讓人飄飄然。
“葉辭,你怎麽知……”莊理說。
“既然你好關心我,我也得投桃報李啊。”
他還記得倉庫裏的對話。她也記得,還有那個越界的吻,不由得面頰微熱。
“下次再正式介紹你們認識。”葉辭溫柔地看着莊理,好似征詢意見,“我們就不占用他的時間了。”
她還能說什麽?輕輕點頭。
萬允恭揮了揮手,從背後的玻璃門離開,去另一棟房子。大提琴、三角鋼琴還陳放着,房間寬敞明亮,窗玻璃外的植被也能瞧清些許了。房間裏安靜極了。
“葉辭。”
莊理停頓許久,實在無以言表,胡亂說,“你給我過生日,都不請我吃蛋糕嗎?”
葉辭笑了下,牽起莊理的手,往建築門外走,踏上小徑。
“有段時間我經常來這兒睡覺。”
“為什麽?”
“就算是我,也有無家可歸的時候啊。他們都以為William喜歡來這兒練琴,William是喜歡大提琴,但沒‘那麽’喜歡,我們通宵達旦打電玩,誰都沒發現。”
葉辭輕描淡寫,莊理對其中沒能道盡的事愈發好奇,也生出了恻隐之心。但理智不允許她去同情這個坐擁財富與權力的浮浪公子,她頓住腳步。
葉辭回過頭來。
“這是第幾次?”莊理問。
這次第幾次給女人過生日,第幾次帶女人到這座花園來,第幾次好像情深一樣袒露心事?
“重要嗎?”葉辭笑,更加握緊了她的手,她試圖抽出手卻掰扯得疼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莊理蹙眉,辯解道,“我是說,不需要你用這些話來打動我。”
葉辭倏地松開手,臉上笑意也淡了,“那你需要什麽?”
“葉辭,你能給什麽?”
葉辭一頓,無端發笑,“莊理,一次叫有趣,次次都這樣就會膩煩。不是什麽都能像算賬一樣劃分明的。”
莊理卻說:“你不回答,那我只有自己說了。我需要很多很多錢,有錢到不會看人臉色。”
“天真。”葉辭說這話時有一分冷漠,旋即又作似笑非笑模樣,握住莊理的手腕,直往前邁步。
高跟鞋敲擊在石板上,發出錯亂的音。在他看不見的身後,她露出急切地眼神,“葉辭,你答不答應?”
“這是你的生日願望嗎?”
拐角下石階樓梯,葉辭仍體貼地放緩步伐。
“……”莊理卻趔趄一步,險些從他手臂旁摔出去。
他眼疾手快,把人拉住。瞥見她回眸驚慌的模樣,不知怎的,一下子将人打橫抱起。
“喂。”
葉辭一路将人抱至停車位,扔進敞篷的保時捷918座椅中。
莊理小腿磕在車門上,包也重重落在小腹上,疼得很。她想說點兒刺耳的話反擊,只見葉辭進入駕駛座,很快發動車,打轉反向盤将車駛出花園。
比起不悅,葉辭更多的情緒是無語——無語至極。想說點兒溫情的話,共進晚餐,可她這麽不識趣。
換別的女孩,早在他親自彈琴的時候就眼淚汪汪了,怎麽獨獨她反應冷淡?
葉辭不知,莊理索問他能給什麽,其實就是一種應答。
現下兩人各自郁氣,悶悶吹着夜晚冷風。
葉辭呈現驚喜總歸是好意,莊理覺得自己不能太不顧及他的心情,率先出聲,“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那首曲子?”
葉辭嗤笑一聲,“Instagram上天天收到你點贊的提示,不想知道也難。”
莊理雖然想到了,還是驚訝無比,“你關注了我?你賬號是什麽啊?”說着就拿出手機,點開follower列表查找起來。
“甭找了,我不常玩。”
“那也是有賬號。”
“沒有公開的賬號。”
莊理覺得自己這個示好的效果不怎麽樣,讪讪收起了手機。
銀灰色918下山道,彙入馬路的車流中。等紅綠燈間隙,葉辭手指點着方向盤,問:“你是要跟我去吃飯還是要回家?”
莊理鼓了鼓腮,“我哪有家。”
葉辭這才笑了,“我們也算同病相憐。”
“跟您同病不起……”
葉辭輕輕捏住莊理的下巴,端詳片刻,又踩油門、掌住方向盤過紅綠燈,“誰說的,美人一笑值千金,你多笑笑就有了。”
就好像應承了她說的想要很多很多錢。
車停在一個坡道上轉角,他們走進一棟朝海港的商廈。來往的人不少,莊理不甚自在。葉辭有所發覺,偏故意攬她的腰走進電梯。
“你……”
“我怎麽我?”葉辭低頭在莊理耳畔說,“我是說也說不得,碰也碰不得了是不是?”
“你真的。”
電梯裏徹底沒人了,莊理才拂開葉辭的手,“你就不怕萬以柔發現嗎?”
“哦?發現什麽,你展開講講。”
莊理無言以對。現在是了解了,葉辭這人不僅浮浪,還肆無忌憚。
葉辭又說,“我這人呢,該敞亮的時候就敞亮。”莊理以為他要講什麽道理,沒想到下一句話是,“你看我對你好,就一門心思對你好,哪怕你這麽不領情。”
“……我沒有。”
電梯門打開,葉辭拿鑰匙開門。莊理後知後覺地問:“不是吃飯嗎?”
“你不是嫌我太大張旗鼓?”
打開門,葉辭把莊理拽進室內。一眼望去就見霧霭沉沉的夜晚的海面,而後才注意到房子裏的陳設。牆上的挂畫似乎被取下來了,還留有一點痕跡。
“之後要重裝的。”
莊理不理解他們富豪的作派,整個居室的裝潢分明很有格調,且一點不顯得老派或陳舊。
“你的房子?”
“William有時住這兒。”
莊理沒法不問:“William是你的僚機?”
葉辭頓住腳步,回頭瞥她一眼,“你再亂說話,把你扔海裏。”
在寸土寸金的九龍,這一層一戶的豪宅讓人不敢猜想價值。莊理跟着他的背影走進飯廳,在他示意下落座于圓桌一側。正朝海港,燈光下望出去還能看見遠處的島嶼。
葉辭揿鈴,就在莊理身側坐下。
沒一會兒,助理過來布置碗筷,接着主廚親自将菜肴傳了過來。清淡的粵菜,葉辭說前些日子應酬吃膩了,吃點兒家常菜。
“到底是我過生還是你過生?”莊理笑說,倒沒有不快了。
剛拾起筷子的葉辭又放下,“我怎麽不見你平時那麽多話?收聲。”
莊理忙了一下午,忽然被帶去花園,這麽幾番折騰确是饑腸辘辘,在葉辭動筷後也吃了起來。
大約葉辭吃飯時其實是不喜歡說話的,莊理今日也靜靜的。
收尾是一道簡單樸素的蓮子燕窩羹,清甜可口。莊理喝去半碗,輕輕呼出一口氣。
“吃累了?”一頓飯教人心情好轉,葉辭問。
“本來就有點兒累。”莊理軟聲說,“但我是覺着太好吃了。比我上回和阿讓他們去的那家什麽超厲害粵菜師傅的飯店還好吃。”
葉辭靜默地看着她。她意識到說錯話了,可也不知作何解釋。阿讓就是正在參與她人生的人啊,沒法撇開。
于是她挪了挪上身,湊過去碰葉辭的手。一點一點的,從食指關節到無名指的指甲。
葉辭反過來籠住了她的手。
“吃得下蛋糕嗎?”
莊理笑着搖頭,好乖巧。
但葉辭還是讓廚房把蛋糕送了過來。
一塊奶白色的全沒有任何裝飾的冰淇淋慕斯蛋糕放在桌上,燭光映照他們彼此的眼瞳。
“許個願總成吧?”
莊理發笑,“我還以為你不講究這種事。”
葉辭輕聲說:“我這人很迷信的。”
莊理眨了下眼睛,态度認真了些。她握起雙手,閉上眼睛,過了會兒才說:“莊理二十二歲了,第一個願望是希望老天聽到我的願望,因為有個人好信你。
第二個願望是希望葉辭不要再無家可歸了——”
手腕被拽了過去,他好似要望進她心底去。
“傻瓜,你的生日要許你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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