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莊理忙走出去。門店的歡迎光臨提示音響了, 不等莊理問好,萬以柔說:“上車吧。”

上了車,莊理低眉斂目, 作出局促的模樣。萬以柔便說:“輕松點咯。你還沒吃吧,想吃什麽?”

莊理牽了下唇角,“沒關系,我感冒了沒什麽胃口,葉太有什麽直接講?”

萬以柔意味不明地看了莊理一眼, 也不再虛與委蛇, 問起辦公室的工作。莊理有問必答,還頗為憂慮地說起琪琪上回叫她去酒吧聯誼的事情。

“……真是的, 還講對方有太太小孩,我好像才成了怪異的那個。”莊理表現出強烈的道德感, 似乎見萬以柔不語,才有點尴尬地噤聲。

在萬以柔看來這才不是道德情操, 而是冒犯。但也因此對莊理有了進一步認知, 覺得她不夠聰明, 和萬克讓一樣。

這種人易于掌控。

萬以柔說:“這幾天辦公室應該會除了上次拍賣會的交易事項,你注意下款項和賬面, 把原始記錄發給我。”

莊理說:“財務總監看得很嚴,也沒有很信任我……”

“你要找機會。”

“嗯……”

“今年的財報應該在整理中了?涉及稅務方面的文件你也争取一下。”

好像太公事公辦了, 沒有人情味,萬以柔轉而說起萬克讓,“阿讓要回來你知道吧?明晚一起過咯。”

莊理驚訝道:“诶?一起過?”

“白日我們會去看長輩,長輩休息得早, 所以晚上就會在別處再聚, 今年輪到在我們家過。”萬以柔笑了下。

閑談幾句, 讓莊理下了車。

萬以柔看着窗外流動景色,看見聖誕樹下接吻的戀人。無端想到了葉辭所說的感情會重燃。

會嗎?

但無論如何,這樣的日子讓葉辭為女兒擔心還是太殘酷了。

萬以柔思忖着,心煩意亂。

到處都是燈火和熱戀中的男女,莊理破天荒搭了的士回公寓。

付錢的時候聽見簡訊提示音還沒注意,回到房間,脫下大衣,坐下來,看見是銀行轉賬記錄。

五萬左右的人民幣,省去了當日美元彙率。從一個海外賬戶轉過來的,和之前一樣。

莊理登錄網上銀行查看幾筆大額轉賬,那天從中古行收到一筆,生日收到一筆,現在收到額外多的一筆。

除去下一季度的房租和生活開銷,都還有小十。一個月而已,天底下有這種不勞而獲的好事嗎?

不對,還是有勞的。今天轉過來這一筆顯然是一種補償。

稍後就接到葉辭的電話,他說聽太太說你明天會一起過來。

莊理頓了頓,“你們在一起嗎?”

“嗯。”

電話兩端皆沉默。葉辭緩緩說:“瑾瑜今天跟我吵架,我才知道那天……我女兒驕縱慣了,不懂事,你不要往心裏去。”

“我沒往心裏去,人家說的是事實。”莊理平靜地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不該有的妄想。”

“你就學不乖是不是?”

“難道你要說我的話很傷人嗎?我以為把情況提前說清楚是你的風格。”莊理撐住額頭,以擋住眼睛。她的情緒和陰影一齊投在書本題目上。

昨夜才溫存過,葉辭還很有耐心,溫聲細語說:“給你賠不是了,我們不跟小孩計較好不好?”

莊理心底發笑,卻也覺得氣順過來點了,軟聲說:“好啦,我哪裏敢和葉小姐計較啊。”

“早點兒睡,明晚見。”

莊理道晚安,聽見電話挂斷,看着屏幕裏的數字,沒由來呵笑一聲。人的适應能力就是有這麽強,沒當過又怎樣,當過一次就像模像樣。

念大學那會,因為是學生會幹部,偶爾會接觸到領導、贊助商老板,其中有人起意,已經踏進去的女同學也作說客,但莊理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不像乖乖女那般對這些旁門左道避諱不及,她端的是心高氣傲,覺得自己憑本事,要找什麽像樣的男朋友沒有。

和家世不錯的學長交往,學長的長輩來勸莊理分手,說他們不是一個level。學長對此沒有異議,讓莊理和長輩單獨談好條件。

什麽叫一個級別呢,照他們的定義,學長和萬克讓也完全不能比較。盡管他們在面對長輩阻攔這件事上的反應如此相似。

至于葉辭,太多人前赴後繼,太多人肖想而難以夠到。莊理已不去探究為什麽是自己,不會是因為有情的,不過是寂寞時正好遇見。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有緣,偶然一面,偶然說過一句話,又在這麽遠的地方遇見。是什麽讓他将一個陌生女孩記了三年?或者是她的變化令人驚訝,從一個人前忍不住掉淚的女孩變作在婚宴上落落大方的侄子的女友。

或者他一眼就洞悉了她,她的寂寞、欲-望、野心。

莊理關掉了賬戶頁面,清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思緒。

近晌午,莊理在人潮擠擠的機場接到萬克讓,他經歷了長途飛行,但整個人十分精神,一來就給莊理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們一起在酒店餐廳吃了簡單的午餐,萬克讓試圖和莊理親昵,莊理表現出難為情的模樣,接着催促他去探望太奶奶和萬老爺一家人。

萬以柔那邊也在催促了,說晚上反正要一起玩,有的是時間,不急于這一時。

大姑發話,萬克讓不得不從,便說晚上回來。

“晚上不知要在你大姑家待多久。”

“我們可以提前走嘛,大姑不會怪罪的。”

萬克讓笑容陽光,說的話卻是讓人心底發慌的。他們很久沒親密了,這段時間連電話調情也不曾有,他玩笑說你不會一移情別戀了吧。

莊理端住了,作無語模樣。

萬克讓又嘻嘻哈哈說你當然不會了,帖耳說晚上穿紅色緞帶那套給他看。

正面拒絕無非是拉長戰線,莊理敷衍地應了。

聖誕夜如期而至。莊理和萬克讓攜帶好些禮物來到半山別墅,暖氣讓人抖落了身上寒意,山麓下中環霓虹閃爍,維多利亞港在流淌。

一派歡聲笑語中,半杯紅酒遞到莊理手邊,握杯的手戴了婚戒。葉辭一如婚宴上那位好好先生,唇邊含笑,“很高興見到你。”

莊理接過紅酒,同他碰杯,“葉先生,我也是。”

冷不丁身後出現一道聲音,“Lowy?你是阿讓哥哥的女朋友?”

莊理轉身,看見眼前的面容清俊的葉瑾瑜,也看見了不遠處站在壁爐前的萬允恭,和一大家子萬家的親朋好友。

狀況令人心驚膽戰。

葉辭摸了摸瑾瑜的腦袋,俯身說:“叫姐姐。”

瑾瑜噘嘴,在兩位大人間看來看去,輕哼咕哝,“不應該叫auntie?”

莊理旋即擡眸看周圍的境況,好在沒人聽見瑾瑜的話。她故作自然地笑了下,說:“怎麽都可以啦,就叫Lowy也可以。”

瑾瑜乜了她一眼,似乎打算不再理會,抱着葉辭的手要人往沙發那邊去。

“想拆禮物了?”葉辭索性抱起瑾瑜,往那邊走去。

巨大的聖誕樹得以在這開闊的客廳中舒展,樹枝上綴有燈球、雪花和各式各樣聖誕元素的餅幹。

樹下堆放數不清的禮物。

瑾瑜被一大家子人擁簇着,微微蹙眉挑選禮物,忽然被逗笑了,一陣朗聲笑後,抿唇作嚴肅狀開始拆禮物的絲帶。

猶如一個公主。她微微卷起的中長發,高級時裝屋早春系列連衣裙,手腕上叮當作響的珠鏈——對她來說只是玩具。

“Lowy!”萬克讓揮手喚道。

莊理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禮物有她的份,她很識趣地讓別人家先選。

葉辭擁着瑾瑜也在絨毯上坐下來,他一手虛攬懷中女兒,一手撐在地板上。背依靠沙發沿,那手便空了出來。

莊理感覺到什麽,倏地偏頭看去。人們都在,甚至萬克讓就在中間,他的手碰及她的手。

仿佛被滾水燙了手,她猛地抽離,卻不小心碰到萬克讓的背。

“怎麽了?”萬克讓傾身問。

“沒事。”

安定下來,莊理再次看向葉辭,什麽都沒發生似的,他低頭同瑾瑜說話,那樣子真像一個好父親。

莊理拿手機佯作拍照,避開萬克讓的視線盲區給葉辭發送簡訊。

擺在茶幾上的手機振動了兩下,離得近的萬以柔瞥眼去看,一下子被葉辭伸長手撈走。

“有事?”萬以柔問。

“節日問候而已。”葉辭笑說,把手機揣進兜裏。

他看見簡訊內容寫的是——神經。

就在這檔口,輪到莊理拿禮物了。各自帶來的禮物在創意、古怪,不在貴重,莊理拿到的是Vicky小姐的禮物,一個像香水的玻璃瓶子,标簽上的英文表示這是一瓶催-情劑。

哄堂大笑,萬以柔笑罵小妹,瑾瑜還在這兒呢。Vicky反倒朝莊理和萬克讓擠眉弄眼。萬以柔擡手打她,她跳腳躲開,不一會兒去到鋼琴前,胡亂彈奏起來。

人們聽音樂、跳舞、吃甜點、飲酒,也有些人依舊圍坐沙發旁,談天說地。一整個家氣氛歡快而溫馨。

如果不是知曉其中古怪,莊理其實很羨慕這個家,尤其是瑾瑜。

時間漸晚,瑾瑜困乏了,葉辭攬瑾瑜回房間,好一會兒沒出現。

萬克讓向萬以柔提出要先走。年輕人們笑話他,連同笑話莊理。方才那瓶催-情劑的哏是過不去了。

“同你姑丈打聲招呼再走。”

萬克讓得到大姑允許,高高興興上樓去找姑丈。莊理等了會兒,想着去上洗手間,剛走過回廊,不小心撞見萬以柔講電話。

“今晚不行,還是算了。不過最遲到元旦——”

萬以柔止住話,笑了下,從莊理走旁走過去。

莊理神色如常地走進洗手間,心說難道萬以柔今晚要留下來?聽起來是拒絕情-夫的邀請。

樓梯那邊,萬克讓和葉辭剛走下來,燈光突然間悉數熄滅,整棟建築暗了下來。暖氣也停止了運作,人們把手機當手電筒,萬以柔出來安撫人心,說應該是跳閘了,冬季就是這樣。

洗手間裏聽不見一點兒聲音,莊理沒帶包和手機,不住地深呼吸才讓自己鎮定。她推開毛玻璃門,邁淺淺的步伐往回廊前方走去。

聽見忙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她正要呼喚,卻被擁入了一個懷抱。

她怕黑,而他知道。

莊理靜默,片刻後才能發聲:“瑾瑜呢……?”

男人有些意外,也産生了一種微妙感覺。

“已經睡着了。”他說着笑了下,“她問你到底是誰,你說,我要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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