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更)
寂靜的宅子裏, 只有萬以柔的嫉妒在瘋狂蔓延。
并非是他那最後的告白打動了她。他愛過她?太可笑了,她相信他一輩子愛路邊流浪貓,也不可能有一瞬間愛過她。
是協議書裏的條款——
葉辭讓出在集團中占有的股份;夫婦名下公司的小部分股份;共同居住多年的房産和港島南端的一套別墅;與倉庫裏的藝術品等價的資産;……
沒達到萬以柔的目标, 但也相當驚人了。
萬以柔使用這種她自己也覺得瘋狂的手段,無非就是想利用争奪撫養權的戲碼将葉辭奪取一空。而今葉辭主動拿出這麽有誠意的協議,如同扇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因為瑾瑜受難而感到後怕嗎?他是要回北京了,打算長期base北京索性脫手這邊的事務嗎?
還是說最關鍵的原因是那個女孩,他所說的沒有得到愛護但有心的女孩。
到底是使出這些手段的萬以柔瘋了, 還是葉辭瘋了?是那女孩, 一整個瘋子。
當時萬以柔的代言人沒有說脅迫話語,是莊理那女孩聰明, 知道性命拿捏在他們手中,去不去都一樣。可既然那麽聰明, 就該明哲保身,而不是還想着要救出別人。
所以萬以柔即使不信任莊理, 也仍利用。奈何老天偏不賞臉, 讓莊理神志不清, 致使這一出計劃成了徹底的鬧劇。
現下萬以柔進退維谷,打離婚官司是不可能的了。即使完全可以把莊理住在葉辭那兒的事情以重婚罪起訴, 然而萬以柔也有種種過錯把柄在葉辭手中,消耗下去只是讓世人看笑話而已, 父親不會高興的。
簽了協議,法律規定的分居期限一至,他們就會正式離婚。
萬以柔在簽字的那一刻有想過收手的,但接下來的事情不是她說停就可以停了。
葉辭要斬斷與萬家的牽連, 還有得受的。父親再不恥, 這下也要站在她這邊了。
桌上的茶盞涼徹, 萬以柔如往日一般準時準點去集團上班,卻在部門會議上對出錯的高管發了大好的火,連熟悉她的副手都吓着了。
會議結束後,在走廊上和萬以儉撞上。他奚落家姐,學那曾經的香江明珠第一名媛向來優雅,怎的今日這般歇斯底裏。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嗎?”萬以柔淡漠地看着他。
“洗耳恭聽。”
萬以儉玩世不恭的模樣看了就讓人生厭。真不知怎麽同這樣的人是胞親。
“樂極生悲。”萬以柔說罷同他擦身而過。
其實她想說——
她們女人就是太守規矩。生怕不被任何哪怕一個陌生人所不喜歡,害怕顯得胖了、瘦骨嶙峋了、低幼了、過于火辣而俗氣了;
一點贊美就讓女人受寵若驚,害怕接受好意在別人看來是貪圖,害怕顯得愛占便宜、物質、拜金,不是出身就擁有這一切就會讓人自慚形穢,即使出身就擁有這一切,也仍感到缺乏;
害怕撒謊、不夠坦誠、不夠率真、不夠純粹,害怕髒話、粗魯,害怕變成潑婦,可是不聲嘶力竭有人會聽到你嗎?
fuck off,去他上帝的!她們就要邪惡,邪惡到不需要愛,只緊緊扼住權力,便叱咤風雲。
萬以柔一直以來就是這麽想的,然而那個給世人看的愛的殼子就要丢掉了,心下意外地洞出一個好大的窟窿。
她錯了嗎?
夜晚漫游美術館,她對他的笑是真的,戴上鑽戒時的淚是真的,那些時候的意亂情迷統統是真的。
是他要得太多了,純粹、真心,不摻雜質。沒有女人可以給他的,她們都為了他的身份他的錢才前赴後繼來他身邊;而他半斤八兩,給她們想要的浮華,從不給予愛。
入夜在酒吧遇到阿英,萬以柔很意外。阿英說現在不管“全托”了,偶爾去上課。因為家裏有另一位家庭教師。
阿英輕飄飄丢下這句話,沒和萬以柔多說,籠絡朋友們去另一間店了。
狹小的圈層,來來回回這幾張面孔,現下都知葉辭和萬以柔因為沒看顧好瑾瑜而徹底翻臉,親近葉辭的一派藝術青年自是暫時要避免同萬以柔太親近。
“William?”
萬允恭也在其中,見他連招呼也不打就要和阿英他們離開,萬以柔不免蹙眉。
“大姑……”萬允恭生怕萬以柔問話似的,倉促地說,“有什麽下次回家講,我們走先!你不要喝太多!”
年輕人玩到淩晨,萬允恭堅持要送阿英回家,阿英本就嫌他融入不了他們,在跟前膩了一晚上,這下更是煩得緊,幹脆說回葉辭那兒。
萬允恭仍緊緊貼着上了車。
兩人一路無話,闖入半山別墅。
客廳角落亮着燈,玻璃窗門半敞開,葉辭窩在沙發裏望着庭院,吹冷風。
聽見咋咋呼呼拌嘴的聲音,他才回頭看去。
“好啦,你送到了,走吧!”阿英同萬允恭說。
萬允恭說:“我也要留在姑丈這裏。”
阿英驚慌地瞪了萬允恭一眼,用唇語說:“講什麽胡話!”
萬允恭意識到措辭不當,局促地看向葉辭。葉辭只是淡然地說:“要吵出去吵,樓上的人睡了。”
兩個年輕人交換眼色——葉辭有些醉了。
萬允恭無法,只好說下次再來叨擾,悻悻離去。
阿英在旁邊的包豪斯風格的椅子上落座,去夠桌上那瓶,看看是什麽尖貨。卻聽葉辭冷不丁問:“阿英,我很吝啬嗎?”
“當然不啊!”阿英詫異地說。
“我是指……。”他說着笑了下。
阿英隐隐約約感覺到了,朝樓梯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們的離婚協議事關藝術品,洪太太的畫廊自是知情,光是這一點就讓阿英感到不可思議。
趁着葉辭這會兒打開話匣,阿英小心試探道:“大哥,你很喜歡莊理嗎?”
葉辭抿了抿唇,端起紅酒杯喝一口潤喉,沉吟之間擡手揉着額角與眼簾,“嗯……也許。”
他忽然轉頭注視阿英,“一個女孩身處異鄉,遭遇了這麽多事,這次差點落下一輩子的疾病——阿英,沒有哪個人為我做過這種事,你明不明?”
“我明白……”阿英嘆氣,“那你之後要怎麽做?”
葉辭哂笑,“她想要很多錢,就給她啊。又不是給不起。”
“你告訴她了嘛?”興許很少有人知曉,可阿英清楚,那些藝術品中很大一部分是葉辭真心喜愛的。
“怕吓着她。”
靜默片刻,阿英輕笑,不知是譏諷還是自嘲,“有什麽比做第三者還吓人的。”
洪太太背負第三者之名至今,女兒也一樣被迫承受。
葉辭無話。
阿英又說:“我不懂你了。太安靜或許就是一種吝啬,太安靜而讓人感覺不到溫度。但是……像你對瑾瑜那樣,就會為人所利用。”
阿英說不懂葉辭,其實又好像能一窺他那深邃幽靜的心底。她才是沒有感情的那類人,全憑直覺與分析觸碰感情。
阿英旋即說:“大哥,因為你和William之間的‘交易’,現在我不得不應付他,真的很讨厭诶。”
是說邀請萬允恭為莊理生日奏琴,葉辭便給萬允恭制造機會和阿英相處。
葉辭舒展眉頭,似因話題轉換而松了口氣,“你就那麽讨厭William?我看他是萬家最可愛的。”
“可愛?”阿英抱怨,“一點也不像音樂家!情感太充沛了,好像随時要為我失去理智一樣。”
“你看,就是這樣。”
“嗯?”
阿英困惑之際,葉辭卻起身說晚安。
燈盞熄滅。
之所以喜歡和阿英相處是因為她永遠不會說那句話——
葉辭,這不像你。
早上,莊理在有些陌生的感覺中醒來。摸到男人環抱她的手臂,她一下睜開了眼睛。
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狀态幾乎可以用相敬如賓來形容,肢體接觸也僅限晚安的親昵。莊理是覺得那晚出了事情,他一時半會兒沒緩過來。葉辭說不是,是事情太多。
無論怎樣,這是他第一次和她一起睡覺。而且他抱着她。
她将發聲才覺喑啞,沒說出話來。欲轉身,剛擡起手肘就驚動了枕邊人。
“不舒服嗎?”他好像有點慌張,生怕姿勢和重量令她這個病號不适。
“沒……”莊理清了清嗓子,“你什麽時候來的?”
“不記得了,晚上回來得有點晚。”
“事情……”剛醒來就說嚴肅話題才是很不适宜,莊理換了話語,“我想喝水。”
葉辭笑了下,“你起床去喝啊。”
莊理翻身正對他,嬌聲軟語,“我還想再睡啦,起來的話清醒了。你幫我一下,好不好啊……”
葉辭拿她沒辦法,呼着一口氣起身去廚房。片刻後端回來的卻是一杯牛奶,莊理皺眉頭,“誰要喝這個了?”
“你得喝牛奶。”葉辭把杯子遞到她手中,語氣有點僵硬,“你又不是乳糖不耐受,得喝。”
她的身體狀況如今是被他掌握的一清二楚。她皺着眉頭,像喝豆汁兒一樣把牛奶喝了,做了件大事似的把杯子朝葉辭一遞,“別當我小孩了,我真的讨厭喝牛奶。瑾瑜讨厭吃西藍花,你也不會逼着她吃啊!”
葉辭盯住莊理笑。一向聰明伶俐的女孩驚覺這話邏輯上相悖。
“我睡了。”莊理抓着被單蒙頭躺下。
“真睡了?”
莊理沒回話,沒一會兒便聽見葉辭穿衣服的輕微聲音。她以為人走了,悄悄拉下被單來看,卻見近在咫尺一張臉,好生一驚。
葉辭的吻毫無預兆落下。然而他只是吻,綿長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