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陳年故事 我想聽就一定要聽

辰時初,第一縷日光挨近皇宮。

風羿垂眸走在梁輕鳶身後三步處,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前瞥。

她今日穿着一身金燦燦的衣衫,張揚又貴氣。

他想,她該是來送他去訓練營的。依照她的性子自然不會直說,所以找了個“去瞧瞧訓練營”的借口。

“倘若你能在二十五日內通過考核,本宮就賞你一件東西。”梁輕鳶邁着輕快的步子,左瞧右瞧,不經意間說了一句。

送他東西?風羿稍稍加快腳步,拉近自己與梁輕鳶之間的距離。“好。”

之後,兩人沒再說話。

梁輕鳶嘴上說來見識見識煉獄訓練營,實際上呢,她什麽都沒注意,心思全在風羿身上。她暗自盤算着,若是風羿過不了考核,她便讓仇末放水。

與皇宮裏的大多朱紅色宮殿不同,煉獄訓練營是純黑色的高樓,約十三四丈,一共兩棟,一個明部,一個暗部。

三人行至一扇黑鐵大門前,風羿走上石階,每一字都說得猶如發誓一般,“公主放心,卑職定會盡早通過考核。”

“嗯。”梁輕鳶擡着下巴,佯裝冷漠道:“你記住,本宮的暗衛是最好最厲害的。”

風羿勾起嘴角,沒接話,最後瞧了她一眼才進門。

“嘭”,鐵門被重重關上,不漏一絲縫隙,完完全全地隔絕了梁輕鳶的視線。

兩人往回走,忽然,白堇開口,“公主可是喜歡風羿?”

梁輕鳶心裏頭正想着風羿,聽白堇問起風羿,下意識便道:“喜歡。”說完之後她愣了一下,急忙幹咳一聲掩飾情緒,“我當他是棉花團而已。”

白堇攏起眉心,又問:“公主想嫁給風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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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梁輕鳶停下身,似乎是被問倒了。嫁給風羿?她,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喜歡他是因為他聽話。”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虛,但她堅信自己是這麽想的,那自己就是這麽想的。

對于她的回答,白堇不置可否,始終保持着三步遠的距離跟着梁輕鳶,“公主成人了,該早日定下驸馬人選。”梁輕鳶沒搭話,她只得再提醒,讓她明白自己同風羿的差距。“公主身份尊貴,驸馬必定也是人中龍鳳。不過老奴以為,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還請公主切記。”

自小到大,梁輕鳶在白堇嘴中聽了無數遍“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話。每次,她都覺得裏頭的感情不一般,像是有一個特別的故事,而最近她喜歡看故事。

“白堇姑姑,我想聽聽你的事。”梁輕鳶回頭,故意拿期盼的眼神望着白堇,“這兒到瑤霜宮還得走小半個時辰。我們來聊天,成不成?”

白堇搖頭,堅決道:“老奴沒有故事。公主,老奴是過來人,經事多,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公主着想。”

她的聲音一如她的人,死氣沉沉的,有種看不到希望的悲涼感。

梁輕鳶挑了挑細長的柳眉,朝着她走了一步,“你說自己經事多,那不是故事麽?”

白堇放慢腳步,低頭道:“老奴是見過的故事多,并非自己身上故事多。”

兩句話一過,梁輕鳶登時皺起眉頭,她這個人向來沒什麽耐心。“白堇姑姑,你該知道我的脾氣,我想聽就一定要聽。”

“呼……”白堇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一口氣很長,長地仿佛過了十年。“既然公主想聽,老奴便說說吧。”

日頭漸漸撥高,溫度适宜,空中金桂飄香。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明媚的日光裏。朱紅色的宮牆圍了一道又一道,喜歡的會覺得輝煌绮麗,不喜歡的,會覺得它是華麗的籠子。

對于梁輕鳶來說,它不是籠子,也不是家,是她長大的地方。

白堇低着頭,輕聲道:“沒進将軍府之前,老奴是個小商賈的女兒,父親好賭嗜酒,且性子火爆,日日對母親拳打腳踢。即便如此,母親也從未想過離開父親。我一直覺得,母親是個傻女人。日子一天天過着,家裏的銀子全被父親送給了賭場,生活拮據。後來,父親開始借錢去賭,等到實在還不了錢了,便将我和母親賣進窯子。”

“窯子?”聽得一個新鮮的字眼,梁輕鳶随即念出聲。關于“窯子”,她只知道一點,男人喜歡到這個地方尋樂子,“他該死。”

然而白堇直接略過了她的話,繼續道:“我那時還小,接不得客,被安排做了花魁的丫鬟。每晚,老鸨都會拿着鞭子逼母親接客,沒過幾日,母親撐不住折磨死了。我埋了她,獨自一人在風月場裏長大,看盡了男人的嘴臉。”

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着,一字一字滑落,散在風裏,若不是有人聽見,它便是沒存在過。

“這樣過了十年,我及笄了,站在花魁身旁也絲毫不回遜色。老鸨從來都不是善人,是商人,她迫不及待地開始拍賣我。那晚,買下我的人是個溫文爾雅的年輕公子。”說到此處,白堇眼裏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讓她整個人都亮了,可她的語氣卻是急轉直下,“公子買下了我,卻沒奪去我的清白,而是同我聊了一夜的天。之後,他每日都來,來了也是聽曲兒,偶爾與我談心,不做其他。時間一久,我開始動心。那時我滿心歡喜,天真地以為男人裏頭總會有那麽一兩個是好的。女人啊,一旦動心就容易一發不可收拾。這個念頭一起,我時時刻刻都盼着跟他走。事實上,公子一直沒開口。其實他很清楚我的心思,他在等我開口。我開口,便是他的工具。”

梁輕鳶眨眨眼,對于此刻的她來說,還不大明白白堇所經歷的一切,不過,她發現一件事,白堇姑姑對這個男人的感清有點兒複雜。

“大約過了一年,我等不及了。男女情愛裏,先動心的人總是會輸,輸得一敗塗地。便在他将我贖出風月樓的那晚,他告訴我一件事,他身患重病,需一味藥要做藥引。我心悅他,心疼他,當然會幫他。所以第二日,他将我送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邊。”白堇幽幽地說着,渾濁的眼中早沒了光,有的全是怨和恨。“那個男人是個惡鬼,他總用惡心的言辭來羞辱我,也會用卑鄙的手段折磨我。他根本沒把我當人看。那些日子,我咬牙忍着,心想,拿到藥引之後,我與公子便能長相厮守。你說,我是不是個傻子,竟會相信男人的鬼話。”

這個問題,梁輕鳶答不上來,在她看來,白堇姑姑确實是傻子。“後來呢?”

“後來,我終于拿到了藥引,可等着我的不是花轎,是另一個女人。公子不是有病,是他的心上人有病。更可笑的是,我竟與她有九分相似。他從頭到尾喜歡的都是那個女人,接近我不過是為了利用。”白堇扯開嘴角,她是從來不笑的,所以這動作也算不得笑,僵硬地很,“那人病好後,公子說要納我為妾,我不甘心,也不願離開。只要能留在他身邊,當妾便當妾。誰知,新婚夜的那天晚上,公子在交杯酒裏下了毒,臨死前的一刻,我看到的反而是另一個男人,那個給我噩夢的男人,他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呵呵……”

說到後頭,白堇的聲音愈發哽咽,待到那一聲冷笑時,情緒升至最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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