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君心可曾似我心

江侍郎病了。

聽說是半夜出門,着了風寒。

于是楊阿柒不送魚了,改送補品。燕窩靈芝不要錢似的地往那邊送,一次進庫房順走千年老參的時候,被閣老當場揪住批了一頓。

阿柒耷拉着腦袋,聽阿爹訓完了,抱着那捆用紅綢綁着的人參:

“我可以拿走了麽?”

直把閣老氣得兩眼翻白。

整日待在禦書房的少年皇帝出宮來探望侍郎大人,帶來許多禦賜補品的同時,也帶來了素有愛美賢名的藝丹公主。

這個愛美,指的是愛美人。

特別是病弱的美人,一向是她的偏愛。

藝丹是個賢良的公主無疑,當年若不是她舍命保住了胞弟的太子之位,也沒有如今的陛下。故而藝丹深得小皇帝的信任。

可她有一樣素來為人诟病,就是喜愛收集男寵。不知是不是遺傳了先皇,她的納美之心在她寡居的這幾年尤其繁盛。當日挑金宴她正在公主府飲酒作樂,故而未曾到席,今日來看看病中的侍郎大人,也算是彌補一下遺憾。

藝丹本一向對市井傳言不以為然,認為那首詩不過誇大,甚至有些自負地想,天下美色均在她府中,何來七分分與他人。

可今日,她卻是真真被這拖着病體的江大人驚豔了。

回宮之後,她奏對陛下:

“今日臣見江卿,恍然如見已逝驸馬,然江卿風骨更甚。求陛下賜下良緣,以慰臣多年相思之苦。”

十二歲的皇帝擰眉看着階下盈盈拜倒的胞姐,很是為難。

“容朕思慮一二。”

消息不一會兒便傳遍了皇城。

聽說了公主求美的話語,就連小老百姓都要罵一聲“狗屁”。

誰不知道藝丹的驸馬臉黑腰圓,是一等一的纨绔子弟,就那大嘴叉子,還跟懷郎媲美?先帝當年把他硬塞給藝丹,早就讓藝丹心生憤懑,在先帝西去後驸馬轉眼就嗝屁,要說她沒在其中動一點手腳,鬼都不信。又何來的相思之苦?

可誰都知道陛下如何也架不住藝丹一貫的軟磨硬泡啊,真真是可惜了。

一時間滿城都在嘆惋江侍郎。

而楊阿柒,這時已經在閣老書房外跪了兩個時辰。

終于,楊閣老忍無可忍,從房中摔了一副茶碗:

“楊阿柒!這種事你一個女兒家硬要摻和什麽?之前那些事鬧得滿城風雨,還嫌不夠丢人的麽!”

是挺丢人的。

阿柒嘴裏苦澀,卻是重重磕頭:

“女兒不孝,求父親救一救江大人。”進了公主府,懷郎的一生就完了。那不是別人,他是懷郎啊,她的懷郎啊。

“你是不是魔怔了?”楊閣老大怒,走出房門,“老夫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兒!”見她久不起身,甩袖恨道,“要跪你就跪着吧!”

阿柒伏跪在地,在滿地的灰塵中顫抖地哭了出來。

無聲地,懦弱地。

幾天後,楊閣老向陛下求了一道旨意。

彼時江侍郎的府邸正被公主府的府兵重重把守,聖旨到時,府兵才接連散去。

那道旨意是。

賜婚江侍郎與楊閣老之女。

江懷站在庭中,身披寬大的銀狐狐裘,輕輕咳了兩聲。

“大人,跪下接旨吧。”宮裏的太監手持一紙明黃,用尖利的嗓音說道。

江懷淡淡一笑。他越過了那閹人,低聲囑咐身旁的小厮。

“備馬,進宮。”

一日之間,聖上連撥兩道旨意。

一為之前的賜婚,二為着戶部侍郎為明持将軍,不日出征歷水。

人人心知肚明,江大人如此作為,正是變相的拒婚。

這一場賜婚,就以鬧劇般的形式落下帷幕。

楊阿柒坐在院中,無奈地苦笑。

只能苦笑。

……

江懷走的那天,她扮成男子,從楊府後門溜了出去。

她奔跑着,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生怕遲了半步,就是此生此世的不再相見。

昨夜下的雨未幹,阿柒一腳踩進泥濘的坑窪之中,狠狠慣摔在地,撞翻了路邊小販的菜筐。

辱罵聲接撞而來。倉促間誰踩了她一腳,她忍着痛爬起,一瘸一拐地奔赴她的目的地。

再等等,再等等。

抵達的時候,她喘着氣,躲在擁簇着守兵的城樓之下,磚牆之後,一眼望見熙攘人馬之中,那着一襲單薄青衫的公子。

他身邊是誰家的女子,紅着臉向馬上的人遞去手中烏黑顏色的鬥篷,笑語嫣然,美目盼兮。

看見另一馬上正襟危坐的馮将軍,阿柒了然,那女子是馮氏。

是她啊。所以才能這樣坦然。

而阿柒,卻連說一聲珍重也不敢。

……

楊阿柒緩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腳上劇痛,痛得她彎下了腰。

她有些模糊地想,這種痛是會傳染的吧,要不然她的心髒,怎麽也會這麽疼呢。

你看,懷郎。

盡管你拒絕了我,置我于如此難堪的境地。

我還是如此恬不知恥地,喜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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