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姻緣符
吃過晚飯,本來還應該有煙火晚會的,但今天卻因為設備問題取消了,為此補償給了游客們幾張代金券。
季圓一臉失望,咬了口烤腸,“我還特別想來看來着。”
季書言也沒辦法,設備出問題誰都解決不了,不過他在手機上搜了一下,“兩天後我們定的度假莊園裏也有煙火大會,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定。”
季圓眼睛又亮了起來,“好呀,我看的。”
季書言便低頭訂票,再擡起頭的時候,他看見段執在吃冰淇淋,像是完全沒感受到夜晚的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只是他一邊吃一邊低頭給人回消息,甜筒的奶油沾到了嘴角都不知道。
那樣子看着甚至有點孩子氣。
季書言照顧季圓成了習慣,看見這一幕也本能地擡起了手。
段執只覺得臉上一涼,轉過頭一看,卻是季書言拿着濕巾正擦過他的側臉。
但季書言很快就把手收了回來,濕巾折好扔進了垃圾桶,見段執看他,淡淡解釋道,“你把冰淇淋沾到嘴邊了。”
段執這才意識到季書言在做什麽。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又來了,季書言總是這樣漫不經心地觸碰他,像是忘記了要跟他保持距離。
他有時候都搞不清季書言是有心還是無意,說是有心,季書言每次都平靜禮貌,說是無意,他也沒見季書言對季圓以外的人這樣。
偏偏季書言平靜無波地看着他,顯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段執盯着季書言看了幾秒,才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
季書言繼續吃盤子裏的沙拉,他今天熱得沒胃口,盤子裏素得像在喂兔子,除了沙拉就是果汁。
而季圓坐在對面吃着布丁,看看他舅又看看段執,總覺得哪兒不太對,但他又說不上來。
直到快出園的時候,他看見前面走着一對小情侶,女生舉着個紅豆雞蛋仔,不小心把紅豆醬蹭在了鼻子上,男生親昵地幫她擦掉,又捏了下她軟嘟嘟的臉,兩個人相視一笑,周邊都是粉紅泡泡。
他恍然大悟,終于明白剛才哪裏不對了。
他舅舅跟段執剛才看着跟這對小情侶真是一模一樣。
但這事兒實在太離譜了,他自己心裏笑了一會兒,就完全扔在了腦後,又高高興興地拉着他舅舅的手,非要去買個毛絨玩具帶回去。
第一天在游樂園玩得太累了,他們三個回到酒店,都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們退了房,把行李都放到了另一間度假山莊的別墅裏,才又出門。
相比昨天的忙碌,今天幾乎都是休閑養生的行程。
崇州除了新開的游樂設施,本身也是一座有底蘊的歷史古城,城內大大小小的古橋保存下來共有四十九座。
游客們一般都會選擇坐船繞城一周,正好能經過其中大部分橋。
季書言對今天的行程很滿意,他戴了個遮陽帽,淺色的亞麻襯衫,手上還戴了一串景區剛買的菩提子,悠悠閑閑坐在船頭吹風,要不是一張年輕的臉,跟退休的老大爺幾乎沒有區別。
季圓忍不住跟段執吐槽,“我舅舅這愛好,知道的是三十三,不知道的以為他六十三了。”
但情人眼裏出西施,段執倒是覺得季書言這樣很可愛。
坐完船,他們靠岸的地方就是崇州有名的寺廟——吳山寺,每座大城市幾乎都有自己香火鼎盛的寺廟,業務範圍還都略有不同。
吳山寺最出名的是姻緣,尤其是寺廟內有棵相思樹,上面不是系着紅繩,而是一排排同心鎖。每年都有無數癡男怨女來這兒拜佛求神,臨走了再挂一枚鎖,好像這樣就能永結同心。
季書言不信這個,但中國人的傳統就是 “來都來了”,不去白不去,他們三個人也随着游客進去了。
寺廟內景色還不錯,小橋流水,古佛莊嚴,白色的石橋下是蓮花池,現在不是蓮花開的季節,但裏面有一只只紅頭錦鯉,被喂養得頗為健壯,一個擺尾就撩起一陣水花。
他們也跟其他游客一樣去領了香。
季書言實在沒什麽心願,只能祈求全家身體健康,再加上這是姻緣寺,他想了想,又在心裏加了一句——希望季圓這小傻子,也能有人知他冷暖,知他心憂,願意一生一世陪着他。
至于他自己,他是完全沒想起來。
但是許完願,一睜眼,他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面前森嚴的佛像,也不是舉着香念念有詞的季圓,而是站在他左前方的段執。
段執舉着香,也慢慢睜開了眼。
青燈古佛,他一身黑衣站在佛前,站得筆直,遠望亭亭如青竹,俊美風流的臉上也收斂了平時漫不經心的笑,沉肅端莊,說不出的清冷,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前方,像藏着千言萬語。
季書言瞧不出段執是虔誠還是根本沒放在心上。
他跟段執一起上前,将三根香插在了香爐裏,随口問,“你求的什麽願望?”
段執笑了笑,“你沒聽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嗎?”
季書言沒想到段執還挺迷信。
“那我不問了。”
但段執擡頭看了看眼前的青煙缭繞,又道,“這寺廟既然是保佑姻緣,我當然也是求的這方面。”
季書言微微一怔,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段執是有喜歡的人的。
上次在他家留宿的時候,段執親口說的,他有一個喜歡的人,藏在心底,念念不忘,卻又無法開口。
只是這麽多天過去,段執也再沒提起來過,他幾乎忘記了這件事。
季圓也插好了香,過來找他們,三個人順着人流的方向,一起出了寺廟。
踏過寺廟的門檻,門內的紛紛擾擾,紅塵男女都被抛之腦後,門外是一片已經變成商業區的古街,屋檐下挂着叮當作響的小鈴铛,黃銅做的,在風中輕輕搖擺,聲音并不空靈清脆,反而帶着一絲厚重,一聲又一聲,沉沉地撞在人心上。
段執跟季圓在門口的文創店買祈福禦守,季圓挑了個藍色的保佑學業進步,而段執卻挑了個溫柔的粉色,一看就知道是戀愛符。
季圓震驚不已,沒想到段執居然會買這個,叭叭叭地一直在追問,段執卻不理他,只是細心地把那粉色禦守挂在了包上,也不管那粉色和他的包有多不搭。
季書言盯着他倆看了好一會兒,他沒有買任何東西,就站在綠樹的陰涼處等他們。
那粉色的禦守在風中搖搖晃晃,像飽含着一段無可言說的心事。
回去的路上,季書言一直有點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季圓幾次叫他,他都在走神,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剛剛說什麽?” 他問。
季圓奇怪地看着他,“我在問你晚上去不去泡溫泉,” 他揚了揚手上的度假手冊,“這個山莊挺大的,分休閑區和住宿區,溫泉除了大的露天場地也有私湯,就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預訂。”
原來是問這個。
季書言點了點頭,“能的,這度假區的老板是我朋友,我提前跟他說好留了個包廂。”
季圓頓時放心了,他還蠻喜歡泡溫泉的,尤其是在外面跑了一天,泡在溫泉湯裏喝着冰飲吃着水果,實在是種享受。
但旁邊的段執卻一言不發。
要跟季書言一起泡溫泉,他實在不知道這是嘉獎還是折磨。
上次在酒店裏,季書言神志不清,根本不會知道他當時經受着怎樣的考驗,如今一塊兒泡溫泉,他們卻都是清醒的。
段執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十分懷疑自己能不能繃住。
好在他很快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季書言定的包廂裏有兩個溫泉池子,一大一小,中間還有個石子路隔開。
吃過晚飯,他們就拿上各自的浴衣去了溫泉館,季書言還在門外買了三條泳褲。
季圓一臉抗拒,“舅舅,這也太土了,誰泡溫泉還穿泳褲。”
季書言卻沒商量,“我家就這樣。”
季圓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安慰自己就當來游泳的。
泡溫泉之前要先去隔間淋浴。
段執先洗好,裹着個白色浴巾就先下了水,自覺進了小的那個池子。
這溫泉是石頭砌成的邊緣,被打磨得很圓潤,溫泉上方一個竹編的棚頂,四周種滿了高樹,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他躺下沒多久,季書言跟季圓就也出來了。
季圓身上也就圍了個白色的大浴巾,真拿溫泉當泳池,砰得一下就往水裏蹦。
段執在隔壁溫泉都差點被濺到,當場想把季圓拎過來揍一頓。
但他很快就顧不上季圓了。
比起侄子的奔放,季書言就矜持多了,嚴嚴實實地穿好了茶灰色的浴衣。他本就清瘦,茶灰色的面料襯得格外好看,臉上帶着被熱氣蒸出來的一點粉暈。
他在池邊稍微試了下水溫,就脫掉了浴衣走進了水裏,霧氣蒸騰,他站在霧裏,肌膚如白玉,發如濃墨,修長的鎖骨和天鵝般的脖頸,漂亮得像尊神像。
段執眨了眨眼,把臉轉到了一邊。
偏偏在場除了他心懷鬼胎,另外兩個人全都坦坦蕩蕩。
季圓的手在他舅舅腰上摸了摸,大驚小怪道,“舅舅,你明明不怎麽鍛煉,為什麽居然也有點腹肌呢,”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努力吸了口氣,繃出了一點形狀,“我好像也有一點。”
季書言冷笑一聲,“你那明明是肥肉。”
季圓不認賬,“才不是,我有鍛煉的。”
在季書言這裏沒找到認可,季圓又來騷擾段執,試圖從大溫泉挪到段執這小溫泉,“段哥,讓我看看你的。”
段執不幹,往後倒了倒,“你老實點,別鬧騰,再過來告你騷擾。”
他下意識地看了季書言一眼,卻發現季書言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季圓卻不死心,“都是男人你怕什麽,又不是沒一起上過游泳課。”
他摩拳擦掌,眼看着就要撲過來,季書言卻在後面喊住了他,“季圓。”
季圓停了下來,回頭看着他舅舅。
“老實點,別在池子裏撲騰,” 季書言淡淡道,“再鬧我把你丢出去了。”
季圓洩氣了,鼓了鼓臉,不情不願地又挪回了季書言身邊。
段執松弛下來,也靠在了旁邊的石壁上。
溫泉私房內一片安靜,只有季圓撩水和說話的聲音,透過竹編棚頂的間隙,還能看見滿天繁星,确實比城市裏要明亮幾分。
段執偏過頭,看向旁邊。
季書言靠在溫泉邊上,微微仰着頭,側臉如雕如琢,眉心挂着一滴水,一路滑到了鼻尖,顫巍巍地挂住,又掉在了殷紅的唇珠上。
泡溫泉不宜時間過長,二十分鐘後,季書言和季圓就先走了。
段執等了一會兒才從裏面出來,進入更衣室的時候,他身上已經又系好了浴衣,黑色底上印着金色的銀杏葉,領口卻松松垮垮,露着白皙結實的胸膛。
季書言還在吹被季圓弄濕的頭發,季圓則蹲在旁邊玩手游。
他對季書言道,“我去外面等你們。”
季書言盯着鏡子,應了一聲。
但他從鏡子裏看着段執走過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天真在打游戲的季圓,心裏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
他又想起了下午段執買的那枚禦守,覺得自己好像猜到段執喜歡的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