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雨仍在響亮地下着,盛歡在房間裏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入睡。

他用指尖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的嘴唇,兩頰發燙,他至今不敢相信,溫鳴玉竟然會回應自己。回想起方才的那個親吻,盛歡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縷笑意,但這縷笑很快就消散了。溫佩玲出現後,溫鳴玉就讓他先回房休息,留下這對兄妹單獨交談。盛歡起初不肯同意,先動心的人是他,追逐的那個人也是他,就算要被質問,也該是他和溫鳴玉一同面對。然而溫鳴玉軟硬兼施地哄了他幾句,盛歡當時要比往常遲鈍,就這麽被對方騙了回去。

盡管盛歡從未把溫鳴玉當做父親看待過,不過他同樣清楚,在其他人眼中,他與溫鳴玉若是産生了非同父子的感情,那是驚世駭俗,且無法認同的。盛歡并不在意別人會因此怎樣看待自己,但他害怕溫鳴玉會在意,畢竟早在這個吻之前,溫鳴玉就暗示過許多次——他們只能做父子。

可那個吻又是怎樣發生的呢?

那段記憶完全模糊了,盛歡按着自己發熱的唇,他的記憶全部被打亂了,只記得溫鳴玉溫熱的呼吸,柔軟的唇舌,那點溫度很燙,似乎還殘存在他的肌膚上。

他再也無法空等下去,直接一掀被子,跑出了卧室。

盛歡先去的是水廊,結果撲了個空,那裏一個人都不見。他在附近轉了一圈,找到傭人一問,才知道溫鳴玉和妹妹轉去了書房交談。

他沒有走正門,書房外有兩名保镖把守者,過去或許會受到阻攔。盛歡從另一邊繞了進去,剛走到窗下,就聽見佩玲大聲道:“如果是這樣,你當初就不該把他帶回珑園!”

溫鳴玉沒有回答。

那個人的沉默讓盛歡不安起來,他抓緊窗沿,繼續聽下去。

佩玲道:“我知道,你幾年前就在物色接任你的人,可是一個外人,如何比的上盛歡?就算他從小不在你身邊長大,但你們的血緣關系永遠不會改變,你身為父親,還和那孩子做出這種事,你會毀了他的!”

她語氣激烈,像是快要哭出來了。片刻的靜默後,溫鳴玉道:“佩玲,這是我與他的事,對于盛歡,我自有我的打算,不需要你來幹預。”

聽他說話的人顯然不能接受這個說辭,聲音陡然變得尖銳:“三哥,從我十一歲那年起,就是由你把我養大。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敬愛你,所以我從不違抗你的命令,就算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會毫不遲疑地去做——唯有這一件事,我要反對!盛歡只有十七歲,有很多感情,他都無法分清楚。若你現在和他有了那樣的關系,等他長大了,反悔了,你不怕他恨你嗎?”

盛歡聽到這句話,險些就想沖進門去,告訴佩玲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但剛邁出一步,他忽然聽見了一聲極輕的嘆息,就像一片霧,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盛歡頓在了原地,心中無由地泛起一陣酸楚。他從未聽過溫鳴玉這樣嘆過氣,一個人不到十分為難的時候,是發不出這種嘆息的。

原來今夜的事,會讓溫鳴玉這樣為難嗎?

“三哥,我也不願看你們變成那樣。”佩玲凄楚地開口:“如果你下不了決心,那就由我來幫你。我願意帶盛歡出洋,去法國,去英國,日本,哪裏都可以,等他道了适宜的年紀,再讓他回國。你避開他,不要與他聯系,等過去了幾年,那孩子自然會想清楚的。”

正聽到這裏,管家的聲音忽然輕輕地傳過來:“小少爺!”

盛歡手腳發冷,六神無主地轉過身去,茫然地看着管家。管家見他這副樣子,也吓了一跳,撐着傘快步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小少爺,你怎麽會在這裏淋雨?你身體剛剛痊愈,經不起這種折騰,請回去休息吧。”

他拉了盛歡幾下,發現沒有拉動,便從窗戶裏望了一眼,看見溫鳴玉正在和妹妹交談。他略一思索,又勸道:“你有事想問少主人?他正和五小姐談事情呢,你先回去,等少主人談完了,你再來仔細地問他,好不好?”

盛歡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終于下了決心,把手臂從管家手裏抽出去,疾步走到書房門口,一下将門推了開來。

裏面的兩個人同時望向這裏,見盛歡的頭發已經半濕了,浸了雨水的睡衣緊貼在身上,愈發顯得他身形單薄,仿佛再有一滴雨擊中了他,立即就能将他壓垮。溫鳴玉頓時站起身,匆匆地走向盛歡。

佩玲臉色煞白,急切地喚:“三哥!”

溫鳴玉解下外套,将盛歡裹在裏面,又抓起他的手握了握,一片冰涼。在他做這些事的時候,盛歡輕輕仰起頭,兩眼緊盯着他,眼睛裏滿是脆弱的惶惑。溫鳴玉發現對方在發抖,他遲疑了數秒,又把盛歡握得更緊。

他不知盛歡聽去了多少,只道:“雨下得這樣大,為什麽要跑出來?”

盛歡眼中的惶惑驟然碎裂了,他擡起另一只手,用力抓住溫鳴玉的衣襟,樣子變得頗為兇狠,即便兇狠,依然是脆弱的。他道:“溫鳴玉,你要送走我嗎?”

這句逼問一般的話,聽起來卻像是懇求,溫鳴玉尚未答複,佩玲已說道:“盛歡,你要認清楚,你眼前這一位,他是你的父親!”

“佩玲,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溫鳴玉的聲音冷了下去,他回頭看向妹妹,神情分不情喜怒:“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語罷,他牽起盛歡,往外面走去。他的步伐很快,盛歡勉強才能跟上。盛歡抓着溫鳴玉的手,實在難以安定,走到一半,他忍不住扯住溫鳴玉,一使力,迫使對方停在原地。

盛歡急于知道那個答案:“鳴玉,你今天……今天,是不是要答應我的意思?”

他就算再大膽,提起那個吻,仍會感到羞怯。不過盛歡現在回想起它,已經不是純然的甜蜜和喜悅了。

雨水被風卷進了長廊裏,打在兩人的身上,溫鳴玉的臉側很快也濕了一片。他注視着盛歡,神情慢慢變得柔軟,有分明的無奈透出來,像是拿盛歡很沒有辦法。他擡起手,溫熱的掌心貼上盛歡的面頰,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

溫鳴玉的臉上又有了笑容,答非所問:“我沒有後悔。”

他的另一只手忽然使力,盛歡猝不及防,被拉進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裏。那個人按住他的背脊,将他用力地往裏摁,溫熱的苦澀的香氣從四面八方籠上來,将清冷的夜雨完全隔檔在外,只餘一個慌亂失序的世界,盛歡完全失措了。

那個人的氣息貼着他的耳朵,喑啞地鑽進來:“有一句話佩玲沒有說錯,盛歡,你現在還小,我也會害怕的。”

盛歡想争辯,想安慰對方,可他吐不出半個字,腦中空茫茫的,任何事都無法思考。

只憑溫鳴玉拂在他耳邊滾熱濕潤的呼吸,已讓盛歡半邊身軀都一片酥麻,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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