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主這個順水人情,送得不錯。”他笑了笑,嘆一口氣,“華山現在多方盤踞,又收到東瀛戰書,羅娘子過去,假如真的和親人團聚了,頓解純陽宮一難。”
“純陽的人情,将軍又什麽時候斷過?”葉英道,“就算謝靜虛之事已成死局,可天策府到底沒往裏面摻一腳。日後光是憑這一點,就是個天大的人情。”
“謝雲流這件事情,是人情,還是麻煩,現在還說不準。”李承恩忽然伸出手,搭在葉英拿着茶杯的手腕上,止住了這人的動作,“——吾現在倒是想和莊主賭一件事情。”
葉英頓了頓,不過放下手。
“——将軍還能和某賭什麽?”
“不論那些爾虞我詐,吾不過想和莊主賭一段故事。”李承恩站起身,走到船頭——前方已經可以看到淡淡燈火與沿途花海,仿佛能夠從那霓裳妖嬈的顏色裏,想象出其中的溫暖芬芳。
“賭七秀坊這一次的春花演……無法如期舉行。”
黑色的水面上,船緩緩前行,拖出漫長的漣漪。
葉英的眼梢微微動了,卻只是合上眼。
他看不到那裏的薄紅燈火,而能聽見很輕很輕的笑聲。
一時沒有人說話——葉英明白,只有前方真的出了事情,這個人才會如此信誓旦旦。
麻煩。
他很輕地搖頭,嘆氣。
“……加價。”
“反正船都離岸了,覆水難收。加多少價,吾都認了。”
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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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演還有半個月開始。但踏上碼頭,葉英很快就感覺到了這絕對不是什麽要舉辦慶典的氣氛。
到的時候是晚上——上一次他來,碼頭處連靠船的位置都要等。這一次很快船就靠岸了,四周也沒有熙熙攘攘的人聲。
牌樓下,一輛女用車辇靜靜停着。車裏傳來的熏香氣味中,還混雜着一絲藥味,但不是如何濃重,反而讓人十分舒服。
羅浮仙扶着他,跟随李承恩走過去。前面有幾個女孩子,年紀都不大,豆蔻似的圓潤美好。兩邊是認識的,見李承恩過來,有人就告訴了車裏的女子。
他們在車外等了片刻,方見一只素白玉手撩開車簾。冷香微動,淡青色的煙紗蓋頭籠住半身,卻依舊能看出是清瘦身骨。
女孩子們扶着她——這人似乎抱恙,身如細柳,步伐不穩。
女子屈身揖了一揖,李承恩道了聲不用,便伸手把人扶起來。
燈影下,兩人被拉長的身影微微晃動,看上去頗登對。
女子喚作邈漣,是七秀坊歌女,善五弦琵琶。和李承恩認識了快将近三年,這一次事先收到了信箋,就帶人等候在這裏。
她說話的時候不住咳嗽,聲音有些沙啞,聽着可憐。
一行人走過牌樓,改坐七秀坊客用的寬大馬車。一路上四周冷冷清清,只有偶爾能聽見女孩子的細語聲。坊裏肯定出了事情——并且看起來李承恩提早就知道這一次春花演延期的消息。
七秀坊每年四季會演的時間都不固定,所以葉英只覺得這人出發得早了些,沒察覺什麽;現在這個局面,這個人無疑又想拉自己趟渾水。
車馬過橋,邈漣道,“今年的光景,也許又請不到仙人。”
她忽然沒頭沒腦提到這個詞,其他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李承恩一點都沒什麽困惑,道,“盡人事,聽天命。吾會盡力查探。”
邈漣搖了搖頭,道,“狐仙庇佑與否,全看天意。天意難違,奴也只能認命。”
聽到了狐仙二字,葉英才想起了一些事情。
七秀坊是公孫大娘建起的,一開始并非以憶盈樓區域建設,而是在稍北的綠楊灣。更早些的時候,綠楊灣荒無人跡,只是一片野竹篁。
這片野竹篁有許多傳聞——光是葉英小時候聽過的就有十幾個版本。但無論哪一種,總是圍繞着一只狐妖。
狐妖或者狐仙,早已不再重要了。傳言當時有一只狐貍和一名僧人争奪這片修行寶地,鬥法數載,最後被僧人割去尾巴降伏。其後僧人雲游,命其庇佑四周風水祥和。
當地的漁民常會供奉狐仙像以求平安,甚至時不時能夠聽見狐仙顯靈的傳聞。當時在綠楊灣準備大新土木建造七秀坊的時候,就有人和公孫幽說過這些傳聞。只是傳聞畢竟只是傳聞,工事沒有因此停止。就在他們準備砍去當中的竹子時,各種怪事就出現了。
莫名其妙有工人從架子上跌落,引水渠道的水車卡死,夜裏出現怪聲,甚至能看到一個華服人影在夜幕中晃過,又沒入水中消失。
怪事越來越多,七秀坊的工事只能作罷,移至南面的小島。公孫幽認為也許是觸怒了狐仙,就常年在聽香坊中供奉一尊雪琉璃狐仙像。
自此,七秀坊風調雨順,一路順風,本來只是揚州一新開的歌舞坊,在短短幾年內折桂天下第一秀。
李承恩喝一口茶,像是準備評彈的樣子,好像對于七秀坊的八卦頗耳熟能詳。
“雖不知是不是和狐仙有關,但公孫大娘敬畏鬼神,便長久供奉。這段就告一段落。”
“那麽,這次是出了什麽事,讓春花演延期?”羅浮仙替他倒了一盞茶,他接過,只是窩在手裏。
“七秀坊每年四季會演,開始都無比順利。”李承恩看了一眼邈漣,“——只是自建坊後第五年的春花演,就莫名地出了怪事。”
“怪事是指……”
“——不斷有人失蹤。”一旁的邈漣嘆了一口氣,聲音有些輕下去,“準備上臺的舞女,或是還在學舞的女童,琵琶師父,鼓琴人……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可能失蹤,短則數日,長則半月。”
“怎麽會這樣?”
“怪就怪在,只是失蹤而已。”
“人沒有事?”
“對,就是陸陸續續不見了,然後又陸續出現。”她道,“每個人都像是剛睡醒——全都無聲無息出現在綠楊灣那的竹篁裏。人沒事,可什麽都不記得,勉強能記起來的,只說聽見曲樂聲。”
李承恩道,“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舉辦不了歌舞會。演出只能延期——坊主派人徹查此事,可不知是否真的鬼神作祟,無論如何派人巡邏防守,怪事依舊不斷發生。到了第二年春花演卻一切正常,三四年也是,可到了下一個第五年,怪事再次上演。”
每隔五年的春花演,“狐仙”都會出現。仿佛鬼魅一般牽引着人走向神隐之地,又悄無聲息地将人送還。這種事情大概會持續半個月,直到半個月後,春花演才能重新開始。
相比天策府的鬧鬼,這種事情更加荒謬。鑄劍師相信鬼神,但他們所相信的鬼神更接近于一種器魂,或者天地的秩序。譬如女屍或者這只狐仙,則完全屬于荒誕之說。
——不過先不管荒誕與否,自己已經被李承恩帶來了。現在他想做的只是談完礦石的生意,啓程回天澤樓。
仿佛看出了葉英的念頭,李承恩替他重新倒了一杯茶,說,“但是今年的春花演,必須盡早舉辦。”
“像往年一樣延期,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罷。”
話音落,李承恩看向女子。片刻後聽見邈漣咳了一聲,輕聲道,“奴慚愧。”
“有什麽非盡早不可的理由麽?”
“……是奴無意間向将軍提起,今年是自己最後一次演出……”她的聲音更輕了,如果不用心聽,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麽,“半年前……偶染疾病,也許很快就不能言語。”說完又是一串咳嗽,好像連着血咳出來一樣,聽着十分難受。
李承恩讓她不要再開口,讓侍女去倒了些溫水。馬車漸漸慢下來,看來是快到了。
葉英沒說什麽,最後還是跟着他們下了車。
邈漣本來要坐一會的,可是身體撐不住。她侍女過來說,姐姐身體不适只能告辭,還請将軍見諒,早些休息。
天已經很晚了。各自的侍從都有自己的通鋪,只留下平日常伴的一兩個侍候人,葉英那邊只有羅浮仙。到了二進門,他簡單說了些,就讓侍女回去休息。
只留下他和天策府的幾個人。李承恩很知趣,遣退左右,帶着葉英走向回廊。
葉英問,就算這樣,将軍到底有什麽必要把某帶來?
李承恩略笑,七秀坊查了那麽多年都查不到蛛絲馬跡,可見用尋常方法根本不管用。
葉英腳步停了停,但還是繼續走下去。
李承恩問,“莊主可善某種樂器?”
葉英已經走上回廊,摸索着找到了門。
他追上去,伸手支住紙門;葉英剛想把門移開,門就被頂住了。
“——天晚了,将軍不困麽?”
“總會一兩樣罷,藏劍風雅之名外傳,葉老莊主更是武林知名的風……”
“某已經困了,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