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閡，從兩人之間消失了。他們現在在同一個大千世界，誰都無法脫身。

葉英道，“但現在我什麽都看不到。”

“沒有關系。”他搖頭，“它們只是暫時離開了。你的病好了，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它們就會回來。”

——然後一如既往的，把你帶回原來的那個劍的世界。

這無疑是個虛無缥缈的安慰。

幾天前，李承恩命人收起了房間內所有的劍，甚至一切和鑄造有關的東西——銅雕，香爐，銅滴漏……內心很深的一個所在正說着那個自私到極點的欲念。

他想把葉英徹底和過去隔離開。

就這樣過下去——那個人的天地永遠只有這方寸之間，沒有憂愁，也沒有任何的挂念。

然而他知道這不可能，也不可以。

這一絲的自私，不過存活了短短一剎，又碎在牢不可摧的理性下。

理智就是——葉英必須要恢複，或者，必須還給藏劍山莊一個大莊主。那個人是誰無所謂，只要藏劍山莊認定他是葉英，這就夠了。

之前天策府已經對這人有了充分的調查——他有自信找一個和葉英容貌相似之人，就讓對方去冒充一輩子。侍奉左右的那名女子已經北上，如果用“墜崖時不慎毀容”的借口，完全可以瞞下去。

可如果失敗，後果是難以想象的。

——時間的底線就是葉晖的耐心。裝在劍匣裏的那束銀發不過是緩兵之計；假如這位霹靂手腕的二莊主看穿真相，那甲片會立即被送往神策軍。在他們的眼中，李承恩害死了葉英，這種徹骨的恨意與憤怒不是任何利益可以填平的，藏劍山莊必會讓他付出至少百倍的代價。

葉英在他懷裏，無比安心地睡着了。

他明白，倘若選擇這個方法，葉英就必須永遠這樣天真無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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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只能有一名心劍。一旦替身送去，但葉英恢複了記憶……李承恩明白，那種情況，什麽都結束了。

他的手伸向葉英清瘦雪白的脖頸，微微用力。

李承恩告訴自己，無所謂，對于他來說，自己的感情都是無關痛癢的。

——不過就是場決不能醒來的夢——而身處天策府的自己，是絕對不能陷入任何的夢境的。

到了那時，他可以親手扼殺這個夢；他認為自己能做到，為了大局，他也曾經殺過身邊親近的人——比如邈漣。

女人的脖頸比這人的更加細軟，他看着她服毒自盡，然後讓身旁的士兵去确認是不是真的死了——方法很簡單——

手指用力扣了下去。

對一個沒有防備的人，只需要很輕很快的一下。

再旋轉手腕，他就可以聽見這人骨頭碎裂的聲音。随後，沒有一絲痛苦，葉英就會在夢中睡死。

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李承恩，動手。

手下的肌膚下，有血脈搏動的感覺——這是份鮮活而寧靜的生命。

殺了他，然後讓人取而代之。南武林的依附可以讓天策在這風雨飄搖的時期百毒不侵——為了天策府，不要去想那種無聊的事情——

在這個位子上，自私的情感，最柔軟的弱點，全部都要死。

——葉英的手動了動，也許是最後的掙紮。

“我後悔了……”

他低下頭，有力堅定的雙手，第一次毫無察覺地顫抖。

“——為什麽那天……沒有死？”

如果一起死去，就不會有生時的抉擇。死是那麽可怖卻迷人的所在，一切都是寂靜的，自由的。

“你很快就不會……再害怕不變的黑暗了……”

手指又往下摁去——血脈的搏動驟然強烈，像是柔弱的小獸垂死前最後的掙紮。

獸目清澈如水，在窒息中漸漸充血。那水滴入他的心中，倒映出無比的不堪。

他心中的水已經幹涸了。

那麽多年的刀光劍影，勾心鬥角，幹涸的河床已經不期望雨水。

救救我吧，葉英。

快而劇烈的掙紮搏動，讓他幾乎松開了手。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瞥見了旁邊的銅鏡——鏡中的自己面色蒼白，有如鬼剎。

鬼在顫抖。

曾幾何時，他對這樣的冷酷不屑一顧，但多年過去，他終于也成為了鬼。

救我。

看到自己容顏出現在那雙灰色眼眸時的瞬間，手終于喪失了所有的力氣——葉英的唇動了動，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我做了很可怕的夢……”

他說着，伸出手去，摸索到了男人刀削一般幹脆利落的面容。

“自己像是快要渴死，有鬼要帶我走……但我想到你在旁邊，便也覺得……地獄也無甚可怕了。”

微冷的指尖劃過雙眼，葉英咦了一聲。

“……你哭了？”

“不……沒事。”

“你也做噩夢了麽……？”

“噩夢……對。”

他将頭靠在葉英的胸口，聽見那人的心跳聲，渾身不住地顫抖；葉英抱住他，輕輕拍着背。

“我也做了……很可怕的夢。”他輕聲說着，雖然在笑，但眼淚卻落了下來，“我夢見自己成了鬼……但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緊緊抱住了那個人，他能聞到從葉英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甜暖香氣。

“你來救我了……沒有人比你更好，能把我從地獄拉回來……”

什麽冰冷而堅硬的東西，在他心中剎那崩潰。

這麽多年，他終于抱住一個人，像是溺水者抓住自己的浮木，然後無聲地哭了。

幕十一

“我們要去哪？”

“看大夫。”

出發時間就快到了，李承恩坐在馬車上，等遠處的侍衛跑過來——那是負責行李細軟的人，等他确定該帶的都帶了，車隊就會出發。

有不少大夫陸陸續續來天策府看過葉英的病，所以在他印象中，好像沒有必要出去看大夫。

“是去找那個養狐貍的人？”

“不是……我們要去秦嶺。那裏有一處絕境，這世上醫術最高明的人都居住在那。”

放棄尋找可以偷梁換柱的人，他決定帶葉英去萬花谷。

之前已經送信過去，說輔國将軍在洛道受傷，遍尋名醫卻無起色。天策府與萬花谷長年有藥品生意往來，所以對方很快就給了回應，安排醫師準備診治。

萬花谷這個地方，基本就是個和俗世無糾葛的所在。谷內自給自足，與外界少有往來。不論多敏感的身份都可以前去，外面的恩怨在谷中一筆勾銷。将葉英帶去，可以不必擔心消息洩露。

但萬花谷那群人，用天策府的話來說，就是打一次交道少活十年。一窩讀書的流氓，能把人的皮刮一層下來。

車馬入秦嶺，已經有萬花谷的使者等候。進入谷中要走過一條隐秘山路，開啓機關，否則只會從山的另一頭出來。

儀仗到了山門便停住——這就是這個地方的規矩，不論身份高低，不得帶外人入谷。于是李承恩和葉英的車随使者入內，石門落下，四周一片漆黑。他們能夠感到下面石臺向下落去，再停住時，已經能夠看到前面的光了。車就順着一條極窄的路千岩萬轉，大概走了有半個時辰，終于出了山體。

一出來，就可以感到這裏的氣息和外界完全不同——山外是炎夏，可谷中氣候清爽宜人。遠處是望不到邊際的花海，傳來讓人舒服的花香。

他們往谷中走，迎面一輛車正往外，兩方擦肩而過。就算只有短短一刻，李承恩也看出那輛車不是普通形制。

“剛才過去的那輛車，你認識它主人麽？”

使者就在旁邊。李承恩問他，他點點頭。

“那是俠客島的客人。”

“我似乎聽說過——是你們谷主的故鄉？”

“是。”

東方宇軒出身世外仙山，這股勢力從來沒有踏入過中原，所以大多數人都不太關注這件事情。但天策府經手的不少案子，追根究底，都和這個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只是目前的情況，還不适合和這類勢力有所牽連。

他放下了車簾。其實大家心照不宣，萬花谷這個地方，說是與武林無所牽連，事實上涉及的事情比誰都多。

葉英的事情，他們會守口如瓶——不過是沒有等到一個人出合适的價錢買下這條情報。藏劍山莊的大莊主仍在人世，失去記憶……一旦流傳出去，他幾乎可以預見那些與藏劍有仇的人前仆後繼來取葉英的命。

————

藥王近日不在三星望月，住在落星湖的弟子被調了過去，坐鎮藥王閣。

李承恩到的時候，萬花谷的侍候已經準備好了別院。人直接過去，下午就有大夫過來會診。

葉英跟着他下車，反正這條消息遲早給放出去，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孫思邈身邊的弟子大多知道葉英——當年葉婧衣三陰逆脈，藏劍請了不少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