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為了請動藥王,葉英是親自去萬花谷的。所有人就記得那段時間,藥王閣的開銷不用萬花谷管,甚至可以養活大半個萬花谷。本來要谷中弟子跋山涉水采集的珍貴草藥一箱箱流水似的送到三星望月,讓不少人的金錢觀就此崩潰。

話說回來,西湖旁邊地皮的價位,和幾箱藥比起來簡直就是雲泥之差。

別院居山望水,十分幽靜。李承恩和他住在一間,但一間房裏只有一處寝臺。其他房間裏的榻都太過龐大無法搬出。李承恩說,你要不介意,就在中間搭一處屏風好了。

住所很空曠。葉英在房間裏四處摸索,最後總能繞回來。山裏氣候涼爽宜人,外面有瀑布的聲音,聽着心神愉悅。

葉英想去瀑布那裏,李承恩就帶他過去。東面那個小瀑布旁栽了不少杏樹,花葉随着雪白的水花落下,顏色可愛。

“雖然不是這個季節的花,但還是開得很好……聽聞萬花谷中花聖有回天之手,能夠讓百花同時綻放。”他拉着葉英的手,放到冰涼的水裏,有些花葉就貼在指間,柔軟透明。“你看不見,但是那花海的樣子,就算是看得見的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葉英略笑,探身下去。李承恩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但是他漸漸靠近了水面,随後滑入了水下。

水只是到人的腰部,葉英卻蜷起身子,往水中沉去,神色寧靜。

在冰冷的水中,似乎有什麽熟悉的東西,正在內心很深的地方萌芽。

随即,一只手用力将他拉上岸——水下的世界驟然破碎,葉英睜開眼,依舊什麽都看不到。

“大夫來了。”李承恩說,“等他們看完了再玩水吧。”

水順着銀發滑下。把這個人從水裏撈出來的情景似曾相識,李承恩還記得在竹林裏的那場打鬥。

“我不怕水……”葉英說,“以前的我是不是這樣?”

“別說了,看大夫吧。”

李承恩搖搖頭,扶他進了屋。三個大夫剛才都已經來了,正在屋中飲茶等候。

一眼就能看到當中的那個——觀其服飾,身份地位明顯比其他兩名弟子要高。容貌說俊秀說清淡,卻極讓人舒服,好像暖玉似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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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喝茶,見到兩人進來,放下杯子行了大禮,略笑道,“藥王閣墨部次徒阿麻呂,見過将軍。”旁邊兩人亦行禮,皆是藥王弟子。

“醫師請。”他拉葉英坐在坐墊上,示意那人正坐;葉英只覺得正坐不舒服,千方百計想把腳挪到旁邊;阿麻呂忍不住笑了笑,道了聲無妨。

李承恩苦笑——以前的葉英是那種“只知道正坐”的人,面對面說話壓迫頗大。現在風水輪流轉,世事弄人。

“裴大師兄近日坐鎮藥王閣,瑣事頗多。而蒙将軍之召,不敢怠慢。待諸事完畢,必速速趕來。”

李承恩點頭——本來是孫思邈來看,現在他人不在,自然遣大弟子過來。葉英的病是奇恒之府混沌,髓海失神,這種奇症萬花谷一向很有興趣。

說完,阿麻呂已經打開了随身的桧木藥盒——他并無脈診,直接拿出一根細針,浸在了旁邊的藥水裏;旁邊的弟子也各自準備,囑咐葉英待會不要亂動。

正和将軍府裏的氣氛完全不一樣,葉英剛伸出手等着把脈,聽見不把脈,還沒把袖子放下來,卻直接等來了無名指一下針紮。

幕十二

針毫無預兆紮下去,葉英又看不見,果然驚了一驚。李承恩按着他不讓亂動,說沒事的。阿麻呂還是笑着——剛才那下紮得極突然,三棱針下去十分狠。

有人用瓷瓶接住葉英的血,蓋上瓶塞收好。阿麻呂将放血針收好,問了問大致的情況。

對醫生最好什麽都別瞞——李承恩就把墜崖以及雪琉天的事情都說出。那時雪琉天為了吊住他們的命用了連心蠱,醒來後葉英就失去記憶,不知道究竟因為重傷還是那種稀奇古怪的蠱。

蠱術之類,中原的醫師大多不甚熟悉。但萬花谷有專門研究這個的弟子,這個人就坐在他們面前。

阿麻呂道,“若論這種,我曾經處理過——只是連心蠱并不是用來救人的,而是一種子蠱,用來喂養母蠱。”他看向葉英,搖了搖頭,“不可能是蠱的緣故。子蠱壽命不過五六天——它就算不死,也會很快被母蠱吞噬。”

雪琉天的蠱術與衆不同,那時重傷成那樣都可以活下來,唯一的可能就是以自身為蠱。阿麻呂推測他本身就是母蠱,利用特殊的方式,讓蠱吞噬自己的肉身,從而不斷再生。從他體內誕生的子蠱也有讓人複原的功能,但子蠱效力低微,存活時間也短。

葉英是失憶——奇恒之府病變的原因很多,也許不單單是蠱或者重傷。阿麻呂的意思是等裴元來了,再聽師兄的意見。

至于大家關心的“會不會恢複”這個問題,他只能說不知道。奇恒之府之所以被稱為奇恒之府,就是沒人知道裏面究竟有什麽。連藥王都說無藥醫也,這種事情只能看天命。

到最後,裴元還是沒有來。就托侍候人帶了個話,說谷主那有些事情,明天再來,請将軍自便。阿麻呂幾個也不做停留,留了些醒神藥物自行告退。

————

屏風後,葉英已經睡下了。李承恩打開裝信的箱子,一份一份案宗看過去。

外面夏蟬間或鳴響着,山澗幽靜。他看完最後那份也準備洗漱休息了。萬花谷的侍候人要白天再來,晚上的時候,別院是沒有人看守的。

葉英剛才醒了一次,說想喝水,随後靠着屏風坐一會,又很快睡着了。李承恩将箱子鎖上,去裏室換衣服。他到哪都穿着沉重的铠甲,早已習慣了。

睡下的時候月色不甚明亮,夜色黯淡。李承恩像是做夢了,又什麽都記不清——夢裏像是有人跪在鏡前青絲白頭,逶下一地銀霜如雪。

看不清容貌,卻似曾相識。

他動了動手,想将人拉過來;只是伸出手去,指尖卻在自己的眼前如沙崩潰;而那人轉過身,只餘下森森白骨,黑色的兩個眼窩對着自己;他赫然自噩夢驚醒,白骨化為月光,明晃晃地照在臉上。

——窗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圓月當空,流螢無光。

他不過怔了一瞬,随即翻身而起——一個人坐在那放信的箱子上,氣定神閑一封封看過去。

月下,這人周身盈盈華光,略擡眼看他,深灰色的眼眸中含着讓人不舒服的笑意,蛇一樣爬進人心。

“南诏出了問題……?”雪琉天嗤笑一聲,換了一封信,“出乎意料,早該出問題了,現在才捅出來。”

“這不是你該看的。”

——葉英還躺在屏風後沒有醒,确認人在原地後,李承恩摸索放在榻邊的槍——可是伸出手去,那裏什麽都沒有。

“你在找這個吧?”

男人瞥了一眼箱子後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長槍已經在他那裏了。

“一來就動刀動槍未免太沒風情,貧僧暫時代為保管了——啧啧啧,南诏每年進貢,其中三成是進貢給楊貴妃的,真會審時度勢……大多是樂器。宮中為她設了私庫,貢品就都放在那裏。”

他饒有興致看着信,又指了指葉英。

“你果然在查藏劍山莊。”

“沒有什麽時間比現在更合适。”

“也是……葉英失蹤,葉家忙于在洛道搜索屍體,情報網的防範一定會松懈。霸刀已經式微,估計早被你們查了個底朝天。如今輪到藏劍葉家,恐怕沒那麽好啃。”雪琉天放下信,趺坐在箱上,神色寧靜下來的時候與葉英有幾分相似,“——情報交換,将軍請。”

“洛道兩教的幾個營地被攻破後,發現了南诏方面的信件。信都是用暗語寫的,解密出來的部分,提及到了宮中的事情。而它唯一能夠和朝廷挂鈎的,只有一年兩度的進貢。”

“可惜鞭長莫及。後宮之事,就算是天策府也難以追究。”

“所以線索就斷在了那裏。”如今情勢,雪琉天已經沒有和他們敵對的必要。李承恩也坐了下來,道,“依南诏的國力,就算想要亂,也沒有兵力。而中原有力量支持它的兵甲的只有兩家。”

“所以霸刀沒有嫌疑?”

“不,什麽都查不到。”他搖頭,“霸刀幾年前與唐門聯盟,兩家的帳是做在一起的。如果要查,必須連帶唐門的一起查,但如今天策府的力量難以遍及蜀地。”他拿起了旁邊的一封信,扔給雪琉天,“它自知式微,所以寧可屈于人下,也要聯系邊緣力量來混淆視聽。其實這樣的情況反而嫌疑最大。”

某些話點到為止——李承恩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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