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針指向十一時,我幫藍一起收拾酒吧,桌子擦幹淨,擺放好椅子,藍則把酒杯洗幹淨,還有幾個侍應負責打掃二樓。
二十分鐘後。
“走吧。”藍穿上一件黑色的中袖外套,挽起我的手臂,離開酒吧。
剛踏入外界,迎面吹來一陣冷風,我不由地縮了一下脖子。
“冷?”
“不冷。”
街上的人群比我在旁晚時見到的明顯減少了一半,其中有一位圍着桃紅色圍巾的母親牽着兩個雙胞胎兒子從我身邊走過,說實話,我覺得那兩個男孩沒有雙胞胎的跡象,但雙胞胎就是如此奇怪,即使你覺得他們沒有任何一點想象,但他們第一時間對你的視覺沖擊告訴了你他們就是真真切切的雙胞胎,沒有半點虛假。
“聽說星巴克最近推出了新款。”藍道。
“是嗎?”我驚喜地問。
“當然,我前天在二十二號街嘗了那杯叫什麽玩意?紅茶拿鐵?記不清了,反正我只記得它是推出了三款新飲品。”
“快走,bequick!”我抓着藍的手腕加快腳步前往二十五號街的地鐵站。
“真不愧是星巴克女王啊。”藍笑了笑。
“怎麽不一早通知我呢?”我略有不滿。
“年紀大了,經常記不起事情,再說你那時候一直都陪着你女友。”
“對,那時候她過生日,我和她一起去了定中玩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都沒喝星巴克?”藍撓了撓她那漸變色的長發,頭發的下半部分是桃紅色,一臉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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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我可不可以嘗試一個星期喝星巴克,我說別做夢了。她說她生日願望其中一個就是想看我一個星期不喝星巴克的樣子,得,老娘為了實現她的‘生日願望’真他媽的一個星期沒有踏進星巴克一步,老天爺,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突破人類極限不去喝星巴克!”
藍哈哈大笑起來。
“媽的天底下竟然有人許這樣的生日願望!真的是太喪心病狂了!。”
“一個星期沒喝星巴克對你來說就像一個星期沒喝水吧?”
“簡直比一個星期沒喝水還嚴重!”我幾乎要吼了出來。
“噓。。。”藍将食指放在嘴唇,然後輕撫我的背部,“別激動別激動。”
“我簡直無法理解自己那一個星期是怎麽熬過來的,我覺得我那個星期就像一個活死人,我的肉體還存在,但內部的心髒啊、肝髒啊等等全都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
“她為什麽會許這樣的生日願望?”
“她說她每天看到我喝星巴克,想看一看我不喝星巴克的樣子。”
“好奇怪的人。”
“在那一刻我從來沒有覺得她那麽令人讨厭。”我道,“她怎麽可以奪取足以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東西呢?”
“可是你還是答應了她啊。”
“媽的!老子喜歡她所以我就忍了!”我幾乎快要跳起來,“從這件事中我得出一個教訓,藍。”
“什麽教訓?”
“無論如何你有多喜歡一個人,你都不能為了他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那是比打入十八層地獄還難受。”我一本正經地道。
“這是對的。”藍道,“那你不喝星巴克那一個星期裏你每天都喝什麽?”
“威士忌和啤酒,我每天和三瓶威士忌和四罐啤酒。”
“喝那麽多很傷身的,酒這玩意,不能經常喝。”藍道。
“我知道,可是不能喝星巴克的那種痛苦你是不能體會的,我只好将注意力轉移到酒上來,再說我不讨厭酒。”
“那你破戒那一天喝了多少杯星巴克?”
我向她舉起七個手指。
“ohmygod!Areyoukiddingme?”藍驚愕地瞪大雙眼。
“No,I’mnotkidding。”
“那你還用睡覺嗎?”
“睡覺這玩意在星巴克面前什麽都不是。”我撥弄兩下額前的劉海。
“真不愧是星巴克女王。”
“從我破戒那一刻起我發誓以後凡是有人再向我提出要我不喝星巴克的要求,哪怕是一天都不行!我不會再跟他說一句話,這種人在我看來就是專門來剝奪別人生命的人!”
“好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
于是藍又捂着肚子笑了十分鐘,路過我倆身邊的人都向笑出淚水的藍投以疑惑的目光,僅僅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我們來到二十五號街的地鐵,藍這才止住了笑聲,她說她的臉都快要抽筋了。
約莫六分鐘後,二十二號站到了,我們從A出口出站,來到我們平時去的星巴克。
“我想試一下那個栗香瑪奇朵。”
“我想式那杯白摩卡。”藍道。
我們各自拿着飲品走出星巴克,在我拿到飲品的那一秒鐘我便迫不及待地将吸管的包裝紙撕掉扔進垃圾桶,插入,貪婪地吸取咖啡。
“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甜過頭了。”
“焦糖給多了。”藍指着我手裏杯中布滿焦糖的瑪奇朵。
“不過我喜歡。”我喝了一口,望着對方那一杯白摩卡,藍立即識趣地将吸管塞到我口中,我嘗了一口。
“如何?”藍問。
“感覺你這杯味道好些。”我細細地品味白摩卡味道。
“我一直都覺得白摩卡要好喝一些。”藍咬着吸管喝了起來。
“因為白摩卡有巧克力的成分,所以一般人都會比較喜歡。”
我們來到老地方——二十二號街公園。
我看了一眼手表,十二點。
我們像往常一樣坐在兩個藍色的秋千上,一邊喝着星巴克一邊随意地搖蕩。
我和她一聲不語,只顧當着秋千喝着手裏的咖啡,藍注視着白色的鞋尖,應該是在思考什麽,她女兒?酒吧?還是她那以離婚且二十二年沒有再見過面的丈夫?我不确定,這一切只是我的揣測。
午夜的公園只有我倆的身影,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外面街燈的亮光稍微透進這裏一些,放眼望去,二十二號街的公寓幾乎沒有一處是開着燈的,可能有,不過以我現在的視線範圍我找不到有哪一處房間是亮着燈光。前幾分鐘還是星期五,星期五是一個值得狂歡的日子,給辛苦了五天的自己一個愉快盡情的放松,完全不需要早早地上床睡覺。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對于養生以及早睡早起十分注重身體健康的人來說即便是星期五也不能破戒,因為晚睡在他們看來是完全不會發生的事情。
“你真的不打算找工作了?”藍打破了五分鐘的沉默。
“不了。”我搖搖頭,“我賬戶裏那些錢也夠我吃一輩子了。”
“要來我酒吧裏幫忙嗎?”藍将右邊的頭發撩到耳後,露出藍色的吊墜耳環。
“非常樂意,如果你願意聘請我的話。”我喝完手裏的星巴克,取出吸管舔光上面沾着的焦糖與奶油。
“說正經吧,你今年才32,離退休還有十八年,真的不打算幹點什麽?”藍的白摩卡才喝完一小部分,但我沒有要去喝它的想法。
“沒有。”我盯着星巴克的塞壬女妖的标志,“沒有什麽想特別幹的。”
“不去旅游?”
“旅游?”我就此思索了一番,最近一次旅游便是之前陪女友去定中給她過生日,之後再無去其他地方,在我三十二年的人生,我甚少涉及旅游這一方面的活動,稱得上遠行的旅游便是五次日本和一次美國紐約,分別在2000年、2001年、2004年、2006年、2009年和2010年,其中2009年是美國紐約,這六次的遠行全是因為宇多田光開演唱會才去的,全然沒有一絲是出于個人興趣或者一時興起而故意赴旅,之後全是在附近的城市兜圈,沒有再去過其他國家。
“沒這個心情。”我道。
“可你總不會每天坐在家裏喝星巴克看宇多田光吧?”藍一手撐着下颚微眯起眼睛瞧我,藍有一雙非常令人賞心悅目的狐貍眼,我很少見到狐貍眼如此好看的女人,并且眼瞳是亞洲人很少有的純黑,與周圍的漆黑不同,藍的瞳仁總能叫你無法不去注視。
“我覺得這也挺好的,每天喝星巴克,看宇多田光,兩件都是我最愛做的事情。”我擡頭凝視點綴在夜宇的幾顆小星。
“然後再交一個男朋友,和他結婚,生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男人怕是交不了的,因為從來沒有一個男生追求過我。”
“高度問題。”藍笑道,“甚少有男生肯願意接受一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女生。”
“這也不是我想控制的,我高中的時候就一米八四了,他媽的全班的同學都當我是從火星來的。”
“那個年紀的人都是這樣的,不過你這身高有優勢,至少可以大大減低很多女生會遭到的危險,并且你的腿是許多女孩羨慕十輩子都羨慕不來的。”
“腿長得好看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被大家當怪人來看待,我以前上大學、打工到我出來工作,我的同學、同事都沒有一個人不問我是不是吃激素長大的,甚至有的人對我說幹脆你去變性算了,不要當一個完全不像女人的女人。”
“那你怎麽回答他?”
然後我說:“‘我真替生出你這種人的父母感到悲哀。’”
“對于這種人不需要給他們面子,因為面子是他們自己丢的。”白摩卡已被藍喝掉一大半。
“你是唯一一個不拿我身高當一回事的人。”
“其實當初看着你飙到一米八多的身高我真的挺驚訝的,不過這世界上比你高得人多的是,無需要大驚小怪。”
“可偏偏就有些人喜歡小題大做。”我道,“我不明白為什麽身高一米八多的女生就會被拿來當笑柄,以前我在大學也接觸過一位和我差不多高的女生,我和她算是同病相憐吧。”
“後來她去了加拿大之後你們就再也沒有聯系了。”
“是的,畢業之後她去了加拿大,然後漸漸地沒聯系了。”我聳了聳肩。
現在是十二點三十分。
“要來我家嗎?”藍喝完星巴克,但她沒有像我将吸管抽出舔光上面所有的奶油。
“當然,每次都是去你家的。”
“走吧。”
我們起身離開公園,寂靜的程度比剛才加深了,有一對情侶走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其中女的那個拿着一杯星巴克拿鐵,肯定是從我剛才去的那間星巴克裏買的。
藍的家是二十七號街其中一棟高級公寓,二十樓的二號房間,我們從二十二號街一直走到二十七號街,足足花了半個小時。
藍從衣袋裏掏出鑰匙,開門,開燈。
“要喝點什麽?威士忌可好?”藍打開電冰箱。
“沒問題。”我癱坐在藍白色的沙發上,目光落在茶幾上一份《定安日報》,拿起來翻到社會版,全是索然無味、千篇一律的報道,又随便翻了幾頁便放棄地放回在茶幾。
“要吃點什麽?”藍将其中一瓶威士忌遞給我。
“不了,放點歌來聽。”我喝了一口威士忌,“宇多田光的《showmelove》”
“傳說中沒有一處歌詞相同的神曲。”藍起身在電視機下面的抽屜裏取出宇多田光的《精選二》專輯,這張專輯是我送給四十四歲生日的藍,藍将光碟放入DVD,按下播放鍵,然後調到《showmelove》那一首,頓時流出《showmelove》的鋼琴聲。
“沒錯,沒有一處歌詞相同,這是我聽了那麽多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歌,而且這首歌的詞寫得非常好,我很喜歡。”
“我也是,我看了翻譯之後也很喜歡這首歌。”藍坐在我身邊,閉眼跟着哼唱起來。
我是跟着宇多田光一起唱的:
“壓抑下來其實并沒有消失
只是又慢慢地沉落道湖底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對矛盾感到疲憊
一顆心也變得沉重
。。。。。。。”
“我,也曾經和現在的你一樣。”藍睜開眼睛,啜了一口威士忌,瞧着被打掃得發亮的地板。
“也是因為初戀?”昨天分手的女友是我第一個交的情人。
“除了這個還有什麽?”藍嘆了一口氣,“我也曾像你一樣傻呢,以為有情飲水便是飽,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單純得不可思議。”
“可我在二十六歲才迎來自己的初戀。”我喝了兩口威士忌将其放在茶幾。
“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但是感情不到兩年就結束了。”
“咦。。。”
“一直沒和你提起這個,是的,你沒聽錯。”藍又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
“那你。。。”
“放心,貞操這東西我是不會介意的,因為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算為他付出了性也不是什麽錯誤的做法。”
“這個确實。”
“我和他分手後的一個星期裏,我沒有一天不是喝五罐以上的啤酒,那時候的我不願意和任何人哪怕是我的父母談論這件事,我覺得這沒什麽好談的。”
“一個人憋着總不好吧?”
“我覺得沒什麽不好的,就算我和他們說了我也能知道他們要對我安慰的話,那我還不如自己安慰自己算了。”
“你很堅強。”
藍笑了笑,繼續喝威士忌。
“你現在還會想起他嗎?”
這時候《showmelove》唱到最後一段:
“事實上,察覺到自己總是在做夢時
就是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
踏上了自己內心的通道
內心的通道
It’sallinmyhead
It’sallinmyhead”
“偶爾,很偶爾,畢竟是初戀,記憶總是要深刻些。”
“聽你說他現在有了一個比你女兒小十歲的兒子。”
“他和他的妻子離婚了,我去年回廣州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得知的,孩子跟着他妻子,他每個月要給七千塊的贍養費。”
“原來如此。”我重新拿起威士忌喝光一半,然後枕在藍的大腿上。
“睡吧,一點了。”藍輕撫着我的眉毛,不到一分鐘,睡眠降臨。
我夢見了第一次和女友見面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