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幫我塗防曬油。”

“你穿這身衣服需要塗防曬油?”男孩不解地望着穿黑色短袖和黑色游泳褲的我。

“習慣。”

沙子非常柔軟,比定中的更軟更細,上方是一頂藍白相間的遮陽扇,擋住猛烈的陽光。

男孩坐在我旁邊,穿着一件款式和我差不離的白色短袖和卡其色短褲,他不下水,因此無需換上泳褲。

對方把防曬油倒在手心上,兩掌對合揉勻,然後用指尖撩開我背後的衣服,溫暖的掌心随即貼上,慢慢地将防曬油塗向背部的每一寸地方。

男孩的手帶有小孩特有的柔嫩,我想起把手搭在鐘橋手背的場景,鐘橋的手稱得上柔軟細滑沒有問題,可一個是十三歲的兒童,一個是生了一個兒子的二十五歲以上的母親,手的柔嫩程度終究還是不同的。

我用左手的食指尖輕撫右手的手背,稱不上粗糙也稱不上柔嫩,普普通通的成年人的手,唯一的亮點在于修長的十指,不過其原因大概歸于身高因素。

“你以前來過定州嗎?”我問。

“沒有。”男孩繼續把衣服往上撩,我能感覺到雙肩暴露在空氣中,将帶有防曬油的手搭在我肩上開始塗抹。

“我只來過一次。”我道,“是五年前和前度一起來的,那是我們第一次去旅游。”

五年前來定州的時候剛好是我和前度交往一周年,在第二天晚上待對方睡着後,自己一個人來到二十號街的酒吧,由于酒吧在定州非常昌盛,著名的酒吧街起碼至少有十條以上,而小小的定州目前是一個只有五十條街的城市,比定安足足少了一倍。五分之一的街幾乎都是由酒吧構築而成,這種景觀也只有在這個位于這片土地最北部的城市目睹。

晚上的酒吧街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相比于定安的二十到三十號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裏是夜生活者的天堂,同時也是酒吧愛好者的天堂。我不曾一次勸過藍在定州開分店,可藍每次的回答均是“我再考慮考慮。”在定州開酒吧永遠不會虧本,來酒吧喝酒的人只會增多不會減少,這種觀念深深地影響着生活在這片土地的每一個人。盡管在定州開酒吧只會賺錢而不會虧錢,可并不代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樂意來到定州經營屬于自己的酒吧,正所謂人各有志,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為了金錢而去做自己并不感興趣的事。

由于在酒吧街逗留的時間過長,一直待到淩晨五點時候才返回酒店,準确來說是在酒吧睡到淩晨五點時醒來,這時候的酒吧街才慢慢地減退人流,熱鬧和燈火也随之漸漸消失。回到房間後前度抱臂坐在床上,臉上帶着明顯沒有睡好的疲憊,下眼皮微微蒙上一層熏黑。

“找了你一晚上都不見人,差點要報警來着。”

我從褲袋掏出手機,發現手機不知在何時早已因沒電而自動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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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去了酒吧街一趟。”我來到她面前俯身注視她,“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現在才回來?”

“在酒吧睡着了。”我拿過對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對方半信半疑地打量我一番,随後輕嘆一聲,左手反握住我的手。

“下次去的時候可以通知我一聲?即使我在睡覺也沒關系。”

“一定。”

“真的只是在酒吧裏睡着了?”

“真的。”

“筱,你又發呆了。”男孩在我面前蹲下俯視我。

“想起一些往事。”我坐起身。

“關于前度?”男孩從白色的沙灘桌上拿過汽水喝了一口。

我點頭。

“你總是因為她走神走得很厲害。”不知是否我出現了錯覺,男孩的語氣染上一絲類似不愉快的意味。

“別誤會,只是有些回憶在你無法抵擋的情況下鑽進你的意識,提醒你在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實。”

男孩默然地喝着汽水,我也拿過一瓶從商店買來的星巴克,撕開包裝紙,擰開瓶蓋,咕嚕地喝了三口。

我們站在海邊,任憑冰涼的海水拍打我們裸露在外的雙腳,有些較大的浪花則沖上我們的膝蓋,把褲子濺得一團濕,不過沒有人在意這種事。由于今天是工作日的關系,來海灘的人數整體不多,多半是父母帶着自家的孩子來這裏玩耍,他們幾乎都帶上水槍、救生圈,救生圈的圖案色彩缤紛,刻畫着各種卡通的圖案,孩子帶着可愛的救生圈在離岸邊不遠的地方與父母一起游泳,或者停下來互相拿水槍将海水噴射到對方臉上,随後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

“你玩過水槍嗎?”我問。

男孩搖頭。

“我也沒有。”我道。

我們站在海邊眺望無邊無際的大海,晴空萬裏,飄着幾片薄薄的雲絮,仿佛将一團棉花撕扯成幾份。太陽毫不吝啬地陽光灑向大海,令海面蒙上一層層薄薄的金輝。海岸的左邊排列着一棟棟白色與淺藍色相間的別墅,風格和外表的裝飾難以找出不同的地方。海風迎面吹來,夾雜初夏的氣息,春天馬上要被夏天取代,溫度要逐漸上升,天氣也将由原來的濕潤溫暖變成幹燥炎熱。

我拾起腳下的一顆小石子投向大海,石子落入海中濺起一注水花,随後沒了蹤影,也許又會随着海浪重新回到這片沙灘上。

“真的不下海?”我問。

男孩搖頭。

“那你不要亂跑。”我慢慢地步入海中,海水根據我腳步的前進從腳踝一直上升到小腿中間部分,我回頭瞧了一眼男孩,對方正漫無目的地凝視遠方空中某一點,大概他也在想些什麽,如同我剛才在沙灘上想前度,而他則在想他的什麽。

我小心地挪動腳步,在男孩不注意的情況下慢慢地退回到沙灘上,對方依然目視前方忽略了我的存在,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立即沖向海中,直到對方的身體完全被海水浸泡才松手。

“你幹什麽!”男孩的眉宇間幾乎能堆起一座小山丘。

“一個人站在那裏發呆多無聊,下來一起玩不更好?”

“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下水!”

“偶爾下一次也不礙着什麽吧。”

男孩生氣地偏過頭,然後拿過一支漂浮在身邊的水槍,毫不遲疑地對準我的臉噴射一通,口腔裏頓時充斥海水的鹹味,眼睛也無能幸免地入水了,我雙手捂臉,咳了幾聲,将口裏的海水吐出,眼睛酸澀得有點發痛。

“喂,你怎麽了?”

我透過指縫觀察到對方正一步一步朝我靠近。

“眼睛進水了?”

話音剛落,我立即用手潑了對方一臉水,對方馬上雙手捂臉,可我依然不放過他,繼續将海水一把一把地潑到他臉上。

“夠了!!”對方喊了一聲,我這才停下動作,向對方走進,打算拿開他的雙手看他情況如何,誰知男孩突然用力地推我一把,我冷不防地跌坐在地上,一個浪花從後面撲來,這下頭發全然濕透了。接着對方像我剛才一樣連續地将海水一把一把地潑到我臉上,我只好一只手擋在前面,另一只手不甘示弱地把海水潑回去。

我不知道潑了他幾次,反正有二十次以上,直到對方累了我們才停止游戲。我趁對方停下的一瞬間起身拉住他的手讓他跌坐在我的旁邊,這時又一個浪花從身後撲來,對方的頭發宣告完全濕透。

“還在生氣?”我盯着臉上不停有水珠滑落的男孩,透過對方的眼瞳,我同樣看到自己臉上不停有水珠滴落。

“你有帶眼藥水嗎?”

我點頭。

洗完澡後,我給男孩滴眼藥水,雙眼因海水的關系而變得酸澀通紅,大概要過幾個小時後才能恢複正常。男孩給我滴眼藥水的時候不知因為手抖原因抑或其他,好幾次都滴到我眼皮上,而沒有滴中眼睛,我要求自己來,可男孩不願意,堅持要他自己來替我滴,我只好放棄要求,試了六次之後終于成功地将三滴眼藥水滴中瞳孔。

“以後一起下海。”我攬過他的肩。

男孩向我番了一個白眼。

晚上我們來到三十五號街的一家在定州火爆得要把正間店鋪要擠滿的人流的烤魚店,上次和前度來吃的時候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今晚的客人數量依舊令老板做夢都能笑醒,店鋪裝修成三層,每一層的占地面積約為五十平方,工作人員在客人與客人之間穿梭不息,似乎怠慢一秒鐘店就會立即倒閉,新鮮出爐的烤魚傳到工作人員手中,再由其端到客人桌上。店裏充斥着各種的烤魚香味,香味的粒子統治人們的嗅覺,讓人們紛紛為其魅力停駐腳步,拿過等候票乖乖地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候工作人員告訴自己可以進入店裏吃飯。

店裏除了讓人垂涎欲滴的烤魚味以外,還有玻璃杯的碰撞聲、人們不顧及是否影響旁人的談笑聲。數整條三十五號街最熱鬧的食店非此莫屬。

我們等了一個半小時才能進入店裏,上到二樓,在挨着窗戶旁邊的位置坐下,從這裏可以看到對面的一所學校——定州第二中學,教學樓的第五第六層還閃着白色的燈管,大概是中四年級的中學生上晚自習。

我們要了三份考銀鳕魚和三份竹香烤魚,外加一罐啤酒。

“眼睛還疼嗎?”我問。

男孩搖頭,随後像想起什麽似地說,“你喜歡定中的海灘還是定州的?”

我略一思索,然後回答:“差不多。”

“沒有更傾向于哪個?”

“沒有。”

男孩不再說話,兀自凝望對面學校的場景,提到學校這兩個字眼,男孩對此還應保持生理厭惡的狀态。

“這個時間所有學生都應該不在學校了。”男孩道。

我瞄了一眼手表,時間是晚上六點十分,确實如男孩所說這個時間點的正常情況學生不應該出現在學校,除非有特殊原因,要不就是中學生裏面年級最大的中四年級學生在上晚自習。

“應該是中四年級在上晚自習。”

在這片土地上的城市一律實行相同的教育制度,小學為五年制的義務教育,中學則為四年制,中學畢業後有意願讀大學的學生要通過預科考試然後再學習一年,才能進入大學的大門,而大學的本科制度為三年。總得來說,只要你不是提早或者推遲入學年齡,每個人基本上都在20歲便完成了大學本科學業。

竹香烤魚和考銀鳕魚端上來後,我把調味汁淋在烤魚身上,然後開始進行今晚的晚餐。

“怪不得人們要把這間店踩爛。”男孩咬了一口銀鳕魚道。

“如果喜歡的話明晚可以繼續來這裏。”

“明天或許我不想吃烤魚。”

“或許我明天也不想來這裏。”我喝了一口啤酒,用筷子将竹香烤魚的一小塊榮弄下來放進口中。

“晚上是要去酒吧咯?”男孩拿過我的啤酒喝了一口,我懷疑他喝啤酒的動作是在努力模仿我。

“晚上不去酒吧就枉費來定州咯。”

我們從店裏出來的時候是七點鐘,天色變成深藍色,幾顆零星的星點鑲嵌在空中。街上的人逐漸增多,多半都是二中剛結束晚自習的學生以及下班的成年人,不少學生直接過馬路來到烤魚店外面的等候位置的凳子上坐下,學生成為了這家店一筆數目不小的收入。

經過一家專賣明信片的商店,我走了進去,男孩則不解地看着我。

“好久沒寫過明信片了。”我挑了一張印有海灘的明信片,老板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出頭的男人,穿着一件富有夏威夷風格的短袖,頭發差不多剃光,下颚長着一小撮胡須。

“你要寫給誰呢?”

“想到寫給誰就寫給誰。”第一個閃過腦際的人竟然是鐘橋,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我第一個想送明信片的人竟然是她,我以為會是藍或者唱片店女孩,可統統不是兩者,而是鐘橋率先浮上腦際,占據了我的想法。

鐘橋現在在做什麽?她也是像我和男孩一樣在某個餐廳吃完晚飯嗎?還是在家看電視?抑或在逛商場買生活所需品?我全然不知,她此時此刻在哪裏做什麽與什麽人在一起我一律無法知曉,我唯一知曉的便是她在定安的某個地方正做着什麽,至于具體是什麽則根本無法看見。

“定安那邊在下雨。”男孩的話打破我的思緒。

“你從哪知道?”

“剛剛賣明信片的地方裏面放着一臺電視,電視上正在報道定安在下雨。”

“傾盆大雨?”

男孩點頭。

此時的定州天氣好得讓人忍不住為其拍手鼓掌,而離定州一千八百公裏遠的定安的情況卻與定州截然相反,那邊的天空布滿烏雲,雷鳴聲此起彼伏,黃豆般大小的雨滴從雲層裏滴到城市的地面,街上的人們全部都撐起傘前往能夠避雨的地方,但不乏有人喜歡接受雨水的洗禮,定安的排水系統一向是定安人驕傲的原因之一,定安市建立以來一百五十年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街道浸水的情況。

“雨估計要到明天才能消停些。”男孩道。

言下之意大雨将持續主宰定安直到明天。坦白說,我不希望鐘橋在這種天氣下到外面去,無論是工作原因抑或其他,只要不是緊急的事還是希望她能呆在家裏避雨,一直到雨勢稍微減弱才出去是最明智的選擇。可鐘橋不會聽到我心裏所說的話,即使她聽到,也未必會按照我的話進行。

我很想立即打電話給鐘橋問她在哪裏做什麽,可我的手卻不聽大腦的指揮,遲遲不肯伸進褲袋掏出手機。萬一我打擾了她呢?萬一她不希望我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呢?我不能為了自己的私人原因而打電話過去說“鐘橋,你在哪裏在幹什麽?現在雨下得很大請呆在家裏避雨不要出去好麽?”,萬一鐘橋回我一句“抱歉,我在哪裏幹什麽似乎不太關乎筱你的事吧。”這樣一來談話全然毫無意義,而我則成了多管閑事的人。雖然鐘橋不會給我這種回答,可我還是無法按下鐘橋的手機號碼,不想因為這點事而專門打一個電話過去。

我們決定晚上十點再去酒吧,我租了一輛大衆,利用中間的三個小時載着男孩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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