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席常月正感嘆大還丹的神奇之處時, 忽地便聽聞這樣一句,他擡了擡臉,眼神中展露出些許茫然的神色, 似真的在思索要怎麽償還才好。
越則關側眸望着他,視線掃過席常月微抿起來的唇瓣,那裏還有未幹的血跡, 将之唇色染成嫣紅, 與略帶幾分蒼白的面頰相襯更顯醒目。
明明在面對他的那些師兄弟時,以及岐山上那祖孫三人都那樣機靈,到他這怎麽成了這樣,越則關失笑, 遂打斷席常月還要往下想去的思路。
只聽他輕輕嘆了一聲,帶着點無奈,“不要你還。”
說罷,越則關靈力掃蕩開去, 将席常月肩頭褪下一半的衣衫勾起,那一片白皙的肌膚便被掩下。
席常月偏了偏頭,沒有注意到越則關此時桃花眼中不自覺漾開的一抹柔色。
越則關的眸光落在席常月的側顏上。
明明這小家夥并不欠他什麽……怎麽這麽會招人疼呢。
思及此,越則關回想起之前青江提到的話, 再聯系起來他是從天啓宗外找到席常月, 若非當時他的神識感知到遠處有靈力震蕩, 也不會那麽及時的把人救下。
越則關想了想, 還是直接開口問道:“先前你想去哪?”
許是剛從昏迷中醒來,席常月思緒尚有些模糊,此刻又聽見越則關的連番發問, 還未從上一個問題回過神又聽到這一個, 他先是抿了下唇, 後又覺得沒什麽不可說的,便将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
席常月把他退出天啓宗一事說明後,道:“我本打算把東西拿去換取靈石,然後……”
說着,他看了眼越則關,眸光清澈透亮,對上後者的目光時彎了彎眼,接着席常月才繼續往下說去,“然後再去找前輩……”
他已從青江那裏知道了霧隐門的所在,自然便想着将自己的事情處理完就去一趟,不承想……
“您又救了我。”席常月最終低聲說了一句,嗓音壓得極沉。
不僅救了他,還治好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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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大還丹終究是用在了他身上。
席常月心間微微顫動着,只覺得一種十分陌生的情緒從胸腔湧入,帶着令人眷戀的暖意,他垂着眼,濃黑的睫毛上下抖了抖。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溫暖。
而這樣的體驗,是前輩帶給他的。
席常月不禁再度擡首,正好與越則關低着的眉眼撞個正着,四目相對間,他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那你現在,要不要和我走。”
非常輕緩的一句話,像是哄小孩。
但是席常月确實被哄住了。
跟前輩走……
這個念頭在席常月腦中徘徊,有着極強的吸引力。
須臾過後,席常月又聞見了自己的回答,像是脫口而出的話語,聽起來竟透着股輕松明快的味道。
“好。”
***
天啓宗。
紫淩殿中,霍燃低沉的嗓音不複以往的清朗,顯得有些暴躁,“我要去找小六兒。”
霍燃等人将席凱一行全都帶回了天啓宗,只因他們是唯一知道是誰帶走了席常月的,最重要的是……這些人還傷了他的六師弟。
“大師兄,你要去哪找,”白陌連急忙接話,“我也要去。”
霍燃看他,“不知道。”
蘇奕轍望向首座的陸璟之,後者此時正垂目看着桌案上的東西,神情專注,只是眉頭卻漸漸擰了起來。
見狀,蘇奕轍也跟着往桌案上瞧去,僅一眼他就看出了桌上那些東西——正是席常月留在洞府中的那些物件。
然而蘇奕轍這随意地一瞥,餘光中又猛地掃見一物,頓時知道了陸璟之因何皺眉。
只見那一應物件中,一個小小的儲物袋矚目。
是陸璟之從席常月平日佩戴的那一個宗門派發下來的儲物袋中取出來的。
而那一個小的儲物袋,恰好就是當初席常月等人去岐山秘境時,陸璟之所給。
小六兒沒用師尊給的東西。
蘇奕轍眼神微閃,再去看陸璟之的面色,後者容色似乎又沉了幾分。
與蘇奕轍想的一樣。
陸璟之确實是因為這個儲物袋而皺眉,同時,心底突然覺得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發洩不出。
·
當初岐山秘境外,席常月接過儲物袋的場景重現陸璟之腦海,他才恍然發覺。
原來那時席常月的舉動中便透露出了遲疑。
這是為什麽……
陸璟之想不明白,頭腦倏地有些發脹、發悶。
為什麽不用他給的東西。
陸璟之敏銳感知到,眼下他的情緒波動有些大,似乎被這件東西影響,讓他心底只覺發堵的同時,更生出了一股郁氣。
這股郁氣像是在促使着他,促使他同意霍燃的話,并與他一道前往——他想親口問一問,自己的六徒弟到底為何轉變如此之大。
竟是連他給的東西都不要。
陸璟之不說話,讓本就是在等着他開口的霍燃視線随之上望,三個徒弟齊齊看向陸璟之。
也是這時,霍燃同樣看到了那個儲物袋。
像是想到什麽,霍燃開口,“這次小六兒交到執事堂的東西有許多,他應該……什麽都沒留。”
什麽都沒留,在這樣的情況離宗,結果又遇上了席凱那些人。
霍燃越說,語氣越低,似想到了什麽令他難以接受的畫面,他的表情也跟着暗了下來。
“師尊、”
霍燃正欲再度出聲提出要離宗去找席常月,不料未等他張口,陸璟之已先他一步回答道:“好,為師與你同去。”
雖不知席常月如今到底身處何方。
但……總有辦法找到人的。
陸璟之低眼,斂去眸底的神色。
找到他,再親口問一問。
想罷,陸璟之将那些東西一一收好。
***
在師徒幾人離開天啓宗前來找他時,席常月已被越則關帶着,往九曲山而去。
中途席常月已換上了幹淨的衣物,身上四處的血漬也清理了一遍,只是衣物穿戴在他身上略大了些。
衣服是越則關給他的。
席常月将腰帶束緊了些,越則關給他的是一件緋色衣衫,衣衫很薄,呈紗狀,穿在身上亦十分輕盈,只是有些不像他了。
透過越則關那雙清透的煙灰色眼眸,席常月看到了他自己的模樣。
他還從未穿過這種顏色的衣服,确實不太像他。
所以在這雙眸子的注視下,席常月略感別扭地扯了扯袖口、拉了拉衣領,末了才去同越則關的視線對上,淺聲開口,“前輩……”
越則關颔首,眸中含着笑,少頃緩緩道出一句:“太小了。”
這話一聽就是在說他小,席常月沒有反駁。
他就是小。
越則關見他眼眸轉動,便知道他在想什麽,遂也不繼續打趣,帶着人就要走。
卻聽席常月叫住他,“前輩,可否去一趟這附近的城鎮。”
席常月解釋,“我想、”
話音剛起了個頭,席常月想将儲物戒裏的東西拿去換取靈石,然而無需他解釋,越則關自然明白。
越則關看他一眼,忽然插口道:“本座補給你可好?”
席常月撩起眼簾。
旋即只聞越則關接着道:“你想要什麽,本座都補給你。”
席常月唇瓣動了動,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越則關的指尖于空中虛晃兩下,磅礴的靈力從這個微小的動作中傾瀉而出,空間裂縫徐徐打開。
越則關的身影在前,空間裂縫中隐有光華流轉,映在前方人的身上。
席常月看着,身前驀地伸來一只手。
那只手手指修長,骨節清晰分明,每一根脈絡線條都透着一股力量感,就這麽朝他側伸着,以一個環握着的姿态。
只要席常月擡一擡手,他的手就會被這一只手扣在手心。
越則關:“本座拉着你。”
席常月微頓,旋即緩慢将手伸了出去。
下一秒,帶着微熱的手掌将他的手握入了掌中,像是被一層暖意包裹住,随後是微微帶着些力道地将他往前一拉。
席常月随着這股力量上前,偏頭看着把他拉到身旁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越則關側對着他的唇角微微挑了挑。
“走了。”越則關提醒他。
話落,席常月就被帶着一同入了空間裂縫中。
·
空間裂縫并未直接通往霧隐門,像是有意帶着人四處轉轉,在抵達九曲山時,席常月二人就停了下來。
而後繼續是由越則關帶着他,兩人一道越過九曲山,行過連雲洞,這才抵達了一處山谷,谷中隐約傳來水花飛濺的聲音,隐沒在山林之間。在南部有暴風雨
四下一片鳥語花香,處處透着芬芳的氣息,席常月就這麽跟在越則關身後,朝着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走過這片山林,入目便是一片飛瀑。
席常月從沒有來過這裏。
恰在這時,他回想起了青江的話。
想到岐山秘境那次取得萬年邪苓草的飛瀑,席常月迅速捕捉到了關鍵。
難怪當時青江看到飛瀑後面別有洞天也不驚訝。
此刻,席常月望着那水簾,沒有遲疑地看向越則關道:“我們到了?”
越則關轉頭回視他,“到了。”
席常月點頭。
兩人一路朝瀑布附近走去,又是越則關拉着他,後者以靈力劃開了一道防護後,二人便徑直穿過了水簾,先是一片黑暗蓋入席常月眼中,緊随而來的是一道柔和的光暈。
席常月只覺那光暈越來越強,随後整個視野變得開闊,千裏水簾後……又一村。
與方才的山谷、樹林、飛瀑相比,此處更為開闊。
“這裏就是霧隐門嗎。”席常月怔了怔,看着四周的景物,忽然覺得傳聞中的仙境也不過如此了。
他的話剛說完,前方就傳來了一道聲音。
“主人,主人——”
熟悉的嗓音入耳,席常月下意識就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瞥去,只見頭頂綁着雙髻的青江一溜煙從遠處的一個小山丘跑下,揮動着手臂。
席常月頓了一秒,去看身旁的人。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
青江喚前輩……主人?
越則關偏了下頭,同他對視。
青江的聲音由遠及近,但是手臂擺動的弧度變小了,應是已經發現了站在越則關身側的身影。
直到行至近前,青江詫異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你!小可憐!”
席常月一滞。
這個稱呼……
他還記得,當時前輩救下他時也是如此喚他的,此刻再聽青江提起,耳根禁不住一熱——這是什麽稱呼。
想着,席常月也顧不得後者如何稱越則關了,皺起眉就看向青江,“什麽小可憐?”
·
于青江看來,席常月總是不是被害就是在被害的路上,所以他是小可憐。
因而在席常月說完後,青江挺直了腰板,指着他道:“你啊,你就是小可憐。”
席常月見他來勁,眉皺得更緊。
越則關看了看他,接着掃了青江一眼,後者立馬蔫兒了。他還記得剛才自己叫漏嘴的事,這會不敢再出頭了。
“走吧。”越則關道。
見他開口,席常月也不同青江計較了,跟着往前走去。
青江則是在越則關開口的一瞬,立時只覺如蒙大赦,連忙轉身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方向跑了,眨眼就沒了蹤影。
席常月看着青江蹦蹦跳跳的背影,似若有所思。
正當他重新思索起那句‘主人’的含義時,身旁忽然傳來一聲低笑。
席常月頓了片刻後轉過頭,越則關也正看着他,驀地開口道:“不能叫?”
聞言,席常月正想開口詢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下一瞬,只聽越則關接着開了口,似笑非笑地望向他,煙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席常月此時的身影,“小可憐?”
語調稍稍揚了揚,帶着些微調笑的尾音,話語卻透着股別樣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