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想回京城嗎
第四十一章想回京城嗎
京西轉運使宋沆奉命抄沒侯莫陳府,竟得到了數張寫有字的紙,其中有許多大不敬之語,一并呈給了官家。
與此同時,趙相親自出馬,勸說官家:“您對侯莫陳利用這樣的罪大惡極之人,處罰太輕,不能堵住百姓之口,不能滿足百姓的期望。”
面對着兩個人證,面對着新的證據,面對着趙相的質疑,官家很無奈。作為天子,他知道侯莫陳利用這樣的人殺不足惜,但是,作為一個時時受病痛折磨的病人,他卻不想殺他。
官家沉吟許久,看了看趙相,有點近乎請求地說:“難道朕作為一朝天子,想庇護一個人都做不到嗎?”
“陛下!”趙相不為所動,可勸說之言誠懇無比,“陳利用罪大刑輕,陛下若不誅奸臣,則亂天下法;法可惜,一豎子何足惜。”
官家默然,他自認為天子,可與周文王比肩。他乃賢者之君,豈可枉顧法制?
“罷了,讓他在商州伏法吧。”官家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趙相垂眸,行禮退出大殿。
深夜,官家處理完政務,起身時,忽然晃了一下。
王德鈞忙上前扶住,關切道:“您沒事吧?要不要請太醫?”
“沒事。”官家搖頭,用手撫了一下大腿。
“可是舊傷複發?”王德鈞善于察言觀色,自然看到官家這一動作。
“無礙。”官家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唉!”王德鈞觑着他的臉色,嘆了口氣,見官家看過來,連忙道,“若是侯莫陳大師在就好了。”
官家睨了他一眼,“你何時也這麽不懂事了?”明明知道侯莫陳利用犯了事,自己又才下了處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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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也是擔心您。”王德鈞身子往下矮,一臉的關切之意,“這麽多年,也只有侯莫陳大師能緩解您箭傷之痛,如今侯莫陳大師不在,不知您還要受多少苦。”
“他太狂妄大膽了。”官家這句明顯有些惱意。
“依臣來看,大師畢竟救治您有功,可抵其所有罪責。”看官家神情變得嚴厲,他忙補充一句,“在臣心裏,沒有什麽能比您的龍體更重要的了。”
這個眼藥上的不着痕跡,看官家沉默,王德鈞就知道官家心裏怎麽想的。
是啊,若免了他的死罪,把他關在禁中,只為我治傷,也可防止他日後再行不法之事,豈不是兩全其美?
第二日,天剛亮,就有旨意從禁中傳出來。官家遣使赴商州,赦免侯莫陳利用死罪。趙相得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是下了早朝之後。在中書不敢發作,回到家氣的把自己關在書房待了半夜。
人算不如天算,朝使行至新安,馬陷沼澤,耽誤了行程,使者奔馳至商州時。商州刺史已奉诏行刑,汴陝吏民,拍手稱快。
等到這個消息,官家閉了閉眼,或許這就是天意啊!
當天夜裏,有個人鬼鬼祟祟地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和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見了面,低低說了侯莫陳利用已經被處死的消息,中年男子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人也不敢出聲,只等着他再吩咐些什麽。
“真是個廢物啊!”中年男子笑着,語氣也不重,可聽在來人的耳朵裏,生生打了個寒顫。
“你怕什麽?”中年男子斜他一眼,“繼續盯着各處的動作。”
“是!”來人凜然應喏,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那邊?”
“只盯着便是,只要沒有生命危險,不要插手,以免露出蹤跡。”中年男子語氣淡淡。
“是!”來人心下一寒,看他擺手,自己忙躬身出了院子。
如今朝中肅清,趙相再次把焦點轉移到了邊關。
因與黨項族交戰頻繁,契丹又虎視眈眈,帝國戰事吃緊。朝中許多大臣認為,帝國應該休養生息,不可窮兵黩武,引得老百姓怨聲載道。趙相主張,與夏人暫停交戰,應該拉攏夏人,一同對抗契丹。官家采納趙相的建議,委以感德軍節度使李繼捧邊事,令其拉攏族弟李繼遷。
官家召李繼捧至禁中,賜其國姓,更名為保忠,并親書五色金花箋賜給他。官家任命趙保忠為夏州刺史,充定難軍節度使、夏銀綏宥靜等州觀察處置押蕃落等使。并賜其金器千兩、銀器萬兩,五州錢帛、刍粟、田園。
趙保忠離開京城之日,官家設宴于長春殿,賜襲衣、玉帶、銀鞍馬、彩錦三千匹、銀器三千兩,賜錦袍、銀帶五百,副馬百匹。
幾乎是趙保忠離開京城之時,遠在夏州的楚氏兄弟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官家既然不再願意看到征戰,又派人前來議和,實為拉攏,做臣子的也不能違抗君命。
“爺,趙節度使來了,官家會召我們回京嗎?”清風看着楚晅喝藥,忍不住問。雖然爺的傷早已好了,可古大夫總是開些溫補的方子,讓爺補身體。
“不知道。”楚晅一邊喝藥,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清風撇嘴,他們爺怎麽可能不知道?
“怎麽?想回京城?”楚晅瞥他一眼。
“我是擔心爺。”清風十分委屈,“爺受了傷,這裏山窮水惡的,氣候又不好,怎麽療養身子?”頓了頓,接着道,“當初爺受了傷,我以為官家會立刻讓爺回京的。”
不難聽出他語氣中的抱怨,楚晅淡淡一笑:“官家不是派人來了嗎?”
“那些太醫的醫術比古大夫差遠了,他們來了也沒什麽用,還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清風接過藥碗,正想服侍他們爺休息,楚晅擺了擺手,邊起身邊随口問:“古大夫還沒休息吧?”
“我過來的時候,古大夫正在默寫藥方呢。”清風随着他們爺一起出去。
“你在這兒待着吧。”楚晅邊走邊道,“我去看看她,整日這麽勞累,也不怕眼睛用壞了。”
清風只當沒聽到最後一句話,轉了個彎去找春風了。當初爺受傷,他是真的恨不得護主不力的春風以死謝罪的,可是爺後來醒了,也不讓。而且古大夫爺診治出春風也受了傷,他心中有些愧疚,總是幫他送藥,一來二去,兩人又冰釋前嫌。
楚晅一進古卿的院子,就看到支起來的窗下,一名女子低垂着頭,神情溫柔平靜,手中拿着一只狼毫,邊思索邊奮筆疾書。一陣風吹來,吹得燭火晃了晃,她擡手揉了揉眼睛,咬着筆頭低頭沉思,月光灑進來,為她鍍上一層銀光。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1]
月下美人兮,入我心房。
終于察覺到他人的注視,古卿擡起頭,看到站在桐樹下得挺拔身姿。見她看過來,他露出一個燦然的笑。
古卿擱下筆,走了出去。仲夏之夜,北邊的風溫涼,已不似冬時淩冽刺骨。
“又默書?”等到她走到跟前,楚晅笑着問了一句。
古卿點頭。
“夜裏傷眼睛,不能熬得太晚。”楚晅目光柔和下來。
“白天忙,只能晚上寫,夜裏也安靜。”古卿一邊比劃,一邊無聲說着。
經過這麽久的相處,楚晅早已能從她的手勢中讀懂她想表達什麽意思。
“軍營裏的傷員可以交給軍醫,你白天默書。”楚晅又一次提議,“軍醫常年待在軍中,對外傷也很擅長,你無需那般費神。”雖然自己帶她來邊關的理由卻是是做軍醫,可那也只是個借口罷了,并無意讓她這般操勞。
“既然來了,總得做些什麽。”古卿一笑。
“你想知道那夜放火燒毀你家園的是什麽人嗎?”楚晅突然問了一句。
古卿神色一僵。
“若不是他們燒了你家,你也不用默寫這些醫書。”楚晅道。
古卿動了動唇,什麽也沒說,垂下了眼皮。若不是那夜,她也不會離開山上,大概會一直等到阿弦去接吧,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了。
“想安哥兒嗎?”大概看出她情緒失落,楚晅又轉了話題。
想起安哥兒,古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昨天又收到安哥兒的信了。安哥兒三歲多了,已經開始學字了。在楚家,他确實過得很好。只是,一年多沒見了,也确實想念。嘴角的那抹笑意消失,古卿有幾分惆悵。
“想回京城嗎?”楚晅知道她在邊關,恐怕最放不下的就是安哥兒。
回京城?古卿眼睛一亮,那亮光也只是一瞬,緊接着是無邊的沉寂。楚晅心下一痛,想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卻還是止住了沖動。他只是一句簡單的試探,已得到了她的答案。暗自又把襄王罵了幾遍,面上笑道:“朝廷派了人來夏州,我們也在這裏待不了多久了。”
“回京城嗎?”古卿神色緊張地看着他,嘴唇蠕動。
“應是回不了京城的。”楚晅搖頭,“大哥為武将,如今邊關并不太平,應是會去別處。”看她松了一口氣又有些失望的表情,楚晅忙道:“若你想安哥兒,我可以先把你送回洛陽。”
古卿想了想,搖了搖頭。
楚晅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蔓延至整張臉龐。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先秦)佚名《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