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贏來的·?
薛信瞳孔幾欲裂血:“世子,您怎會在此?”
“嘣!”
一柄彎如月鈎的長劍突然從中間壓斷,薛信看着面前端坐于馬車中央的男人,二指攜着劍尖,周身散發着比利刃還冷的氣息。
“我教過你的,劍不能這麽用。”
趙赫延的語氣永遠這麽冷,薛信從未見他有過暴怒時刻,為什麽他總是能如此從容,從容地把人逼瘋。
薛信執着劍柄的手心滲汗,渾身僵硬地輕輕發抖,最後半跪在趙赫延之前,殘劍落地發出了輕微的冷聲,他棱角硬朗的下颚咬出緊繃的線條,最後落出一句平靜的聲音:“末将,參見世子。”
趙赫延右手手肘撐在膝上,目光傾下看他,“原來,你用的就是這副袖箭啊?”
薛信猛地擡起頭:“世子……”
眼前忽然落下兩副銅袖,他瞳孔一睜,骨節分明的手攥成拳,因為強迫自己冷靜而身上血脈膨脹:“屬下本是匠人出身,在軍營裏也是弓.弩手,這套袖箭原是我今日在射箭場上練習之用,誰料……”
”誰料,”趙赫延接了他的話,嗓音低沉如暗流:“你輸不起。”
薛信咽喉滾過烙鐵,他今日派人去截定遠侯府的馬車,結果一個回來複命的都沒有,山間地頭裏要拿回一對銅袖罷了,又有何難,他擡眼看向趙赫延:“那是我的貼身衣物,世子夫人……”
忽然,薛信胸口被一道硬物戳下,他冷汗瞬間滲透皮膚,借着昏暗夜色低眸,是他的那一副銅袖!
“方才,我用剩了最後一支。”
趙赫延聲音攜着一抹笑意:“其實,那日過漢谷狹道時,暗算我的不是山壁上埋伏的敵軍吧。”
薛信猛地抓住袖箭,仰頭朝趙赫延道:“世子!那日敵軍亂箭穿林,是我擋在你的前面——”
“吧嗒。”
Advertisement
渾濁的空氣中響起機括撥動的聲音,趙赫延輕笑道:“方才試了好幾回,原來按着不松手,箭也不會出口。”
薛信猛地打開抵在心口的袖箭,心裏冷笑了聲,不過是一個殘廢将軍罷了,于是執起斷劍,就在瞳孔被狠戾覆蓋的剎那,擡手紮向趙赫延的左手——
“咻!”
黑暗中,一道凜光穿破窒息的車廂朝另一道光刺去,只聽“嘣”的一聲——
“啊!”
趙赫延靠在椅墊上,手肘支着扶手上的軟枕,仿佛在欣賞一副名畫。
薛信執劍的右手腕此刻被一道暗箭貫穿,釘在了車壁上,趙赫延頗是滿意:“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呢?”
薛信下肢奮起,左手正欲拔箭,趙赫延無奈地嘆了聲,只這輕輕一聲,薛信看他,眼前突然滑過一道利光——
“啊!我的手!”
薛信的左手被釘在了地上,瞳仁睜睜滲血:“不是說最後一支——”
趙赫延手裏握着那副銅袖,笑道:“薛将軍倒是信任在下。”
薛信臉色慘白,他恍惚中想起從前,他還是趙世子身邊的一員副将,因為有人逃軍,世子領着不足五十人的騎兵隊搜尋,最後發現,那不是逃兵,而是叛軍。
叛軍被三萬敵軍護衛,與世子對峙,那一刻,莫說捉回叛軍,就是他們騎兵都生死未蔔,所有人想着誓死也要保護世子。
而那時的趙赫延卻敢說:“交出叛軍,我保證不傷你們分毫。”
敵軍以為在聽笑話,只是三聲倒數,騎兵跟随世子穿破三萬包圍,活捉了叛軍,而他的劍始終沒有出鞘。事後才知道,因為世子這句話,敵軍沒有再追上來。
所以,相信趙赫延,不止是薛信下意識的習慣,還包括敵人,有的人天生就注定是,朗朗乾坤的。
此刻薛信雙手被釘在車上,笑了聲,帶着蒼涼:“世子怎麽也變了。”
“你左手那支暗箭,是從我膝蓋上取下來的。”
趙赫延話音一落,薛信整張臉因震恐而扭曲,“世子……”
“你說,敵人是怎麽知道我要過漢谷狹道的?我讓你守在軍營,你為何突然趕來支援?”
薛信看着趙赫延手裏的銅袖,腦子裏還嗡嗡地響着他方才說的話:從我膝蓋上取下來……
銅袖套裏的暗箭都是特制的,而趙赫延居然能想到放進當初暗算自己的冷箭,所以——
“世子什麽都知道。”
他臉色灰敗,和死了的人一樣。
趙赫延看過屍山堆積的戰場,卻沒見過一個人被戳穿後還能像一個受害者,忽然覺得可笑。
“誰做的。”
有一剎那,薛信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張了張嘴:“世子,我沒想要殺你。只是我死了,還會有第二個薛信,第三個……”
“閉嘴!”
趙赫延臉上陡然蔓延起陰骛殺氣:“你知道叛軍的下場麽?”
薛信手腕上滲落汨汨的血柱,他知道自己的這雙手是廢了,忽而扯唇笑了笑,布滿紅血絲的瞳孔裏映着趙赫延的臉:“世子,我不是叛軍,我是……忠君。”
濃暗的雲霧遮蔽了月光,就連碎亮的星都不曾閃現。
扶蘇院裏枯落的枝幹上,托着厚厚的積雪,遠遠望去像一道伫立的暗影,落在了雕花窗牖上。
鴉羽般的長睫顫了顫,混沌疲憊的身體似乎抗拒這種清醒,可腦中剎那劃過的刺殺與窗牖上落着的暗影重疊——
黎洛栖瞳孔睜開的瞬間,整個人大口大口地喘氣,連帶着肺也在抖,手也是,渾身都是……
她用力抓着被衾,指節泛白,仿佛再次進入了一場夢魇……
“洛栖。”
忽然,頭頂落下一道輕聲,她猛地擡頭,就見一道長影擋住了窗牖,朝她傾身看了下來。
她還在抖,說不出話來,清亮的瞳孔上蓄着淚水,是這暗夜裏唯一的光。
趙赫延的手懸在她的肩上,卻見她忽然低頭檢查自己的手腕,“不見了?怎麽不見了?銅袖呢?”
她着急地掀被子,忽然,肩膀一陣疼意漫了上來,“啊……”
她輕輕地抽了口冷氣,趙赫延的手猛地收了回去,“不用找了。”
“不行!”
黎洛栖跪坐起身,她的腦子已經不容她去問自己暈倒後發生了什麽,她只知道在昏迷之前,有一群刺客要搶銅袖套。
“你沒見過那副銅袖,是戴在前臂上的,再沒有力氣的人都可以用,我試過了,”她一邊找一邊說:“為什麽不見了,我贏回來的,那些人都來要搶……”
她的聲音漸漸被酸澀的水氣籠罩,哽着喉嚨,最後生氣道:“他們欺負我……”
剛扭頭,就看到眼前忽然落下一對熟悉的銅袖,剛才氣急敗壞的臉蛋頓時亮了起來,“是這個!”
她忙拿了過來,翻了翻,又看了眼趙赫延的手,比劃了下,就低頭給他戴了起來。
趙赫延看着她被淚水打濕的長睫毛,根根分明地墜着水珠,看得他心頭也像被這水汽彌漫着,暖暖濕濕的。
“好啦!”
黎洛栖給他戴好了銅袖,滿意道:“你試試擡手看看,一點都不重,而且可以支撐你前臂的力量,這樣你動的時候呢,上臂的傷口就不會拉傷了。”
她認真地說着,腦袋幾乎埋進趙赫延的懷裏,“還有,這副銅袖是有一個機括的,就在這裏,你千萬別碰到了,會射箭的!”
坐在輪椅上的趙赫延,托腮看着她一直說話的嘴巴,輕聲道:“是嗎?”
女孩點頭:“我本來想看它硌不硌手,就試戴了一下,結果不小心……”
說到這,她小臉忽然僵了下,怔怔地看着趙赫延。
男人凝眉看着她一點點泛白的小臉,正要開口,就見她猛地轉身鑽進了被子裏,拱起的小山包發着抖。
“洛栖。”
他又低聲喚她,黎洛栖用力搖頭,牙齒死死咬着還是在打顫,整個人抱着膝蓋縮成一團。
“不出來我就把銅袖扔了。”
她還是不動。
趙赫延果然就去拆銅袖,忽然,一只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壓着他的動作,他沉了沉氣,把銅袖扔到地上,掀開被子看她。
一張鵝蛋臉上全是眼淚。
“怎麽回事,東西不是找到了嗎?”
沙啞的聲音落在她耳畔上,黎洛栖哭得更厲害了。
趙赫延想她應該是剛經歷了一場刺殺,被吓壞了,“你被人拍暈的時候,月微已經帶人趕到了,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黎洛栖還是搖頭,只是這次,她坐了起來,看着面前的趙赫延,咽了好幾口水才敢出聲:“我、我不能給你沖喜了。”
趙赫延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這種話,做夢都不能說。”
纖細的身子還在抖着,“我在被拍暈之前,好像、殺了人……”
趙赫延方才緊緊攥拳的手驀地一松,耐下心看她:“好像而已,又不是真的。”
黎洛栖水眸怔怔地看她:“那月微他們趕到的時候,那個黑衣人是死是活?”
趙赫延看着她的臉,想說那些人都提着劍動手了,他家這位居然還擔心把人殺了,很生氣,但還是得壓着聲音說:“你紮他哪裏了?”
黎洛栖痛苦地回憶,目光就落在趙赫延的胸膛上,他的明顯要寬大一些,她伸出指尖剛想比,忽然頓住了,指尖轉向了自己的胸口,戳了下去,“左邊,這裏。”
趙赫延沉沉的眸光看着她的指尖,“怎麽不戳我的?”
黎洛栖抿着嘴唇,趙赫延身上都被紮了兩個洞了……
“不、不吉利……”
頭頂落下他輕輕的笑意,“小迷信。”
黎洛栖板着臉,“我說認真的!”
趙赫延看着她纖細素白的指尖:“我怎麽知道你戳的是哪裏?”
黎洛栖“啊?”了聲。
趙赫延左手撐在身側,寬闊的胸膛擺在她面前,“你戳我的,我才知道是不是致命傷啊。”
黎洛栖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于是眼睛在他胸膛上認真看,最後指着左邊肩胛骨往下的地方,懸着手道:“這裏好像是,心髒了……”
她心裏很害怕,忽然,趙赫延低頭在她耳邊落了三個字:“戳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