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南忘溪的頭頂有一塊青色的印記,之前他是不知道的,畢竟誰也看不到黑發掩映下,那一塊小小的痕跡,他也沒有披頭散發的愛好。
直到他金丹大成,能夠內視全身的時候,才發現頭頂那塊不大的青痕。
但林潮引不一樣,他經常幫着南忘溪束發,對南忘溪頭頂這塊地方,恐怕比南忘溪他自己還熟悉。
而今天林潮引的舉動顯然是在确定眼前這個身體是否是屬于南忘溪的。
在南忘溪蘇醒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問道:“确認了嗎?”
林潮引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突然抓緊了手中的黑發,微偏着頭說道:“你輸了。”
南忘溪悶哼一聲,微微仰起頭減輕頭發被拉扯造成的疼痛,神血覺醒造成的沖擊力使他內傷嚴重,即便是輕微的動作也讓他內府刺痛。
“你想何時入我識海?”南忘溪冷冷問道,本該是多情的桃花眼,偏偏如在數九寒冬,不見桃花妩媚,只餘嶙峋刺人的枝幹。
“現在。”林潮引低下頭來,他的手轉而托住南忘溪的後腦,就要将他的頭托起。
南忘溪擡起手抵住林潮引的胸膛,說道:“煉氣期神識不能外放,是你想變成傻子,還是想把我變成傻子?不如還是我入你識海的好。”
煉氣期的弟子連玉簡都打不開,更何況是要進入別人的識海?
但南忘溪卻是個例外,或許是他有着一段異世界的記憶,他的神魂生來不同,即便是在煉氣期神識依然能夠外放,只不過之前他控制不好,輕易不用,但重生之後卻沒有這個問題了。
而他之所以能發現自己神識能夠外放,還是因為有一次林潮引生病,自己照顧他的時候不小心放出了神識,而病中的林潮引完全沒有抵抗的意識,于是南忘溪就輕而易舉地入了林潮引識海。
也是在那一次,林潮引就已經記住了南忘溪的神識氣息,所以他才會要求進南忘溪識海确定他是否被奪舍。
林潮引并不回答他的話,而是以直接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意願,他猛地托了一下南忘溪,低下頭,額頭輕而快地抵上了南忘溪的。
他們二人額頭相貼,看上去親密無間,宛如世間最親近的人,但內裏卻兇險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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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潮引的神識不管不顧就要強行進入南忘溪識海,相觸的一瞬間,南忘溪就發現林潮引神識強度已不是煉氣期該有的樣子了,他當機立斷放開了識海,沒有硬抗。
像是在腦海中炸開了煙花,南忘溪的眼前華光閃動,讓他難受地皺緊了雙眉,鼻息粗重起來。
而林潮引只覺得自己進入了一片溫暖所在,四周像是聚起了水浪将他溫柔地托起,他的神識粗暴地沖進來,卻又很快就被安撫下來。
是南忘溪的氣息,那種溫柔的、溫暖的、使他想要沉浸其中的感覺。
林潮引不知不覺地抱住了南忘溪,他的神識不願離開他的識海,于是他的雙臂就越發地收緊了。
懷中被溫熱的軀體填滿,神識被溫柔地撫觸而過,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不可自拔。
時間仿佛只過了一瞬間,又像是已經過了很久,林潮引已經模糊了時間的概念。
“你們……在幹什麽?”一個聲音猶疑地問道。
林潮引猛地被驚醒了,他擡頭看去,見是一名身穿滿春峰弟子服的師兄正站在不遠處。
滿春峰有大大小小五十間回春室,平常的小傷動用不到,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打開,而林潮引和南忘溪此時所在的正是一間擁有兩個回春池的回春室。
那師兄神情古怪地看着林潮引,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潮引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将南忘溪緊緊抱在了懷裏,而南忘溪卻不知何時又暈了過去。
其實這也沒什麽,師兄弟之間摟摟抱抱的不是很正常嗎?但因為此前他們二人都是泡在回春池中的,林潮引還披了件浴衣,而南忘溪自被他驚醒還沒出過回春池。
林潮引只覺手下滑膩溫軟的肌膚有些燙手,他後知後覺地紅了耳根,又見南忘溪不省人事,心裏是窘迫緊張又不知所措。
但他一貫會矯飾,只要冷下臉來就沒人敢找他不快,于是他此時也就淡漠回道:“他剛剛已經醒了,但适才又暈了過去,還請師兄過來為他診斷一下。”
“呃,好的,煩請林師弟你還是先放開南師弟。”
林潮引小心地将南忘溪放回|回春池中,拉過池邊的浴衣蓋在南忘溪身上,那師兄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走上前來,伸手搭上了南忘溪的脈門。
“還好,已經在好轉了,過不了幾天應該就能痊愈了,南師弟主要是內傷較重,既然已經醒過一次了,相信很快會再次醒來的。”
林潮引點點頭,這才想到自己在大比中最後關頭的異常,于是問道:“我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好了,而且修為也進階了,可會出什麽問題?”
師兄哈哈笑道:“你能有什麽問題,你現在可是神血覺醒者呢,以後修煉起來事半功倍,好的不能再好了。”
林潮引一怔,神血覺醒者?
他知道自己的血脈遺傳,但林家人至滅門都再也沒有過覺醒者,而自己卻在此時覺醒了,若是他在當初魔道來林家殺人取血時覺醒……
不,那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當時的他那麽弱,不過是會被魔修帶走成為一個血壺罷了。
“林師弟?”滿春峰師兄見林潮引久久不言,就喚了他一聲。
誰知林潮引一言不發,轉身就離開了。
那師兄撓撓頭,嘀咕了一句:“這人也真夠古怪的。”
——
一天喧鬧過去,松鶴峰月明院內,元華宗的來客們大多已經休息了,但也有屋子明珠未熄。
慕音就着桌上明珠的輝光,細細纏着手上的繃帶,未被遮掩的手臂上露出一道道傷口。
新鮮的久遠的,皮肉翻卷的疤痕猙獰的,林林總總觸目驚心,不一而足。
但慕音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在他給這些傷口上藥的時候,甚至臉上還帶着笑容,這場景并不能使人覺得放松,反而詭異極了。
他的房門被猛地推開,嚴修面帶怒氣地走了進來,他見慕音在包紮傷口,心中又添了幾分說不清的憋悶。
“不在你屋裏休息,跑我這來幹什麽?”慕音嘴裏問道,手上動作不停,只瞥了一眼嚴修。
嚴修不答,上前來見慕音手臂上又添新傷,不由怒道:“他又讓你取血了?”
慕音回道:“他是長老,需要點我的血,我就給他了。”
“他憑什麽要你的血?他要你就給嗎?我不是說過,不是宗門需要不許你随便取血的?”嚴修發出一連串地質問。
慕音終于停下了動作,他擡起頭看着站在桌邊的嚴修,溫柔笑道:“那你說,我該怎麽拒絕他?即便是宗主,他也是同意的,我這次來仙盟大會,不就是因為這個嗎?”
“禁靈之地的問題可以用神血解決了,我的血也就能賣個好價錢了,宗主總說元華宗如今大不如前,能夠為宗門做些貢獻,不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嗎?”
嚴修惱怒道:“別說了!來之前是你說想來看看這修仙界的盛會,我才陪你來的,若是你早說是因為這個,我又怎會……”
慕音笑眼彎彎,他像是要安撫嚴修,說道:“嚴修,你不要總是那麽急嘛,我又沒有怪過你。若不是神血需新鮮的才能看出效果,我還出不來呢。”
“本來就不是我的錯。”嚴修惡狠狠地說道:“若不是有你,我又怎麽會非要和你綁在一起?”
說完,嚴修就怒氣沖沖摔門而去,慕音見他徑直往院外走去,并沒有去追,依然纏起了他的繃帶。
但他沒纏幾圈就突然僵住了,他用手捂住心口,劇烈地喘息起來,心髒處傳來尖銳的疼痛,讓他的呼吸斷斷續續。
他再也坐不住,歪倒在了地上蜷縮成一團,接着又像是想起什麽,掙紮着朝門口方向而去。
細長的繃帶拖在他的身後,白色的、彎彎曲曲的線條,像是扭動着的長蟲,直要将那個艱難向前的人影裹纏住,使他再也掙紮不得。
慕音一條手臂搭在了門檻之上,他再也爬不動了,冷冷的月光照在他傷痕遍布的小臂上,慘白的膚色像是死人的肌膚,但神血覺醒者是不可能痛快地死去的,他們只可能被痛苦地折磨而死。
嚴修站在院門處等了一會兒,他不時向來路看去,總是不見人來,臉上終是有些慌了,于是又急匆匆返回慕音那個小屋。
還沒走近,嚴修已看到了那截手臂,他再也忍不住,幾乎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沖向那個倒卧在地的身影。
嚴修将慕音抱在懷裏,撫摸着慕音汗濕的臉頰,聲音不穩道:“你為什麽不追出來?你明知道禁咒超過距離就會發動,為什麽不來追我?”
慕音柔柔地笑了下,他将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環上嚴修的脖頸,蒼白的唇微微開合輕聲說道:“我好疼啊,嚴修。”
血的腥甜氣息絲絲縷縷地環繞在嚴修鼻尖,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被裹挾着,也在陣陣作痛。
嚴修閉了一下眼睛,終究是抱起慕音将他放回床上,輕聲道:“我給你包紮,包好了,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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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收藏留評的小天使們,這個冬天幸甚有你們,比心~~
小天使們就是我碼字的動力,謝謝你們讓我不再單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