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時賀一澤和紅山道人口中的清兒恰巧正和卓山在一起。

那日青娘自昏迷中醒來,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宛如夢境一般不真實。

她本是凡人農家女,年紀又小毫無見識,乍見這人間仙境般的啓清宗,很快就被震懾住了。

青娘生性懦弱,在此她一度不敢言語,紅山道人問她姓甚名誰時,她只搖頭,後來才小聲說自己名叫“青娘”。

紅山道人當時說道:“清娘嗎?和我們啓清宗果真有緣,那你姓什麽?”

青娘搖搖頭,她不知自己親生父母為何人,養母又恨極了她,而她亦是殺死養母的罪魁禍首,無顏再冠以養父母的姓氏。

“沒有嗎?”紅山道人見她如此,便道:“既然與我啓清宗有緣,不如就姓祁吧,日後你名為祁清兒,你看可好?”

青娘誠惶誠恐,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夠以一個仙門名自稱?

正因如此,她平時謹小慎微,輕易不敢踏出房門一步,後來紅山道人收她做了徒弟,她心中這才安穩些許,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想來師父也是她的依靠了。

後來師姐白如雪偶爾會過來教她識字,白師姐溫柔大方,耐心十足,從不嫌她愚笨,她覺得這些仙人都是和善可親之人,這才漸漸開始出門走動了。

誰知那一日,她見園中奇花異草新奇有趣,就多看了會兒,不巧空中竟掉下一石頭來,她擡頭看時,這石頭已經避無可避,只能瞪大了雙眼,呆站當場。

但在那塊石頭将要砸中她的時候,她只覺得一股磅礴的能量從她身邊散開,那石頭當下就被震飛了出去。

她不明所以,身體發軟,還沒從差點丢失性命的恐懼之中回過神來,就聽一道溫潤男聲道:“這位師妹,你沒事吧?”

她轉頭看去,就見一白衣男人正站在她身後,他目似朗星,眼帶關心,祁清兒從沒見過如此俊朗好看的男人,只站在他的面前,就讓自己自慚形穢。

祁清兒低下頭,弱弱道:“我、我沒事。”

自那日開始,她認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卓山,也才知道他是和自己同一個師父的三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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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師兄卓山回來後,教導祁清兒的事就交給了他,白如雪漸漸就來得少了。

朝夕相處下來,祁清兒又認為卓山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漸漸就對三師兄卓山有了依賴之心。

甚至一度覺得,若是可以,她只願時間永遠停在此處。

“小師妹?”

祁清兒回過神來,見卓山正含笑看着自己,她不由臉上一紅,三師兄費心教導自己,自己竟然還走神了,實在是不應該。

“你來寫一下這個‘慕’字。”卓山将筆塞進她的手心,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她掌心的肌膚,讓她不只手心發熱,臉上更是如同火燒一般。

祁清兒小心翼翼地在紙上寫着,她識字不久,寫出的字經常多一筆或是少一筆。

“慕,思也。”卓山在一旁解釋道:“你看這字,上莫下心,正是心中思念離去之人的意思。”

他說着就站在祁清兒身後看她寫字,見她果然少寫了一筆,就搖搖頭,從背後握住祁清兒拿筆的手,給她添上那一筆,這才組成一個完整的“慕”字。

祁清兒手被握住,整個人像是依靠在卓山的懷裏,這讓她動彈不得,完全如煮熟般,渾身都熱了起來。

其實他們二人之間并沒有緊密相貼,卓山也只不過是握住了她的手,但這些就已足以讓祁清兒不知所措了。

“學會了嗎?”卓山在她身後問道。

祁清兒心中緊張,脫口而出:“還不太會。”

說完她就僵住了,自己這麽笨,三師兄會不會嘲笑她?

果真,她聽到了三師兄的笑聲,只不過那笑聲并非是嘲笑,而是開懷朗笑。

“小師妹,你真可愛。”她聽到他如此說道。

可愛嗎?這就可愛了?她整個人暈暈乎乎地想:若是三師兄能夠愛我,我就是死也值了。

她沒有什麽朋友,唯一算得上熟悉的同性就只有白師姐了,但白如雪修煉勤勉,想來是看不上她這種小心思的。

祁清兒一腔少女心事無人訴說,只能看着天上的白雲,将自己的思慕遙寄雲端,讓它載着遨游天際。

白雲悠悠,同一片天空之下,有人歡喜有人優。

“這是最後一個禁靈之地了,解決完這個,我們就能回宗門了。”慕音看着正挖掘驅靈石的人,口中說道。

嚴修抱臂站在他身後,聽他所言,心中一陣煩悶就湧上心頭,他有些口不擇言道:“怎麽?這次這麽急着回宗門,莫不是想着快點成親?”

慕音笑笑,回頭看嚴修,他的雙眼溫柔多情,只這樣被他注視着,就能使人面紅心跳。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成親啊。”他雙手插進寬大的衣袖中,揣在身前,将小臂上的繃帶遮了個嚴嚴實實。

嚴修的視線與慕音的目光糾纏在一起,“那我們回去就和父親說,說你現在還不想成親,有我在,父親不會勉強你的。”

慕音極輕地笑了一聲,他又轉回了身,風中傳來他回答的聲音:“好啊。”

可在你父親心中,你又算得了什麽呢?

狼耳崖是元華宗境內最高的山崖,此次生成驅靈石的地方正在這崖頂。

随他們前來的元華宗弟子都被慕音支開了,他做慣了此事,并不讓人覺得有異,此時在這裏的除了他和嚴修,就只剩一些挖掘的凡人了。

肆虐的狂風吹起了慕音的衣擺,他的黑發在身後肆意飄搖,整個人宛如要随風而去一般。

嚴修心中莫名一慌,上前一步按住了慕音的肩頭,仿佛如此就能讓他心安。

“怎麽?”慕音回頭看他,略顯疑惑。

“無事,風太大了。”嚴修解釋道。

慕音發出一聲輕嘆,他突然伸展開雙臂,于是就兜住了滿懷肆意的風,勁風吹打在他臉上,他卻露出了惬意的神态。

“你看,我這樣像不像一只飛起來的鳥兒?”慕音問道。

嚴修拉下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不像。”

于是慕音就低下頭去看那牽制住自己的手,點點頭道:“确實不像,倒像是拴在你掌中的雀兒。”

握緊了掌心柔軟的手,嚴修隐隐覺得今日的慕音有些古怪,但具體如何他又說不清,只能牢牢将他握在掌中。

“是壓制得難受了?”嚴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慕音,想要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些什麽。

“我修為才煉氣,”慕音笑了起來,“怎麽可能被壓制得那麽厲害,只不過還是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挖到東西了!”一聲大喊将他們的心神牽引過去。

他們就這樣手牽着手走了過去,見到的人早已見怪不怪了,紛紛給他們讓開了位置。

嚴修向那挖出的東西看去,卻并未看見什麽驅靈石,反而看見一個像是陣盤的東西,圓形的金屬上刻着繁複的紋路,若是有靈氣在,嚴修絲毫不會懷疑這個陣盤馬上就能啓動。

“這是……”嚴修驚覺不妥,拉着慕音就要往後退去。

但他此時修為被禁靈之地完全壓制,單論戰力他是不如煉氣期的慕音的,于是嚴修發現,他竟然沒有拉動慕音。

嚴修叫了一聲“慕音”,這才發現慕音完全沒有看向他,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他直勾勾看着的竟是那個陣盤。

“慕音!你在看什麽?”嚴修再次用力,試圖讓慕音遠離那個陣盤。

慕音回頭對他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卻緩緩滲出了鮮血,那血液在指間凝聚成一滴鮮豔的血珠,像是透亮的紅寶石。

紅寶石滴落在陣盤之上,碎成千片萬片,瞬間融入了陣盤之中。

轟!

金色光柱拔地而起,相互交叉中發出金鐵之聲,慕音溫柔多情的眸子看向呆怔着的嚴修,毫不猶豫地将他推進了光柱組成的囚牢。

凡人見此情況紛紛驚呼大叫,逃命而去。

嚴修跌坐在地,金色光柱在他眼前快速融合成一道光幕,宛如一個罩子将他完全困在了裏面。

此時他才明白過來,這陣盤正是慕音所為,他怒道:“慕音,你到底想幹什麽?快放我出去!”

慕音并不聽他所言,反而緩緩向後退去,那個方向正是狼耳崖懸崖邊。

“你不要走了,再走噬心咒就要發作了,你不是最怕疼了嗎?慕音!你回來!”嚴修大喊道。

慕音對他搖搖頭,說道:“你記錯了,我最怕的不是疼。”

他停下後退的腳步,一下下慢慢解開了纏繞在自己小臂上的繃帶,白色的、沾染着血絲的繃帶。

若他最怕疼,又怎麽能忍受這日以繼夜的折磨?

他松開手,繃帶在他指間流連片刻,最終聽從風的低語,随風而去了。

“我最怕的,是不得自由。”慕音對嚴修說道,只這一次,笑意從他的眼角消失了,“為了自由,我可舍去這一身性命。”

他轉身而去,向着懸崖邊,狂風也似感覺到了他的決心,越發肆意起來。

嚴修被困陣中,他使不出靈力,即便用盡力氣也破不了這陣眼,他不顧自己是否會受傷,發狠地用自己的拳頭砸起光幕。

“慕音!你停下!你不是想要自由嗎?我給你,我給你,你回來!”他大喊道。

狂風吹散了這聲嘶力竭地喊叫,也不知傳沒傳入慕音的耳中。

慕音站在崖邊,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搖搖欲墜,嚴修知道一定是噬心咒因為距離過遠已經發作了,他更加瘋狂地捶打着光幕,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指,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慕音再一次張開雙臂,風聲呼嘯,他嘴角露出笑容,毫不猶豫地向下墜去。

他衣袖向上卷起,像一只真正的鳥兒一樣。

迎着風。

背負陽光。

朝向大地。

擁抱自由……

砰!

“慕——音——”嚴修目眦欲裂,驀地吐出一口心頭血,他知道那是噬心咒被解的緣故。

慕音,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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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處度小天使的地雷和營養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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